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26

chapter 26

一天飯店，就在公司附近的美食街上，是溫歸他們組聚餐常去的地方，她第一次簽單子慶祝也是在這裏。

溫歸他們和老板都認識，她來得早，打了個招呼，便站在門口抽煙。

她單手掏出手機，随便劃拉了幾個軟件，最後停留在和路清野的聊天界面上，他依舊沒有回消息。

溫歸抽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掐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關掉手機回到包廂裏。

組裏的人已經到齊，點完菜，就等着溫歸來開桌了。

溫歸倒了杯酒，站起來，按理說平日裏這時候她都要說兩句什麽鼓勵大家一下，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她心裏亂糟糟的，最後只說了一句：“都是自己人，大家随意。”

聽到這話，衆人也不在矜持，大快朵頤起來。

新來的那個叫唐順昌的實習生數落得給大家布菜，倒酒。

溫歸看着跟趙樹推杯換盞的唐順昌不僅眯起了眼睛，唐順昌察覺到溫歸的目光看過去，他對着溫歸舉起手裏的酒杯，說道：“溫組，我敬你一杯。我幹了，你随意。”

溫歸沒駁他面子，端起手裏的酒杯，在桌子上碰了一下：“以後就是一組人了，不用這麽客氣。”

唐順昌點點頭一飲而盡，溫歸只是淺嘗了一口，她剛放下酒杯。趙樹叫起來：“溫組，可不帶你這麽養魚的。”

孟淑慧也在旁邊起哄：“就是就是，溫組，你可不能欺負小唐一個年輕人哈。”

聽到這話，其他人也都停下來，看向他們這邊，跟着起哄。

溫歸也不是那含糊的性格，端起酒杯就準備喝，突然手裏的杯子，被一只手拿了過去，唐順昌說道：“是我不懂事，我替溫組喝。”

他說完酒杯已經放到了嘴邊，溫歸卻拎着剩下的半瓶啤酒站起來：“不能讓你替我，這樣吧，你把這杯喝了，我把剩下的這半瓶喝了。”

她這話沒什麽錯漏，一方面拒絕了唐順昌替她擋酒的舉動，一方面又沒有讓他下不來臺，也不讓在做的其他幾個人誤會。

她沒有給唐順昌拒絕的機會，已經對準瓶口開始“咕咚咕咚”的。在衆人起哄聲中，她半瓶酒已然見底，除了唐順昌在場的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趙樹拉着唐順昌坐下來，說道：“你剛來不知道，我們溫組可是在酒場上練出來的，那些個領導供應商哪個能喝得過她，外號溫三斤。”

唐順昌了然，瞬間覺得自己剛才屬實有點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意味，又想端起酒杯賠罪，最後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他的舉動溫歸倒是落在眼裏。到酒過三巡，散場的時候，溫歸在飯店門口等李文敏的車來接她，一轉身又瞧見唐順昌，他穿了一件條紋襯衫，下面搭了一條米咖色的短褲，腳踩一雙椰子鞋，背着一個斜跨包，包上挂着只綠油油的小青蛙。

唐順昌沒有路清野高，路清野也不會打扮得這麽周正。明明兩個人相仿的年齡，路清野卻總是穿着不合身的襯衫，有時候衣角的線都一绺一绺的了，可他還在穿，還有他那頂粉色的漁夫帽，戴起來就好像一只巨型水母。他也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常年穿一雙灰灰的拖鞋，都快看不出顏色了。

鬼知道，到底是誰給他買的衣服。

唐順昌和溫歸對視了下，溫歸開口：“你這衣服哪裏買的？”

唐順昌不明所以：“衣服？淘寶呀？”

“鏈接發我。”溫歸說完，想起他倆還沒有微信，主動打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遞過去。

唐順昌誠惶誠恐的掏出手機，掃下她的二維碼：“我晚上回去發給你。”

“嗯。”溫歸應了一聲，李文敏的車剛好到她面前，溫歸踏上車，又不放心的搖下車窗說了句：“鞋子如果有鏈接麻煩也發我一下。”

她關上車窗，李文敏立刻八卦道：“幹嘛呢？”

“他身上的衣服不錯，我要個鏈接。”

溫歸按事實解釋，可這話在李文敏那裏就是另外一個味道，她思考了一個紅燈的時間，語出驚人：“溫歸，你該不會是看上了這個小間諜吧。”

溫歸一臉看神經病的睹了她一眼：“在你心裏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嗎？”

聽她這麽說，李文敏松了口氣：“我就說嘛，他長得最多算上清秀，怎麽可能是你的菜？”

溫歸聽她這麽一說，又想起路清野來，他不是主流的清秀型長相，五官深邃，眉眼間有種原始的好看，就是那種看一眼就讓人忘不掉的長相。

溫歸心想，她的品味也一般。

李文敏嗅到她不自然的沉默，說道：“你這有情況呀？作為你的姐妹，我可提醒你，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給男人花錢倒黴三輩子。”

溫歸手裏翻淘寶的動作停下來，岔開話題：“我不在除了這個唐順昌還有別的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經過今晚的觀察，溫歸感覺上午在樓梯間偷聽的人應該不是唐順昌，他雖然是俞雲苗招進來的，但是她跟譚姐了解過，與他同期的還有四五個人，招聘流程都是正常的，由集團的人事層層把關，倒是不存在暗箱操作。唐順昌的成績一般，所以被分到他們組，倒也看起來合情合理。

他即便是受指示，只要不讓他真正的接觸業務，他就不足為懼。

倒是另外兩個人，雖然相處很久，如果深處異心來，反而讓她感到害怕。

“倒也沒什麽，一切都正常，趙樹跟俞雲苗頂過三四次嘴，孟淑慧的态度很是中立。”李文敏分析道。

溫歸了然：“再觀察一下。”

李文敏點頭，沉默了片刻說道：“豐馳的人聯系我了，給我開的價格讓我不能拒絕。”

“這是好事呀，誰會跟錢過不去。”

“我走了，你怎麽辦？”李文敏說道，“我還沒給他們答複。”

溫歸看向窗外，江城的夜華燈炫目，路上車子川流不息，城市的喧嚣在夜裏變得恣意妄為，宛若将白日裏的平靜和面具全都撕下來，用香煙酒精來填補巨大的空虛。

驟然，她竟然開始有些懷念綠華的夜，那裏的夜靜悄悄的，唯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那個怕她出意外的男人，直接睡在她房門外面守着，夜裏他的呼吸均勻，滿月的月光落在他的臉頰上，他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方陰影。

這種感覺很奇特，明明才幾日，卻好像是刻在骨子裏會去拿出來反複思念的事情。

溫歸脫口而出：“我也不想幹了。”

認識這麽多年，這話李文敏第一次從溫歸嘴裏聽到。她着實訝異，一個急剎停在路邊，上手摸摸溫歸的額頭，溫歸嫌惡的往後推了一下：“在這兒停車？李文敏你發什麽瘋？”

李文敏邊摸嘴裏邊念念有詞：“沒發燒呀，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我那裏說胡話了？”

“你說要離職？還不是胡話？”李文敏反問道。

這可是溫歸，那個恨不得把公司當家，為了方便加班搬到公司附近公寓住的溫歸。她到言堂工作滿打滿算也有快十年了，可要離職還是第一次。李文敏一度以為，鄧諾思是上輩子拯救了宇宙，才有溫歸這個如此任勞任怨的下屬。

可現在溫歸說她要辭職了，這程度堪比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終于想通了？我就覺得鄧總總是CPU你，你早就該不幹了。之前他升副總那次，不給你升職，把位置讓給周哥我都認了，這次周哥都給你打包票了，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還是什麽都不懂得空降，也不知道鄧總怎麽想的。”李文敏一頓輸出。

這事兒溫歸也想不清楚，按理說，一般公司副總都希望自己的親信待在公司重要的崗位上，可鄧諾思對她做的事情，不說幫助吧，更多的是打壓的意味。

現在跳出非要留在言堂幹出一番事業這個怪圈之後，更覺得鄧諾思這人心思深沉，不能過多打交道。

李文敏已經在給溫歸做規劃了：“要不我讓我姑姑幫你牽個線，聽說豐馳那邊最近有好幾個項目确認，你的能力過去至少給你個副總監吧。”

溫歸卻說：“如果真辭職了，不如就休息一陣子，人也不是一輩子都要工作的。更何況現在六十五歲才退休，滿打滿算我至少還要再幹三十年。我可不想死的時候回憶起來，只想起自己還有幾個策劃案沒寫。”

“你說的也有道理。”李文敏又發動車子，車子裏陷入一陣沉默。

溫歸擡手打開了車子的電臺，正巧電臺裏再放歌：“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

電臺裏的女聲溫柔瞬間充斥着整個車廂，好像有一根羽毛從溫歸的心上劃過，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些什麽東西在變化，她跟以前不一樣了。溫歸不知道這種變化對她按部就班的人生來說是好是壞，但是她并沒有打算阻止這種變化。

李文敏送溫歸到她家樓下，溫歸獨自上樓洗漱完畢，站在窗邊點了一根煙，她找了幾家店才買到的雄獅，煙一燃起來，那股尼古丁的味道又沖上天靈感，不過這次溫歸沒有劇烈咳嗽，她逐漸習慣這種感覺。

她叼着煙，盤腿坐到筆記本前，在空白的文檔上打出三個字“辭職信”。

看着電腦屏幕上“辭職信”三個大字，溫歸突然又猶豫了。她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煙，煙圈噴吐在屏幕上。

言堂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份工作，而是她曾經努力實現人生價值和夢想的地方，鄧諾思對她來說也不僅僅是上司，曾經也是她的貴人，但不知何時這兩樣都發生了變化，或許改變的是她自己。

現在的言堂之于溫歸，更像是長了顆智齒，平時不覺得，發炎的時候疼得不行。

溫歸清楚的之後，她該停止內耗，辭職離開言堂，可是真的到這一刻卻又有些不舍。

斷舍離對她來說，頗有些困難。

她咬咬牙下定決心，把辭職信寫完，卻沒有發出去。在辭職之前，總是要把事情先解決了，不能走得不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