22 他在為她想後路

他在為她想後路

坐在車子裏，青時扭頭，一直望着車外，沉默了許久，對清許道“我們選了這條路，就得忍常人之不能忍，不是麽？”

清許聞言，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一僵，微微側頭，看向青時，“你是在警告我？”

“我哪兒敢啊，長官。”青時淡淡回道。

“長官”二字，敲在了清許的心口，他沉默了片刻，才輕輕回道“明白了。”

是啊，青時一個小女子都能鼓起勇氣去忍受，他又有什麽不能的？況且他還是她的直接領導者，她的行動組長！

“我那天在醫院生氣，不是假的。”車子拐彎的時候，青時輕輕補充了一句。

真生氣了？清許聽到她這樣說，心裏自然是歡喜的，知道青時是真的擔心他的安危。一開始得知青時和他選擇了同一條路，就是他在南京城的接頭人的時候，清許還有些不能接受，現在想來，一旦局勢有變，誰又能真的幸免？他從前覺得“青時作為女子，就該繞開這條路走”的想法，未免有些狹隘了，祖父總挂在嘴邊的話怎麽說的來着？位卑未敢忘憂國。

有這樣一個不讓須眉的小女子陪着，他反而比從前更坦蕩了，只要能為民族貢獻自己能貢獻的薄力，他就覺得值得！

“你說服先生捐助的物資，必須走一條絕對安全的渠道，單憑借白明諾的力量，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必要的時候，可能得……”青時知道這樣的建議，會讓清許有壓力，畢竟他所做的事情，崔家老爺子要是知道了，估計是會打斷他的腿的……

“你別小看了我家老頭兒，他平日裏是有些審時度勢的精明勁兒，但關鍵問題上，絕對不會黑白不分。”清許知道青時的意思，知道她想到了崔家發往外地的藥材，所走的那條水路，但這樣的辦法，極有可能一着不慎就連累了崔家老爺子。

“我們要做得隐秘，所以，白明諾究竟能拿出幾分誠意，才是關鍵。”清許仔細想過了，青時出面，似乎比他要更名正言順一些，“你已經想好由頭了吧？”

青時聞言，呵笑出了聲，不愧是崔清許，腦子轉得就是快，“我跟白明諾說，我以後在崔家能不能挺直腰板，就看這一次了。”

“他不是我的情敵麽？”清許輕輕一笑，“搞砸了崔家的生意，不是正好能壓低一截崔家的身段麽？”

“我跟白明諾說了，他要是不幫我這一次，而是借機打壓，才正說明他是個落井下石的小人。”

“豁～您可真狠啊！”清許聞言，服氣得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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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面子的。”青時抓住了白明諾性格裏的弱點，他表面上看着什麽都不在意，有些吊兒郎當的，可卻極其看重他自己的風評，他可是南京城三大世家公子之首，這個名頭，他是萬萬不想丢的。

“你呀你……”清許說到此處，又笑了，他前一秒還被她氣得半死，這一刻，又被她的想法逗樂了。不過，青時這招，聽上去像是鬧情緒的小孩子氣，其實是經過缜密分析的結果，他還是不得不佩服她的。

有了白明諾借着交通次長父親的名頭，開出來的特殊通行令，崔家貨物的運輸便成了無人阻攔，将要運送的物資，分批次運往就近的中轉站，也就安全了很多。

當青時得知這批物資對局勢扭轉所起的作用，心裏覺得：再多的擔驚受怕，都是值得的。

沒有任務要執行的日子裏，青時和清許只需光明正大地談戀愛就行。

這天下午，青時旁聽課結束後，在附近的帽子店閑逛，站在儀容鏡前，試了一個款式過後，又去試另外一個款式，待了許久，才選出一頂滿意的，直接戴在頭上，出了店鋪的門。

一出來，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子，停在路邊，裏面坐着一個戴着金絲邊眼睛的“浪蕩”公子。

青時站在車邊，輕輕咳了一聲。

“知道你在裏面待了多長時間嗎？”清許慵懶的語氣，像極了青時家後院養着的那只貍貓。

“誰逛街還看時間啊？”青時撇了撇嘴。

“上車~”清許大手一揮。

青時沖他翻了個輕輕的白眼，“憑什麽？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了~”

“新奇的事物，第一個想到你，還不領情？真是讓人心寒！”清許輕輕嘆了口氣。

青時繼續往前走。

清許也不攔她，看着她的背影，勾唇淺笑。

當青時回過身，扭頭看向他的時候，他還保持着那個雅痞的笑意。

“不好玩的話，就再也不信你了。”

“包您滿意。”清許擡起手掌，沖着身旁的空座位，輕輕揚了揚。

青時在原地停頓了片刻，擡腳往車子這邊走，坐上了副駕駛，側頭瞥了一眼清許，“你剛才的那個模樣，像極了倒賣商品的二道販！”青時說完，“噗嗤”一聲笑了。

清許聽了，也不生氣，語氣間帶着笑腔，“随便您，開心就好。”

青時覺得：真是要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了。

車子在一間影樓前停了下來。

“帶我來這裏幹什麽？”青時朝窗外看了一眼，本能覺得他是要讓她來照相的。

“是沖洗照片好嗎？沖洗照片~”清許說着，将車子熄了火，把鑰匙拔了下來。

“誰沖洗？”青時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清許擡起大拇指，沖着他自己指了指。

“你？”青時覺得有意思，又不太敢相信。

“少瞧不起人，我可不是只長了一張招女人喜歡的臉好嗎？”

“不要臉~”青時笑罵了一句。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進了影樓，很快，便有一個中等個頭的外國男人迎了上來，看樣子和清許很相熟。

清許的英文流利自然，和對方對起話來，毫無障礙。

青時聽出了男人向她問好，微笑着沖他打了招呼。

清許在老外牽起青時一只手背的時候，自然地阻止了他。

老外一臉詫異地看着清許。

“這是在我們國家的領土上，你得入鄉随俗懂嗎？再者說，這是我的未婚妻。”清許的話帶着笑意，可見不得其他男人親近青時，倒是他的真實想法。

影樓老板，帶着二人上了樓。

二人來到了專門負責沖洗照片的暗室——中央擺着一張足夠大的桌子，排列整齊的顯影液，纏到沖洗罐片軸芯上的膠卷，看上去極致專業。

老板用英文說讓他們随便看，随便用，只要不動他給顧客沖洗的底片就行。

青時見老外走出暗室，悄悄蹭到清許身邊，壓低聲音問“我可以嘗試着洗一張照片麽？”

清許微微垂眸，看着她忽閃的大眼睛，像個問大人讨糖吃的孩子，輕輕笑了，“為什麽不行，跟着我出來玩，沒什麽是不行的。”

青時聞言，咧嘴笑了，笑得很滿足。

清許給她講了沖洗照片的要領，又拿出他帶來的底片裏，不那麽重要的幾張，讓她試了手，看她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這才拿出了他自己的一張照片，供她正式沖洗。

青時微微斂了斂呼吸，盯着那張逐漸顯現出本來影像的底片，那是一張清許回身淺笑的照片——一雙眸子明亮清澈，射出柔和溫暖的光芒，鼻梁挺直，薄唇微勾，恰到好處的弧度，雲淡風輕的淺笑，特別有感染力。

清許見她的手微微頓住了，本能側頭看她。

青時盯着照片上好看的笑容，一時晃了神，她在想：笑得這麽好的人，要是因為所選擇的路而遭遇什麽危險，就太可惜了。

想着想着，就有些鼻酸。

“不是吧，青時小姐，就算你迷戀我的絕世容顏，也不需要看得這麽入神吧？”清許覺察出了她情緒的變化，不想讓她胡思亂想，最近局勢變得微妙，他不是沒有耳聞。

青時這才緩過神來，繼續晃動手下的鑷子。

“你是不是特想當個護士？”清許看到她剛才那個樣子，還是決定旁敲側擊地問一下，他可以不為自己考慮後路，但不能不替她想。

“恩？”青時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

“你不是總去教會醫院當旁聽生嗎？去專業的院校學習不好麽？”清許剛才看到她為他晃神的一瞬，突然生出了勸她離開這座城的念頭，他不敢想象，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選擇了“寧為玉碎”的時候，她會怎樣的難過。

“崔清許，你呢？要跟我一起走嗎？”青時反問他。

清許怔怔地看着她，沒作出回答。

“青時，我可能要去參加飛行員訓練班了。”清許知道最近組織對于他們的啓用次數，越來越少，一是因為他們前期的使命，已經基本完成了，二是，倘若再以老一套的模式發展下去，極有可能暴露身份。

“想賦予我們更加壯烈的死亡方式是麽？”青時笑言。

“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清許不得不承認，一旦進入非常時期，正面對抗時期，開着飛機，飛上藍天，犧牲率會是非常高的，可能比他們之前所從事的工作，更接近死亡……

兩個人第一階段做了深藏功與名的人，第二階段，選擇了一種更光明正大的方式，尤其是清許，明明知道最後的結局，可能是會倒在槍口之下，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麽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