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 23

chapter 23

他害怕死亡嗎？可能更多地是麻木吧。

路清野心裏這麽想着。

他參加過兩次至親的葬禮，第一次是他上小學之前，那時候阿爸還在，所以半夜裏舉草人招魂的是他爸，他在一旁看着，甚至都分不清傷心和身體不舒服有什麽區別。

他被村裏的叔叔伯伯們帶着，不哭不鬧，村裏人都誇他很懂事。

第二次是他上小學之後，他在邖汀上學，聽說阿爸出海失蹤了，找了幾天都沒有人影，最後奶奶不得已辦了葬禮，他是家裏唯一的後輩，這次輪到他舉草人海邊招魂。

這次他沒要人帶他，但是來的人都誇他做的很好，很堅強。

葬禮結束，他回家，才發現家裏空了，房子裏空了，他後知後覺自己沒有爸媽了。這次他依舊沒有太多悲傷，只是清楚地感覺到心裏某個地方空了一塊。

夜已深，路清野站在門口，耳邊偶爾傳來幾聲由遠而來的人聲，那聲音斷斷續續聽得并不真切，但路清野清楚的知道那是追魂人呼喚親人名字的聲音。他點燃早已準備好的火把，出了門。

他沒告訴溫歸，在綠華如果遇到哪家人去世追魂，家家戶戶的男丁晚上都要舉着火把出來，寓意是要為逝者照亮回家的路。

***

第二天，溫歸起得不算早，路清野和路奶居然都不在家，她估摸着是去吳家吊唁了。她趿拉着拖鞋，打算去繼續當綠華街滑頭。

一到鎮上主街道，人都驚呆了。不過一夜之間的事情，綠華變得比江城還要繁華。

主幹道上搭了半條街的紅色棚子，棚子裏一連擺了十多張張圓桌子，沒張桌子上都坐着幾個人，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蔣嬸和吳家媳婦還有鎮上幾個男女，忙前忙後的上菜收拾。

溫歸正在想着這些人是在幹什麽的，蔣嬸先發現她：“溫小姐，來吃席呀？”

“嗯？”溫歸沒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

蔣嬸說：“你不知道？我們這兒誰家做喪都要辦三天流水席。以前都是要擺七天的，現在不興大辦就改成三天了。”

“哦哦。”溫歸看着這半條街的席宴非常新奇，她從來沒吃過流水席，不禁咽咽口水。

蔣嬸看出她的期待，主動給她介紹：“我們這邊的席跟外面的不一樣，有一些我們當地的特色菜，而且以海鮮為主，喪席跟喜宴也不同，你要是跟你男朋友結婚在綠華辦，到時候我給你掌勺。”

溫歸聽了後半句，嘴角抽兩下，果然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蓋。她敷衍的應了聲沒接話，蔣嬸沒注意到她的情緒，話題引到結婚的事上，便又開始了喋喋不休的日常催婚。

路清野回來的時候，瞧見溫歸和蔣嬸站在一處，蔣嬸不知道說了什麽溫歸臉上不太自在的模樣，他抱着東西走過去，出聲打斷兩人的對話：“聊什麽呢？”

溫歸見到路清野過來，忙像是看到了救星，朝他旁邊站站，剛準備拉着他走。只聽蔣嬸說了句：“還能聊什麽？聊溫小姐和她男朋友的婚事呢。”溫歸來不及阻止她，只感覺到路清野一臉震驚的望着她，蔣嬸又說：“溫小姐長得這麽好看，跟男朋友感情一定很好吧，結婚別忘了請我們去觀禮呀。”

蔣嬸這麽一宣傳周圍幾個臉熟的人都湊過來圍着溫歸，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起來。

“溫小姐都有男朋友了？”

“怎麽說話呢？溫小姐長得這麽好看，沒有男朋友才奇怪。”

“溫小姐看起來跟我家閨女差不多大，可比我閨女有出息，她到現在還單着呢。”

“溫小姐結婚一定要叫我們呀。”

路清野看着他們一張一合的嘴，腦袋有點眩暈，打斷道：“蔣嬸，你讓買的東西我買來了。”

周圍的人停下來，齊刷刷看向路清野。蔣嬸想起正事來，掀開路清野手裏的泡沫箱蓋子，往裏頭看了一眼，面露嫌棄：“這點東西那麽貴，那個養殖戶沒诓你吧。”

“現在不是長肉的時候。”路清野胸口帶着一股氣，說話的時候聲音沉沉的。

蔣嬸卻上下掃他一眼：“小路，你該不會賺差價吧。”

路清野今天說話異常的沖，沒好氣道：“都有收據的。”

“收據也可以造假的。”蔣嬸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的不依不饒。

“蔣嬸，話都讓你說了，人還活不活？”溫歸在一旁緩緩開口，像個軟頂子，但是一碰還是一身傷。

蔣嬸想起她前幾次在溫歸手裏吃癟的模樣，不與他争辯，一副大度的模樣：“蔣嬸看你老實，怕你被人騙多問幾句，小路你不會生氣吧。”

蔣嬸剛走，溫歸便着急跟路清野解釋，但是路清野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搬着東西跟蔣嬸走了。他一走溫歸也不敢亂跑，就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他，路清野幾次從她身邊經過，都沒看她。

馮老師他們來的時候，溫歸正欲言又止的跟着路清野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小溫。”馮老師帶着一群學生浩浩蕩蕩地，看到她主動跟她打招呼，“一起坐。”

溫歸看到馮老師，想着路清野不理她，總不能不理馮老師吧。

她安心坐下來，但是目光還是在路清野身上打轉，直到開席路清野繞了幾圈沒找到空位，無奈又回到他們這桌。其他人都坐好了，只有溫歸旁邊還有一個位置，路清野在旁邊掃了一圈遲遲不落座。

馮老師見狀說道：“小路，快坐呀。”

路清野坐下來，溫歸用餘光瞄他，他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跟她坐在一起的時候，中間簡直能再坐下一個人。

溫歸心裏十分懊悔，果然撒謊一時爽，現在明顯路清野是生氣了，她要怎麽解釋他才能相信她真的沒有男朋友。她已經腦補了一處瓊瑤大戲，她去找路清野解釋，路清野捂着耳朵我不聽我不聽，然後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

路清野是真的生氣了，溫歸看他的時候，他也偷偷瞄了兩眼溫歸，只見她面上有些懊惱和後悔，始終皺着眉頭，筷子在自己的碗裏扒拉了幾下，夾了一點點放到嘴裏。

路清野不自覺的也皺起眉頭，這人飯也不好好吃。

他心裏其實很糾結，溫歸明明有男朋友還跟他表白，到底把他當什麽？可是他不忍心用那些最惡毒的語言和心思來揣測她的想法，這件事上從來都不是溫歸一個人的錯，如果開始他能守住底線，不把溫歸帶回去，或許後面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比起對溫歸的氣，他更多的是無法接受溫歸已有男友的事實和對自己的懊惱。

可他想破了天，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跟溫歸劃清界限。

他這麽一想不要緊，溫歸一頓飯吃得提不起勁來，明明她平日裏最愛吃海鮮了，今天的菜又都是她愛吃的，可她吃起來卻味如嚼蠟，心裏藏着事，又不能當着其他人的面說。

一頓飯吃完，衆人都散差不多了，她任然沒走，在一旁等正在幫忙洗碗的路清野。

溫歸內心煩躁，所以接電話的時候也沒好氣：“喂。”

“溫歸，是我。”

溫歸聽到聲音，語氣緩和下來：“譚姐。”譚姐是她昨天請假的那個hr，這時候打電話來莫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譚姐說：“是這樣的，你那個年假，你們俞總監不批假，你也知道的，按照公司的規定，三天不來公司就算曠工，是要被開除的。”

溫歸倒是忘了這一茬，她現在請假是要俞雲苗審批的。她皺眉：“年假不批？那我請事假可以了吧。”

“三天以上的事假要鄧總批。”譚姐公事公辦，“不過我倆的關系，你要不明天回來，後天來上班，我就當不知道這事兒，到時候給你在打卡記錄上填個補打卡就行了。”

溫歸知道譚姐的好意，但是她不想把譚姐拉下水，譚姐不是營發部的人不用承擔這種飛來橫禍：“不用了，我直接跟鄧總請假。”

譚姐這項剛挂了電話，李文敏的電話又進來，電話一接起來，李文敏那标志性的尖叫聲就傳過來：“小祖宗你可算接電話，剛才那個魚精拉我們開會，那你當反面教材，說你私自曠工，已經上報公司高層，等到了三天就把你開除。你什麽時候回來？”

溫歸想過俞雲苗會給她穿小鞋，沒想到她是打算一次性把她摁死，她既然在部門所有人面前說出來，是生怕她不知道的程度。

她深思了下：“明天吧。”

“那請假的事情怎麽辦？要不要我去找人事部的人，我跟她們很熟。”李文敏提議道。

溫歸從來不是唯唯諾諾的人，既然俞雲苗跟她宣戰，她便接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有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賭一把。

跟李文敏挂了電話，部門其他的人又陸陸續續發來了一些消息。

溫歸基本都回了，不分關系如何，回答的尺度都只停留在她聽到這件事情感覺很驚訝且不敢相信公司居然這麽針對她一個為了公司利益認真按照鄧總的要求在綠華考察的人。

溫歸并不擔心這些話俞雲苗聽不到看不到，她要的就是這些。

第一步走完了，現在她要去賭一把。

賭她對現在對鄧諾思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