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宜出遠門
第二章 宜出遠門
“闌尾炎,腸胃炎,過敏,暈機,”朋友盤着腿坐在他的純手工羊毛地毯上玩PS5,“再不行你說你剛摘除了前〇腺,需要修養。”
“爬。”
沈忱剛洗過澡,頭發還濕潤着,躺在沙發上抽煙。
他看着手機裏和茶姐的聊天記錄,打了行“茶姐,我還是不太想去出差”,又一個字一個字退格删掉。請假簡單,不想去出差也簡單,他實在不願意去,公司也不可能勉強他。但——
“我要真的不去,豈不是很沒面子?”沈忱說,“像我怕他一樣。”
朋友正在和BOSS鬥智鬥勇:“……确實有點。”
“煩死人了。”他把手機蓋在胸口,伸長手撣了撣煙灰。
“再怎麽說都十年沒見面了,我覺得也沒什麽吧,一起出差而已,又不是結伴出去旅游,專心工作就完事兒了。”朋友說,“至于這麽煩嗎?”
“你不懂。”
“我是不懂。”
“他真的很讨厭。”
“哦?展開說說。”
沈忱回憶着道:“把我寫班主任壞話的紙條夾我作業裏。”
“……”
“還往我水壺裏倒番茄蛋湯。”
“……小學生嗎你們?”
“不是,初中的時候。”讀書時候的事突然間像潮水似的一浪接着一浪地湧過來,沈忱把煙摁滅,沒好氣道:“想起來就冒火。”
“那你到底去不去出差啊。”
“不想去。”他又抓起手機,退出聊天界面,再打開他的賽博求簽軟件,閉着眼狠狠搖了幾下手機。
朋友戰勝了BOSS,放下手柄端起旁邊的奶茶喝了口:“不想去是去還是不去哦。”
等手機連震幾下,沈忱才睜開眼:
【第二十一簽,上吉簽……宜出遠門:能遇到和自己契合的機緣】
“OK,決定去。”
朋友扭過頭:“怎麽又去了?”
“我可以忍,我是忍者。”沈忱倏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收拾東西去了。”
*
【9月1日 21:18】
【季岸:三號早上八點半,機場服務臺,不要遲到】
人來人往的機場,沈忱再看了遍季岸給他發來的消息,又确認了一下現在的時間——已經九點過了,他站在服務臺這兒等了半小時,連季岸的影子都沒看到。
茶姐給他們定的行程很溫柔,九月三日早上十點半的飛機,出發飛N國;當天坐大巴到火車站,換乘火車到目标的邊境城市納內克。然後九月四日在納內克考察,五日早上十點坐公司承包的渡船到荒島UNBI-17號。第一期的開發計劃只看周邊17-26號的九個荒島,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早上十點去島上,下午四點就回城裏休息,直到考察結束。
按照行程,季岸叫他八點半到,剛剛好提前兩小時,很符合對方謹慎的風格。
但是人呢?
沈忱垮着臉,忍無可忍地打了個語音電話過去。聽筒裏等待接通的旋律響了幾秒,接着“噔——”的一聲,季岸直接挂斷了。
“…………”
沈忱看着聊天裏的“對方已挂斷”,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咬着後槽牙,摁手機的力道活像要把屏幕都捏碎,立馬再打了過去。
【對方已挂斷】
【對方已挂斷】
【對方已挂斷】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他氣得罵出聲,身後服務臺的值班員擔憂道:“先生,有什麽我可以幫您的嗎……”
沈忱咬牙切齒道:“沒事!我等人!”
說完他再打了四次過去。這次對方沒有再秒挂,沈忱氣鼓鼓地等着,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辱罵,只等季岸接通。然而旋律響了一遍,接着響第二遍;季岸改變了策略,從“挂斷”變成“無視”。
正當他準備挂了重新打時,季岸的聲音詭異地從他身後冒出來了。
“……一直打幹什麽,”他倏地轉過身,就看見季岸一臉神志不清地走來,“挂斷的意思就是到了。”
對方穿着件墨綠色的夾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插在夾克口袋裏,還打了個呵欠。
沈忱氣勢洶洶迎上去,“你讓我八點半到,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
季岸瞥了眼機場的電子屏:“九點二十三。”
“你遲了快一個小時你知不知道?!”
“哦,”季岸很淡然,“那是怕你遲到,所以跟你說的八點半。你準時到了?”
“……不然呢?”
“不錯的,有長進。”“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故意整我是吧?故意讓我站在這兒幹等,你……”“辦登機牌了,”男人直接無視他的連環質問,“還要過安檢,快走。”
看着對方往自動辦理機走的背影,沈忱氣得胃一陣一陣抽着疼。
季岸走出去好幾步,察覺他并沒跟上來,回頭道:“怎麽了?”
“……你他媽遲到了好不好!”
“好,”季岸直白地敷衍道,“所以快點。”
沈忱這才跟上去,不情不願地走在男人旁邊。
他們的航班最終目的地是東南亞的某熱門旅游城市,中途會在N國停靠;因此乘客很多,多到他們倆去辦理登機牌時,自選座就剩兩個鄰座。
要飛兩個小時才能到N國,也就意味着他要和季岸要同座整整倆小時。
“媽的,”一拿到登機牌,他就忍不住道,“沒想到過了十年又要跟你坐一起,什麽傻〇孽緣……”
季岸沉默不語,徑直往安檢口走。
他跟着一起過去排隊,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扔進回收箱裏:“你身上帶打火機了嗎,記得扔了。”
季岸像是靈魂出竅了,仍然不語。
“你死了嗎?”沈忱憤憤道,“聽不見我說話是吧?”
“嗯?”男人這才懶洋洋地說,“你的行李箱……”
“我行李箱怎麽了?……”
沈忱這才注意到對方的箱子:黑色的箱體,黃色的拉杆,側面有暗紋。
他再看看自己的行李箱:黑色的箱體,黃色的拉杆,側面有暗紋。
——這不是一模一樣?!
沈忱:“……”
季岸:“差點以為照着我的買的。”
沈忱:“你爬。”
這種事發生在他們倆身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初中時候也有過這劇情,學校組織出去野炊郊游,他和季岸背了一模一樣的單肩包,最後非常自然地拿錯,他回到家才發現。那時候沈忱還只是一般讨厭季岸,但在拿回包以後,發現自己游戲機裏舍不得通關的游戲被季岸打通了之後,就變成很讨厭了。
除此之外,同款手表、同款外套,甚至同款的泳褲……他們倆總是會莫名其妙地用同款。
沈忱也曾懷疑過這個災舅子是故意惡心他;但剛出兩天的限量球鞋他們也能撞上,除了孽緣,沈忱找不出其他解釋。
一在飛機上坐下,沈忱就迫不及待地塞上耳機,全身心投入地假裝旁邊是不必理會的陌生人。
“陌生人”在系好安全帶後,只花了十秒就垂着腦袋睡着了。
季岸的特技之一:随時随地都能睡着。
沈忱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學生時代的事,想着想着耳機裏的歌也像應景似的随機到了以前的老歌。他悄悄打量了會兒睡着的季岸,試圖找出點“青春回憶”“同桌的你”。
——對不起,做不到。
他看見那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腦子裏記的仇打出來能比他這幾年的銀行流水單還長。
“忍一忍就過去了,忍一忍就過去了”,沈忱在心裏來回地念。
忽地,飛機猛烈地一晃,随之機內廣播響起:“各位旅客請注意,我們正遇到不穩定的氣流,飛機有些颠簸,請您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帶……”
廣播還沒念完,飛機又晃了兩下。
沈忱經常坐飛機,對此見怪不怪;但沉睡的“陌生人”被晃倒了。
他只感覺肩膀上被什麽東西一砸,接着對方半個身體順勢都靠在了他身上。
即便颠簸成這樣,也沒能把季岸從他的高質量睡眠中喚醒。
沈忱煩躁地聳了聳肩。
——沒反應。
他加了點力度,再聳了聳肩。
——還是沒反應。
“……醒醒啊。”
飛機的颠簸很快停了,季岸的腦袋就已經在他肩上紮根;他耳機裏剛好到上首完、下首還沒開始的空檔,對方均勻的呼吸聲見縫插針鑽進他耳朵。
“你他媽別睡我身上!”沈忱用手肘狠狠地撞在對方側胸,“季岸!”
“……”這下季岸醒了,他緩緩支起腦袋,“到了?”
“沒到!”
季岸半阖着眼:“沒到叫我幹什麽。”
“叫你別睡我身上,”沈忱說,“晦氣!”
男人直接往窗戶那邊倒:“是有點,但我不信這些,所以不會嫌棄你,你放心好了。”
“……”
*
對季岸來說,兩個小時很快,他從上飛機睡到飛機落地;對沈忱來說,這兩個小時好煎熬。
兩個人平安抵達N國的首都機場,各自拖着行李箱順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外走。沈忱無意識地到處看,這機場寒酸得連國際大牌的免稅店都沒幾家,全球連鎖的快餐廳也少得可憐。
“你先出去吧,”走到一樓大廳時,沈忱道,“我去個洗手間。”
他說完就拐向廁所,也沒打算等季岸的回應。
可他還沒走出去幾步,男人就跟了上來。
沈忱:“幹什麽,我去廁所?”
季岸微微皺眉,很費解似的看着他:“……我不能去廁所?”
這下輪到沈忱費解了:“我去上廁所,你去幹什麽啊?”
季岸:“去上廁所。”
沈忱:“……”
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問了很弱智的問題,沈忱尴尬地閉上嘴。
這寒酸機場旅客沒多少,男廁生意倒好。他們進去時,六個小便池被占了四個,還剩最靠裏的兩個便器空着。沈忱想也沒想地走到最裏面,開始解褲頭。
緊接着,季岸走到他身旁那個空位,也開始解褲頭。
沈忱心下一驚:“你幹什麽!”
季岸:“……我上廁所。”
男人上廁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盡量隔開上。在廁所緊張的時候,偶爾一起上倒也沒什麽,只是會感覺很怪罷了。但沈忱對這方面很敏感——“你不能等會兒嗎?”沈忱面露難色,“你在旁邊我尿不出來。”
回答沈忱的不是季岸,是暢快的水響。
“啧,我服了……”沈忱只好又系上褲子,提起箱子轉頭走進隔間。
他擰上鎖扣,在隔間裏開閘放水。
半分鐘後,季岸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門板:“我在外面等你。”
“我出來了。”沈忱一邊系褲子一邊道。
水箱嘩啦啦地沖着水,他摸上門鎖輕輕一擰……沒擰動。
——怎麽回事?
他用上了點力氣,可鎖扣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似的,紋絲不動。
“我去外面等你了。”門外季岸又說了一遍。
“等等,等等……”這下沈忱急了,他拽着門鎖使勁兒搖了兩下,搖得隔間門哐哐響,然而門鎖還是擰不動,“這門打不開了!!鎖好像壞了!!”
外面無人回應。
“季岸?”沈忱揚聲喊道,“你不會把我直接丢這兒吧?季岸?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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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