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入婚

節目錄制前的幾天, 洛詩畫畫之餘抽空做了點功課,将節目的前幾期都大致看了一遍,了解了一下具體流程。

洛詩要做的事情的确很簡單, 至少在她看來很簡單。

“我明天錄節目你要去看嗎?”

洛詩頓了頓, 未免顯得自己過于期待,她還補充:

“小導演讓我問的,說如果我要帶人,他好給我多準備幾張通行證。”

卧室的落地燈亮着一盞暖黃燈光, 傅予深坐在單人扶手椅上盯着電腦屏幕,神情似是還未從工作狀态中抽離, 有些肅然, 慢了半拍才答:

“明天嗎?明天要去下面的子公司視察,不一定……”

“随便問問, 你沒空就算了。”

翻身上床的動靜比平時大那麽一點。

傅予深後知後覺, 眼尾掃過床上那個正對自己的後腦勺,他将膝上的電腦合上放在一旁,走到床邊坐下。

“這麽沒耐心?”

半蒙住腦袋的洛詩将被子下拉一點, 別開眼:

“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到時候現場人多,說不定我也顧不上你, 你忙就算了。”

穿着居家服的傅予深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度數不高,薄薄鏡片折射着幽藍的光,沒襯出幾分儒雅, 反而顯得更加深沉晦暗。

“還挺懂事?”

洛詩掃他一眼:“那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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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腹捏了捏她的唇瓣, 心想這麽柔軟的唇, 怎麽總是嘴硬。

“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想不想我去?”

怎麽說得還像是她求他去呢?

洛詩把他的手拍開,轉過臉小聲嘟囔:

“愛去不去。”

“真的?”

“真的!”

見她一副“雖然我說你愛去不去但你要是真的不去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傅予深翹起唇角,很輕的笑了一下。

“那我要是很想去,怎麽辦?”

閉上的眼皮動了動。

洛詩的右眼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瞥了眼傅予深的神色,又閉上。

“那你求我。”

埋在枕頭裏的側臉看似平靜,實則連頭發絲都透着點愉悅的小得意。

這樣的小把戲洛詩以前也經常玩,她知道傅予深那麽驕傲的人說不出“求你”這兩個字,每每她這麽說,傅予深只能絞盡腦汁想點別的方式哄她。

洛詩喜歡看他為取悅自己而費心的樣子。

但如若她睜開眼,就能看到此刻的傅予深臉上并沒有任何的為難。

他眼眸低垂,修長的手指很輕地撥開她垂落頸上的發絲,停頓不過三秒,便從善如流地道:

“求你。”

洛詩詫異地睜開眼。

“驚訝什麽,不是你要我求你的?”他看上去倒是神色如常,“所以呢?現在我可以去現場看我太太的第一次上鏡演出了嗎?”

“……可以。”

洛詩眨眨眼,有些狐疑地打量對方,遲疑道:

“你以前……不是從來都不會求人嗎?”

她記得大學時沈嘉木還跟她說過,在洛詩來他們創業基地甩支票之前,他們出去拉投資還得罪過人家大老板。

那時項目組的組長跟他說,要麽他就去跟人家老板道歉賠罪,懇求對方不要撤資,要麽他就得離開這個項目組,不能讓所有人的努力都因他一個人打水漂。

結果傅予深寧願去酒局應酬,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送去醫院,也不肯稍微彎彎腰,說幾句求人的話。

但現在。

“又不是什麽難說出口的話,更何況這話是對你說的。”

傅予深替她掖了掖被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等到他處理完工作上的瑣事,在床上已經入睡的洛詩枕邊躺下時,眼眸中才流露出那些并不想讓她看到的複雜情緒。

對于七年前的他來說,哪怕是戀人之間的玩笑,這種話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但在七年以後的他看來,這兩個字真是像輕飄飄的塵埃一樣,無足輕重。

他并不喜歡毫無意義的假設,但偶爾也會忍不住假設——

如果那一天。

洛詩決絕與他分手的那一天。

他能別那麽驕傲。

會不會,他們就不會有這七年的分別?

看着眼前恬靜的睡顏,傅予深在昏黃燈光下,一遍一遍地眷戀描摹。

這麽想想,好像他們之所以分手,竟然成了他的過錯,是他沒有用心挽留,是他看重他的自尊心高于她。

她做錯了什麽呢?她只是在等他求她。

“你會嗎?”

吻落在她眼睫上,傅予深自言自語地問:

“如果我那時求你,你會留下來嗎?”

沒有人回答,就像這七年間他無數次在心底叩問自己時一樣無人應答。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就在他的身邊。

節目的錄制時間很早。

早上六點,洛詩先傅予深一步起床,因節目組那邊安排她到場之後會有化妝師給她化妝做造型,所以洛詩只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出門坐上了節目組來接她的車。

小助理很熱情,還給她準備了早飯,洛詩笑了笑:

“我在家吃過了,你吃吧。”

“這麽早,洛老師都是自己準備的嗎?那您先生天天都是吃的您準備的愛心早餐了,真羨慕啊。”

洛詩早上吃的是周姨準備的廣式早茶,給傅予深準備的,是昨天傅予深給她排隊買的、她吃了一半剩下的歐包。

嗯……至少是她親手擺盤的,也算是她準備的吧?

保姆車一路駛向攝影棚,而先一步抵達的鄭覓已經坐在了化妝間內,周圍圍着一圈參加節目的素人藝術家。

“……在圈子裏封殺鄭覓老師就算了,上節目也要追過來打壓,節目組也真勢利眼,不就是嫁了個豪門嗎?又是空降節目又是讓人給她騰個專屬化妝間,還開什麽畫廊,去當女明星算了。”

看着鄭覓從導師專屬化妝間搬到他們的集體化妝間,錄了幾期節目的年輕人中有人忿忿不平地發聲。

“就是,畫畫得好不代表人品好,我大學時看她的畫展原本還挺喜歡她的風格的,真沒想到居然是這種人。”

“這麽争強好勝,估計也不是真心喜歡畫畫,就是想借着藝術家身份嫁豪門而已。”

“可惜鄭覓老師運氣不好得罪了她,我們也得小心一點了。”

“啧,你們怕得罪她,我可不怕,要讨好你們去吧,我的畫就算是燒了,也不會挂到這種人的畫廊裏。”

化妝間裏一片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在這樣的氛圍中,鄭覓稍稍安心一些。

圈子裏并不知道她越過畫廊私聯買家的事,這件事只有國內幾家大型畫廊知曉內情,鄭覓知道不可能和國內的畫廊簽約了,所以才會來參加節目,走明星畫家的路線。

本來她可以和洛詩這樣相安無事的各自發展,偏偏洛氏集團的夫人邬娟找上了她,說知道她和洛詩有舊怨,讓她在節目上借機抹黑伊甸畫廊的形象。

事成之後,她會以投資方的身份給一些大畫廊注資,到時候她的畫就會有更好的平臺運作。

這樣的誘惑力不可謂不大。

但鄭覓萬萬沒想到,洛詩那個清冷淡泊的性子,居然會走到臺前與她對峙。

……但願洛詩能夠充分發揮她那個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的性格,在全國人民面前把事情搞砸吧。

洛詩并不知道因她的到來而掀起的波瀾。

從出發到抵達化妝間,她全程都受到了一線女星同等的高标準待遇,上節目穿的服裝從各大奢牌裏挑選,并由專業造型師為她參考。

化妝過程中平均每過兩分鐘誇獎她一次皮膚好,五分鐘誇一次睫毛濃密卷翹不用夾。

拍宣傳照的攝影師同樣彩虹屁連連,誇贊洛詩骨相優越,不挑角度,這張臉拍電影都綽綽有餘。

其他的助理、場務、小導演更是極會調和氣氛,整個化妝間都洋溢着賓至如歸的溫馨。

——和隔壁的集體化妝間氣氛天壤之別。

洛詩明白,多半是制片人提前打過招呼,大家都知道她是深藍科技總裁的太太,所以才這麽給面子。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享受這種金錢地位帶來的善意。

候場間隙,洛詩看了兩遍臺本後百無聊賴,讓攝影師将之前抓拍她的一張照片發了過來,洛詩轉發給傅予深。

[rose:一日女明星體驗,好看嗎?]

隔了五分鐘,對面有了回複。

[Ethan:你有不好看的時候?]

[Ethan:還沒開始錄制嗎,你似乎還挺悠閑的]

[rose:還行吧,就是上去點評一下他們的畫而已,專業上的事有什麽難的,而且我來之前已經做過功課了]

[Ethan:專業上我不擔心你,我比較擔心你在人際上會吃虧]

[rose:?你瞧不起我的社交能力?]

社交能力嘛……

這個倒是沒問題,但前提是她心情好的時候。

要是心情不太好,她畢竟是為了給姐妹出氣可以拿着支票簿甩到陌生人桌子上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rose:放心好了,有鏡頭在,我做好我自己的事就行]

[rose:剛才小導演還說觀衆都是顏狗,說只要我拿捏住氣質,好好點評一下就行,觀衆都是誰長得好看誰就比較占理]

[Ethan:?]

[Ethan:我還有半個小時到,祝你好運:)]

感覺到傅予深笑臉表情裏的陰陽怪氣,洛詩眯了眯眼。

“洛老師,差不多該上場了哦。”

門外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

應了一聲,洛詩深呼吸一個來回,起身。

不就是順順利利的錄完一次節目嗎,這有什麽難的?

滿懷自信的洛詩走出了化妝間,決定以事實來給不信任她的傅予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傅予深抵達時,節目錄制已經進行了半個小時。

按照正常的錄制流程,進程應該不到五分之一,才剛剛開始。

然而一踏進攝影棚,傅予深就感覺到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氣氛。

導演和周圍幾個工作人員齊刷刷回頭看向他,負責臺本的副導演更是第一時間沖了上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

“傅總,原本的臺本在這裏,您看看,洛老師說的這些,真不是我們臺本上寫的啊!”

傅予深掃了一眼臺本上寫的“走溫和親民路線”“點評時以誠懇專業為主”“多耐心傾聽畫家背後的故事,并适時予以反饋”。

再擡頭看向燈光彙聚處的身影。

穿了一身掐腰黑白長裙的洛詩看上去的确氣質上佳,微卷長發顯得她五官溫柔,唇邊一如臺本要求的,挂着溫和親民的笑意。

然後一開口——

“冒昧問一句,你真的是京海美院畢業的嗎?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個基本功,看上去不太是碩士畢業的水準。”

“沒想到這畫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真的很感人,但是故事感人和你畫畫得空洞無力,好像也并不沖突。”

“這個構圖确實非常有沖擊力,雲山霧罩的感覺處理得很妙,哦你誤會了,我并不是在誇獎你,你這幅畫應該是有參考林毓蘭老師的作品吧?模仿得很好,不過下次別在模仿了,藝術家還是要有原創精神。”

所有工作人員:“……”

這期錄完,他們綜藝會不會被旁邊這位總裁買下來直接下架啊?

作者有話說:

洛詩:三句話,得罪所有人,你也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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