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

回家的這些天，在奶奶手把手的教導下，聞書一炒出來的菜總算是像模像樣了。

周六這天，聞書一做了一桌子菜。

等到面前的兩人吃飽喝足，起身準備去消消食，聞書一這才适時出聲。

結局是不歡而散。

聞書一用舌尖抵了抵右下唇，血腥味瞬間灌滿整個口腔，胃部生出一股強烈的不适，讓人有些作嘔。

玩脫了！

就老媽的反應來看，這傷口應該不小。就自己的感受來說，這傷口很深，已經是不能更深的程度了。

因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唇內被割裂開來的口子。

疼，但還能忍。伴随着疼痛的同時，聞書一腦中生出一個不合時宜的疑問：打唇釘也這麽疼嗎！

看着一旁面帶擔憂卻又默不作聲的老聞，聞書一沒再反駁，沒去管正在往外冒血的傷口，只安靜将桌上的飯菜收回了廚房。

誰都沒有打破這種沉默……

洗完手，聞書一進了卧室，拾起了桌上的身份證。

出門時，他哄了哄一旁哭得泣不成聲的老媽：“別哭了，眼睛都腫了。我後天得去公司報道，就先走了。”

老聞安靜坐在椅子上，盯着餐桌發呆，看也不看玄關一眼。

背佝偻了許多，整個人一瞬間顯得有些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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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書一有些不忍，收回了視線。

許茹沒管身後的人，壓着聞書一去了最近的醫院。

傷口說大不大，但由于唇內也有創口，處理起來很是麻煩。加上聞書一說什麽也不願意縫針，醫生只得先清創，再是止血消毒，等到上完藥固定好紗布後，天已經刷黑了。

許茹打車送聞書一去了車站。

廣場上街燈明亮，黑夜沒能絆住人們離去的腳步，依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許茹眼中的心疼跟擔憂想藏也藏不住：“要不還是去縫針吧？你這樣……”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開始大顆大顆往下掉。

聞書一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抱了抱她，還是接着道：“媽，就讓我留着吧，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家，有個疤做念想，也挺好的……”

“真的不能改了嗎？”許茹輕拍了拍聞書一的後背，像多年前一樣。

原來一晃，需要自己哄睡的小孩，已經成了大人模樣。

“改不了，也不想改！”聞書一松開了她，眼裏滿是堅定，說完，垂下了頭，不再看她。

看着聞書一眼中盛滿的決絕與憂傷，許茹咽下了所有他不願聽的話，只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半晌，像是認定了這個事實，張了好幾次口，才輕聲說：“想回來就回，這永遠是你的家，不會沒有機會。”

在聞書一的設想中，許茹會妥協，卻沒想過會這麽快。

他知道，是因為愛。

而現在，自己用這份愛做了籌碼……

聞書一覺得自己有些卑劣，心間卻又不受控制地湧出一陣暖流，漫布全身，随即像是找到了發洩口，不停從眼中奪眶而出，怎麽也止不住。将額頭抵在許茹肩膀，借着她肩頭的布料偷偷擦去了眼淚。

他啞着嗓子：“媽，對不起。我……”

許茹眼眶通紅：“你沒有對不起誰。你知道的，從小到大，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向來是不反對的，這次也一樣！”

她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砸進了聞書一的心間，給了他一往無前的底氣。

看着聞書一進站的背影，許茹并沒有轉身離開，這一站，就是好久好久……

是夜，微風徐徐。

看着許茹緩緩轉身，聞業升急忙上前将人摟住，在她的抱怨聲中，兩人借着街燈，緩緩朝家走去……

-

終于熬到了周六的結束，打完卡，居念川頓覺神清氣爽。

跟相熟的幾個同事小聚了一下後，這才悠悠回了家。

洗完澡，居念川直接癱在了沙發。

想着明天要請聞書一吃飯，他幹脆打開了某APP，挑了好幾家店，直接分享了過去：“學弟，你看這些你比較中意哪一家？”

聞書一看了看，在火鍋、海鮮、烤魚、烤肉這幾個備選當中回想了一下醫囑，當下回複：“烤肉”。

“初見”是一家網紅烤肉店，雖不至于提前幾周預定，但明天現去的話，居念川百分之百确定沒位置。

詢問了下聞書一幾點方便出門，在收到答複後，他直接打電話預定了六點的位置。

看了看天氣預報，晴轉多雲，真是個适合出門的好天氣！

居念川想着，随即放下手機，阖上了眼。

次日，果然秋高氣爽。

兩人約好了直接在樓下的停車場碰面。

聞書一在出口站了不到一分鐘，居念川就逆着光下坡朝這邊走來。

他戴了個米色cap帽，身着純白色T恤、灰色休閑褲，腳踩小白鞋，清新又減齡，丢到人群中，說是剛大一也不會有人懷疑。

聞書一嘴角微抿，忍住想向他走去的沖動，駐在了原地。

居念川看着聞書一臉上的紗布，楞了兩秒的神，這是跟人幹架了？

叛逆期是不是來得有點晚！

“你這樣吃烤肉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居念川猶豫了下，将自己的好奇給壓回心間，随即換了個問題。

“沒事，我用左邊嚼。”聞書一說。

“你這看起來挺嚴重的，醫生怎麽說？忌辛辣、生鮮？你中午吃的什麽？要不我們還是吃點清淡的吧？”居念川壓了壓帽檐，看向聞書一，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就吃烤肉吧，我蘸甜醬！”雖然已經五點了，但太陽依舊有些晃眼，聞書一眯了眯眼睛，朝出租車招了招手，拉開車門，安靜等着，示意身後的人上車，“走吧，不礙事的。”

居念川見他堅持，也不強求，随即上了車。

關上車門，聞書一不動聲色地朝居念川的位置側了側身。

窗外的風倒灌進車內，兩人額前的碎發都被吹的紛飛，燥熱瞬間消散。

電臺內緩緩傾瀉的抒情歌曲不停回蕩，又飄進耳蝸，和緩的音符像是透明的綢緞，把心髒都給萦繞。

日照覆蓋了整座城市，給所有建築都鍍上了層金光，他們像是乘車浪流，要逃去一個太陽無法抵達的地方。

-

烤肉店一如既往的熱鬧。

服務員将兩人帶到了二樓窗邊的空位。

從窗外望去，視野開闊，街上人來人往、步履匆匆，店內人們的談笑聲不絕于耳，但都克制地放低了音量，夾雜着音樂，讓人感到無比放松。

光影在居念川的臉上交錯停留，他安靜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聞書一喉結滑動，目光肆虐。

居念川收回視線，看了看對面的人。

茂密的枝葉擋住了部分光照，在聞書一臉上印下點點星斑。

四目相對的瞬間，剛出門時的燥熱再度在空氣中炸裂開來，居念川匆忙收回視線。

生意這麽好老板你空調為什麽不再調低幾個度，差這點電費嗎？

服務員将菜單放在了桌上，看着窗外的陽光，體貼入微：“這邊需要幫你們拉上窗簾嗎？還是有點曬的。”

“不用了，謝謝。”

“不用。”

小姐姐笑了笑，當下應好。站在一旁安心等待着兩人點餐。

輕咳了一聲後，居念川将菜單推到聞書一身前：“學弟你看你想吃些什麽？別客氣，自己點。”

“就這些吧，學長你再看看還有什麽你想吃但是我沒點到的。”聞書一說着，将菜單跟筆齊齊遞了過去。

接過的瞬間，食指觸碰到了聞書一的手背，居念川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的手怎麽這麽涼……

快速将菜單給掃了一遍後，居念川發現自己想吃的都點了個大概，當下直接把菜單遞給了一旁等待着的服務員。

想起聞書一唇下的傷，居念川又叫住正準備離去的服務員：“你們店裏有粥嗎？”

扭頭看了看聞書一，服務員心下了然：“可以幫忙代買，跑腿費三元，你們是想要什麽粥呢？”

“不用麻煩了”，聞書一連忙開口。

“皮蛋瘦肉粥吧，一份就行。”忽略掉他的話，居念川朝服務員說道，“麻煩了！”

他怎麽還是這麽好，聞書一心想。

“謝謝學長”，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無視掉口腔內那股密麻的疼意後，聞書一開口。

-

這頓飯吃得很慢。

居念川感覺自己像個廢物，全程下來都是聞書一在烤，自己唯一的作用好像就是将食物消滅下肚。

看着邊烤還邊用公筷給自己夾肉的聞書一，居念川一時分不清到底誰是學長了！

自己的盤裏已經堆了個滿滿當當，聞書一剛放下夾子，居念川急忙将烤盤裏的各種肉全部夾進對面人的盤裏：“你吃你吃！”

環顧了下店內，周遭的人要麽三五成群，要麽一男一女，偶有同性，也是各自吃着各自的，聞書一這麽殷勤，讓居念川着實有些招架不住。

兩個大男人，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夾菜，成何體統！

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下兩清了。學弟總不能再給我夾了吧，他不由得在心裏感謝了一下自己的眼疾手快！

正慶幸着，腦中警鈴大作，剛剛夾菜時沒來得及換公筷！

居念川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了句髒話。

“我剛忘了換公筷，要不你吃我這盤吧，還沒動過筷，幹淨的。”

說完，居念川想将兩個碟子給互換。

聞書一眼中滿是笑意，随即動了筷子：“沒事，我不介意。”

看着聞書一神态自若地夾起一片牛肉，細嚼慢咽。

居念川：“……”

默默收回了自己想要遞盤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