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會議開始, 黎寧坐在孫自南正前方, 算是真正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如坐針氈”。她一動不敢動, 生怕自己弄出一點動靜,孫自南就會原地變身神經病,當場掐死她。
她全心全意地防範着孫自南, 孫自南的全部注意力卻都放在唐楷身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唐教授了,有點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雙方的偶像包袱還好好地背在身上。主席臺上一排專家學者, 唐楷的顏值是最能打的, 無論是垂眸還是側臉,全方位無死角地英俊奪目, 偶然擡眼向場中投來淡淡一瞥,也是他一向外示于人的冷淡鋒銳。
每次他一擡頭, 孫自南都能聽見站在牆邊的幾個志願者捂着嘴抽氣。
在場衆人,大概只有孫自南透過這樣一副端嚴的面容, 想到的卻是他毫不設防的安寧睡顏、撒嬌耍賴時的得意笑容,以及意濃情深時的缱绻低眉。
正這樣想着,唐楷忽然往他的方向望來, 兩人目光相對。雖然隔着人群, 但孫自南還是有種心頭被撞了一下的錯覺。
他不禁挑了挑唇角,然後就見唐楷飛快地一側頭,朝他抛了個wink。
孫自南:“……”
他心中升起當衆做賊的巨大羞恥感,然而卻按不住彎起的唇角,又想笑又覺得心軟。唐楷閃閃發光的那一面朝向世界, 卻把最真實的一面留給了孫自南。這種無言的親密比當面宣誓主權更甜入心扉。
幾家歡喜幾家愁,目睹了一切的黎寧快要被欺負哭了。
孫自南他們公司雖然做的是生物科技相關,但這個論壇相對側重學術,專業性極強,對他這種非專業出身的人而言還是有點晦澀。前半場他還能看在唐楷的面子上勉強撐下來,後半場實在困得不行,又不好提前退場,于是悄悄摸出了手機,打開了歡樂鬥地主。
直到論壇結束前幾分鐘,孫自南才收起手機,裝模作樣地坐好,假裝自己認真聽了一上午,還跟着其他人一起熱烈鼓掌。
唐楷跟參會學者們合完影,從臺上下來,婉拒了其他人一起用午飯的邀請,走到孫自南旁邊,毫不避諱地擡手摟住他的肩膀:“剛才你在臺下偷偷玩手機,被我抓到了。”
孫自南帶着他向外走,聞言哼笑:“所以呢,唐老師打算罰我嗎?”
“我很講道理的,”唐楷低頭逗他,“肯定要先找原因。是講座太無聊了,還是老師不夠吸引人?”
孫自南想起他那個隔空媚眼,忍着笑說:“老師很帥,就是你們講的太難了。”
“沒關系,等回房間老師可以給你一對一補課。”唐楷說。
孫自南怎麽聽怎麽不對味:“補什麽?”
唐楷微微低頭,貼着他的耳朵極小聲地說:“要不咱們從人體構造開始補起?這回再學不會,老師就要體罰了。”
外人看來,兩人無非是靠得近了一些,大堂裏這麽吵,不靠近點聽不清對方講話。誰能想到唐教授看起來如此正直的一個大好青年,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仗着孫自南打不過他,就當衆開黃腔呢?
孫自南隔着襯衣和西裝,在他腰內側掐了一下,咬着後槽牙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看起來氣勢洶洶,唐楷卻沒感覺到疼,像被收起爪子的貓用肉墊拍了一巴掌。他知道孫自南舍不得對他下重手,于是笑得越發真心實意,簡直開心出花來了:“下午沒事了,可以出門玩。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孫自南:“你對B市很熟?”
“我老家在這裏,小學到高中都是在這裏念的,”唐楷說,“雖然這些年變了很多,不過大致還認識。”
孫自南手機響了一聲,他沒有回避唐楷,直接點開看了,微信有人給他發了個包廂號,讓他直接過來。
他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對唐楷說:“走,帶你出去吃飯。”
“你約了人嗎?”唐楷揚起手中文件,說,“那等我一下,我先回去放東西。”
孫自南在他後腰上輕輕一拍:“去吧。在這邊有兩個長輩,一會兒正好帶你見一見。”
唐楷有點納悶地走了。
孫自南這個情況,等于沒有母系親屬,他跟孫家其他的人關系似乎也不怎麽樣,願意帶着男朋友去見的長輩,想必跟他感情不一般……會是誰呢?
兩人出門打車,孫自南對出租司機報了個火鍋店的名字。唐楷一聽地址,是在本區最大的商圈裏,不禁好奇問道:“這什麽火鍋店?很有名嗎?”
“是我……叔父自己開的,”孫自南在稱呼上卡了一下殼,“主要這家是開在泰合集團對面,另一位叔叔過來比較方便。”
唐楷想起來了,孫自南他們家是B市泰合孫家分出去的一個旁支,要是從這邊論親戚關系,那的确是論得上的。
“不過我聽傳言說,當初你祖父跟這邊鬧崩了,才出走到S省白手起家,”唐楷問,“你家現在跟這邊重修舊好了?”
“那倒沒有,”孫自南說,“我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剛好碰上這兩位去那邊修養,機緣巧合認識的,一問名字才知道是自家親戚。他們兩位很照顧我,這些年一直都有聯系。”
唐楷重重一攥他的手,驚恐道:“見家長你不早說!”
“得了啊,戲收一收,”孫自南說,“你早就見過我爸了,還在這大驚小怪什麽,有點出息行嗎唐教授?”
司機在前面笑了起來。
唐楷一想也是,又不甘心地說:“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見家長?”
“你安排吧,”孫自南答應得倒是很爽快,“年前我去拜訪一下伯父伯母。”
唐楷心滿意足之餘,總感覺哪裏不對,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孫自南這話是拿吩咐助理的語氣說的,于是斜睨着他:“你好像很有信心啊,不怕我們家為難你嗎?”
孫自南面無表情地說:“怕啊,我怕死了。喜歡你的小姑娘那麽多,從S省排到B市,萬一……”
他還沒說完就被唐楷捂住了嘴:“沒有萬一,雖然喜歡我的人很多,但我只喜歡你。你放心,我爸絕對不會試圖拆散咱們倆,你不許打退堂鼓。”
孫自南笑了起來,偷偷在他掌心裏親了一下。
他們要去的那家火鍋店叫“西北關火鍋”,看名字就很粗犷,一股草原戈壁大沙漠氣息鋪面而來,但生意很好,兩人到店時已過了下午一點,但店裏仍是滿客,店外還有二十來個排隊的顧客。
孫自南輕車熟路地讓服務員帶他們去預留的包間,推門聲驚動了屋裏的客人,他們倆一進門,就與起身相迎的兩個男人對上了目光。
唐楷看清屋裏是誰,一聲“卧槽”險些脫口而出。
對面那男人顯然也認出了他,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三叔,傅叔,”孫自南挨個兒打招呼,向他們介紹唐楷,“這就是唐楷。我先前跟您提過的,男朋友。”
又對唐楷說:“這位是我三叔,這位是我三叔的愛人,他不讓我叫三嬸,你跟着我一起叫傅叔吧。”
唐楷面對四道審視的目光,僵硬地站直了,微笑道:“三叔好,傅叔好。”
那位“傅叔”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把視線從唐楷身上移開,說:“別站着了,坐下說話。”
唐楷現在簡直悔青了腸子,為什麽來的路上光顧着說廢話,沒問問孫自南他這兩位長輩姓甚名誰。
這下好了,他有預感自己馬上就要給大家表演一個助興節目——現場翻車。
兩位長輩都已年近半百,被孫自南稱為“三叔”的是泰合集團副董事長孫珞,保養得很好,帶眼鏡,看起來稍微有點嚴厲,待人接物卻很溫和儒雅。那位姓傅的“三嬸”全名傅廷信,是這家連鎖火鍋店的老板,據孫自南介紹是退伍軍人,執行任務時受傷,不得已才退伍轉業,跟幾個朋友做起了生意。
傅廷信雖然歲數不小,但風華不減當年,仍是俊朗潇灑,歲月在這個人身上像是凝固了,不過脾氣倒是變好了很多。
孫自南在國外念書時,有次出去散心時,偶然在火車站撿到了傅廷信掉的錢包。那時候傅廷信舊傷發作,孫珞放下工作帶他到國外療養,兩人就住在湖畔的小別墅裏。
孫自南通過當地警局将錢包物歸原主後,傅廷信為了感謝他,特意請他來家裏做客吃飯,結果見到孫珞後兩人互通姓名,才發現原來是一家人。于是傅廷信在國外修養那幾年裏,經常請孫自南一起聚餐,孫珞閑着沒事幹,還注冊了個公司拿來給他練手。要不是知道孫英一定不會答應,傅廷信他們倆差點就想把孫自南過繼到自己膝下。
再後來,他們先後回國,孫自南差不多每年都要飛一次B市探望二人,這段情誼一直延續至如今。
唐楷從雙方言談舉止中大約能感覺得到,孫自南對這二位比對自己親爹還親近一些,孫珞夫夫也是真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
酒過三巡,傅廷信趁孫珞和孫自南湊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些什麽,主動跟唐楷碰了下杯,皮笑肉不笑道:“多年不見,小唐長行市了,一聲不吭就把我大侄子拐跑了,嗯?”
唐楷忙把酒杯放低一些:“不敢,不敢,我們是兩情相悅,絕對沒有坑蒙拐騙。”
“放屁,”傅廷信壓低聲音,“他現在還以為你是個窮教書匠,你還跟我在這兒睜眼說瞎話!”
“叔,你是要冤死我,”唐楷也小聲說,“我真的只是個教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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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