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近年來綠華人口流失嚴重，治安倒是好了很多，路奶自己在家的時候，晚上睡覺都不鎖門。

路清野摸黑推門進去，屋裏早就滅了燈，悄無聲息。他進來的時候蹑手蹑腳，只有開關門時發出的吱呀聲。

路奶的睡眠很淺，路清野剛進門的時候，她便聽到動靜。她從床上坐起來，對着外面叫了一聲：“誰呀？”

“奶，是我。”路清野低低地回聲，推門走進路奶的房間。

“阿清，你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路奶坐在床上，摸索間一雙手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我回來看看，奶你休息吧。”

“那你睡哪兒？”路奶拍拍床，“你睡這兒，奶去外頭睡。”

路清野攔住她：“奶，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路奶見拗不過他，也不跟他客氣：“行，那你自己收拾一下。”

回到堂屋，路清野用板凳在溫歸的房門口搭了個簡易的床鋪，就此躺下，隔着一扇門，他能聽到溫歸均勻的呼吸聲，她似乎睡得很沉，只有偶爾翻身床板發出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溫歸是被外面的聲音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的打開門，只見路清野站在院子裏，來的人裏有洪強、吳老大兩口子和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男人看起來有五十多歲，一米七出頭的個子，最好認的是他腦門中間的那撮頭發全白，看起來就像是特意染得。

一夜過去，外頭的風雨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小路，你看這老人家等不及。”洪強開口說道。

“是呀，小路，你看我們這都是鄉裏鄉親的，你就幫幫我們。”吳家媳婦開口。

路清野沒答話，只是看向白發男人：“李醫生，你說呢。”

“老人家年紀大了，昨天又被壓了那麽久，現在即便送到邖汀也是回天無力。”李醫生說話比路清野沒好到哪裏去，直接了當。

吳家媳婦嘴一歪：“你就是個島上的赤腳醫生懂啥，我婆婆還沒事兒，你就咒她死是不是？”

李醫生一攤手：“我沒本事救，你們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吧。”他說完，負氣的甩手背身走了。

留下路清野他們四個大眼瞪小眼，洪強又開口：“小路，我們綠華就你一個年輕人還留着了，你能力又是最強的，你不去誰也幫不了他們，你就發發善心。”

這回溫歸算是聽了個七七八八，又來道德綁架路清野來了，上次是救人擡東西，這次怕是讓他冒着臺風開船去邖汀。

她轉頭眺望海面，今日海上的浪肉眼可見的比昨天更高了些。溫歸沒什麽概念，但是昨日，她見浪只打在崖邊峭壁的三分之一處，今天竟然拍到二分之一的位置，高的時候，感覺下一秒就能把人卷進去。

她沒見識過臺風天的海面，卻也看過各類影視電影，這不是讓路清野去送死嗎？昨天路清野那熱心腸都驚到她了，不會腦子一熱又答應了吧。

溫歸正想着如何出去把他拉回來，只聽路奶中氣十足的呵斥一聲，領着掃帚從屋子裏沖出去：“你們一個個，我就這麽一個孫子了，還想害他，這天讓他出海，你們安的什麽心？”

她說着揮舞起手中的掃帚，朝着洪強和吳家兩口子打去：“滾滾滾，都給我滾，我就這麽一個孫子了，就這麽一個孫子了。”

三人被她打得後退了幾步，吳家媳婦不死心，又上前幾乎跟路奶撞在一處：“小路，你說句話，只要你說去，我們立馬就走，開我們家的船去。”

始終一言不發的吳老大此刻佝偻着身體，低聲下氣：“小路，就當叔求求你，求求你。”

路清野擡手拿下路奶手裏的掃帚，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又在她耳邊輕聲安慰：“奶，你先回去休息，放心哈。”

“阿清，你可不能去，可千萬不能去。”路奶被他帶着，邊往回走邊說。

路奶回了屋，路清野又走出來，站到三人面前。溫歸看着路清野，他抿着唇、眉頭微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溫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開口便答應了。

“抱歉，我不能去。”路清野說，“我不去。”

溫歸松了口氣。

洪強他們顯然沒想到路清野拒絕得如此幹脆，吳家媳婦說道：“為什麽呀？小路，為什麽？你就說你要多少錢，我都掏，你就說要多少錢？”

吳老大站在路清野面前，雙手緊握，太陽穴青筋暴起，他吼道：“閉嘴，你給老子閉嘴。”

“你兇我幹什麽？”吳家媳婦不服。

吳老大卻不看她，說：“他不去就算，我們自己去，你跟我帶媽去邖汀。”

“我……”吳家媳婦眼神閃躲，仿佛是想到了什麽，全身止不住的發顫。

吳老大語氣惡狠狠地：“路清野，你是在記恨我嗎？是因為那天的事情記恨我，所以才不幫我的對嗎？你給我記住了，以後你路清野有任何事情也別指望我幫你。”

溫歸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昨天是誰冒着危險把吳老太太救出來，這轉念就成不幫他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聲：“吳老大你這是屬魚的？昨天誰救得你家老太太這麽快就忘了？要去你們倒是自己去，老是欺負個小年輕算什麽？”

洪強見她從屋裏走出來，神色略顯難看，心下一涼。也不知道溫小姐在這兒聽了多久，又聽了多少，估計綠華的投資是黃了的。他今天就不該來跑這趟。

他幽怨地瞧了吳家兩口子一眼，拉拉吳老大：“別說了，你們兩口子在想想別的辦法，而且李醫生也說……”

“我倆自己去。”吳老大向前一步，眼神狠毒地瞪着溫歸說道，“不求旁人。”

“我……我不去。”吳家媳婦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這風這浪，你叫我去不就是叫我去給老東西陪葬，我不去，我不去。”

吳老大瞧她一眼，擡手就是一巴掌。

這巴掌來得急，在場的衆人都沒反應過來，吳家媳婦從地上爬起來，瞧着溫歸和路清野兩人便撲過來：“都怪你們，都怪你們，你們要是去了，就不用我去送死了。都怪你們。”

常年幹農活的婦人動作迅速，力氣又大，她撲過來的時候，溫歸幾乎能感受到一陣她手上力道掀起的風，不過并沒有她預想的疼痛，而是一聲清脆的聲響。

“啪。”

路清野擋在溫歸前面，吳家媳婦那巴掌力道極大，他的臉頓時紅了一片。

溫歸先反應過來：“洪主任，鎮上的警察沒休假吧。”

“沒有。”洪強不明白她要幹什麽，懵懂地回答。

“報警吧。”溫歸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不善，吳家兩口子回過神來。

吳老大拉着自己媳婦，吳家媳婦躲在他後頭，伸出頭來說：“我打你怎麽了？打他又怎麽了？誰能奈我何？”

“洪主任，你要是不報警，我可打110了。”溫歸掏出手機。

洪強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急得原地直打轉，哀求地望向路清野。

路清野握住溫歸那只抓着手機的手，或許是生氣，或許是害怕，她表面上鎮定自若，手卻止不住的顫抖。他聲音平淡而有力：“這一巴掌就當我是膽小怕事的教訓，你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不去總不能綁我去，今天到此為止。”

洪強聽了這話，立刻笑嘻嘻地打圓場：“是呀是呀，你們兩口子還是回去趕緊想想老太太怎麽辦吧？”

吳老大也清醒過來，見有臺階下，趕忙帶着自己媳婦腳底抹油地開溜了。

洪強見溫歸氣鼓鼓地，賠罪道：“溫小姐，今天讓你見笑了。等天氣晴了，我親自去抓點好東西回來，請你吃飯，給你賠罪。”

他說完，也溜了。

留下溫歸和洪強并排站在雨地裏，兩人對視了下。溫歸低頭看看路清野握着她的那只手，他手心的掌紋在她手背上顯得異常清晰，異常粗粝，摩挲着将她的毛都福平順了。

路清野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那只手，猛地松開，瞬間耳廓通紅：“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他沒等溫歸回話，逃似的進了廚房。

溫歸在原地站了幾分鐘，心裏依舊有些氣憤，卻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剛才是臉紅了嗎？他臉紅什麽？

溫歸突然起了玩心，想逗逗他，便跟着進了廚房。

路家的廚房是燒大竈的那種，路清野長手長腳握在土竈後頭燒火。

她說：“小路，有什麽吃的？”

路清野被她叫得一驚，從竈後擡起頭來，應一聲：“唉。”

他那張臉本來就黑，鼻頭和臉頰上又不知道何時沾了點鍋灰，火光映在他的臉頰上，不知道是剛才被打的，還是火光照得，或是其他原因，他的臉黑裏透着紅，那雙眼睛望向溫歸的時候尤其黑亮，宛若黑暗中的一點星星。

“有什麽吃的？”溫歸又問了一遍。

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雞蛋，面條吃嗎？”

“你給我做？”

“嗯。”

“行，你做的都行。”溫歸故意逗他，踮起腳，靠在他耳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