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隊伍稍作休整, 自從與楚鋒彙合後，楚淵便一聲不吭将一應事務交給了楚鋒, 轉身靠在生化車裏阖上了眼睛。

此時濃霧散去, 日光從雲層後面透了出來, 林驚蟄幫聶方遠清點武器，看着滿眼血絲的聶方遠，林驚蟄輕咳一聲：“你先休息吧, 我可以幫忙……”

“多謝。”

聶方遠擡起頭來，沖着林驚蟄笑了笑，從前的猜忌懷疑臨到此刻, 也沒有更多的辯解可以說出口, 并肩作戰這麽久, 林驚蟄也的确多有幫忙，并非落井下石。

岳雲強将最後一車武器分類放好, 轉頭卻見林驚蟄對着兩車的武器發呆。

楚鋒點了支煙後跺去了路沿邊蹲了下來，狠抽一口, 煙霧缭繞氤氲而起，撲面而來又嗆得他輕咳了兩聲。他煩悶地狠咬了兩口煙嘴, 然後掐滅了煙頭，迎着烈日，站了起來。

林驚蟄轉了兩圈, 在車廂裏找到了癱成一灘軟泥的楚淵。

“你也去休息會吧。”

楚淵頭也沒擡, 半晌後輕輕開了口。

她的嗓子啞成了沙，微微開口就跟粗礫的石子似地磨着人心。林驚蟄順着她的聲音看了過去, 卻只能看到楚淵的半張側臉，就這半張臉，一大半隐在了黑暗裏，一大半躲在了長發後，隐隐錯錯，看不真切。

林驚蟄靠在車廂的另一側坐了下來，眯着眼睛透過車窗向外看，看見楚鋒擰着眉頭指揮着幾個人搬運物資。岳雲強和聶方遠小心地将于幺抱了下來，楚鋒頓了頓身子，伸手将于幺半垂下來的長發攏至了耳後，側身靜默沒再開口。

“帶着幺一路走只會腐敗得更快，等一切結束後我就來接她回去。”

林驚蟄擡起頭，正好與楚淵對上眼，她想了想後問：“什麽是結束？是屍潮得以控制，還是人類全淪為這樣的怪物？”

楚淵輕嘆：“一定會有辦法的，能研究出來這種病毒，就一定有解決方法。國內形勢不妙，國外也水深火熱，各國頂尖人物彙聚，總會研究出解決方案來的。”

“在方案解決前呢？軍人就該犧牲，民衆就該墊腳嗎？”

林驚蟄嘲諷地沖着楚淵笑了笑，“早知如此，當初何必作繭自縛呢。”

楚淵一愣。

人心都是貪的，有了一，就想要二，有了二，便盼望着三，期望着萬。從早些年對環境的破壞，總以為人類會是世界的主宰，科技、生物方面的研究一日比一日強盛，不知滿足，一味向前探索。直到局面不可控制，危機爆發，又将這一切的醜陋面容掀開擺在了衆人面前。

“驚蟄。”

楚淵側過頭來，這一側頭，原本就散亂的長發頓時落了滿肩頭，和着泥血髒污，一縷縷耷拉着，卻耷拉出了一種溫柔的語調，“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就帶上谷雨吧。楚國飛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安全不安全我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證，你可以……”

“腿長我身上的，你還能替我走了不成？”

林驚蟄沒好氣地怼了一句。

楚淵上下打量了着林驚蟄的腿，忽而笑了起來，抿唇沒說話。

長久的沉默後楚淵又問：“你不信我，我早就知道了。方遠和三哥也疑你，除開……幺那個沒心眼的，隊裏上下都被你的身手驚着了，這亂世裏，隊友都不信，更別說你了。”

林驚蟄半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巧克力，捏了捏，已經化了。

“咱們來交個底吧。”

楚淵挑眉，原本暗下去的眸子裏此時又鍍上了一層暖金，咄咄逼人的同時又溫柔地不容拒絕，“我們一定得去研究所，按我爹的态度，那個林思季的博士估計與這場危機爆發有關，并且可能已經有了抗體，只是成熟與否還沒進行過試驗。所以我們一定得将人接出來，并且安全送出去。”

“你呢，我對你挺感興趣，但咱們信任沒建立起來，我也不指望你跟我将底都交透了，就想知道，那些活死人是不是傷不了你，這樣你想往哪兒去，我也放心一些。”

林驚蟄渾身一顫，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她才慢慢地擡起頭來看向楚淵：“你發現了？”

“你衣服都爛得跟破布條似的了，身上還沒一點傷，我眼又不瞎。”

林驚蟄低頭：“自愈力本來就是天生的，人體具有以免疫系統、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為主的人體自愈系統，人類生命就是靠這種自然自愈力，而我不過是研究能自愈傷口而已的成品。”

楚淵點頭，沒戳破林驚蟄的謊言。既然林驚蟄不想說，她也沒必要再逼問下去，剛想再開口時，卻見林驚蟄站了起來。

“你們誰也不會死，我會跟你們去研究所。”

楚淵沒接話，太累了，她看着外頭明晃晃的豔陽，眼睛一阖便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楚鋒拿了杯水給她，楚淵坐了起來，盯着西沉的落日，清了清嗓子。

“咱們現在，是直接去研究所了嗎？”

楚淵半曲了條腿，與楚淵并坐在車廂內。

“對，接林思季博士。”

“幸存者呢？”

楚鋒偏頭看了眼正在分食的幸存者們，随後将目光定在了楚谷雨的身上，這小奶娃經過了炮火的洗禮，早已見怪不怪了，炮火就在耳邊炸響，他也能兩眼一閉，熟睡過去。

“聯絡不上小叔，我們只能找個地方先将他們安頓好。”

“三哥，我在軍區裏遇上了三只大猩猩，一只比一只狠，喪屍化，武力值很高，之後遇上了一群老鼠，先是小白鼠，之後就是老鼠。我懷疑這些都是用來做研究的，結果一不個不慎玩脫了做出了喪屍，連外頭那些腐鳥也是。軍區裏有這些，研究所裏可能數量會更多，而且我們不敢保證，裏面還有沒有其他的、我們沒想到的東西。”

楚鋒不說話，他揉了把楚淵的頭，也不嫌棄她髒：“小白鼠是他們做研究的首選，之後選用大猩猩，估計也是因為是人類的祖先，基因多少有相似，也好做對比。”

“他們到底在研究什麽？”

“長生不老。”

沈鶴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從古至今，古代帝王成就霸業，接下來就是想要坐擁天下，找術士來為自己煉長生不老丹。到了如今，人類已經走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無論是醫療還是科技都已經達到了頂尖水平，就會有更多的人對人類自身做研究，想建立一些天方夜譚的成就，比如長生不老。”

“我觀察了這些活死人的狀态，他們不懼痛苦，有無窮的能量，消耗少。研究者大概是想研究一種讓人類免除痛苦的藥物，身體承受能力更強，需要的能量不多。如果真的研究成功，人類也許會延長幾十年甚至更長的壽命，需要能量不多，可以靠營養膏或營養針維持生命，人類将走進另一個紀元。”

楚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誰他媽想活這麽久！”

沈鶴搖了搖頭：“總是會有人想的。”

楚鋒按着楚淵的肩膀讓她老實地坐了下來：“聽說沈教授和林博士從前就認識，還是很好的朋友？”

沈鶴無奈地幹笑了兩聲，花白的胡子輕輕顫了顫：“以前是好朋友。”

“那怎麽後來就沒聯系了？”

“道不同吧。”

沈鶴長嘆一聲，“這種想法是突破性的，甚至是偉大的，可背後的探索，有些太血腥，兵不血刃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娓娓道來。”

楚淵笑了起來：“可不是，現在不就來報應了嗎？”

楚鋒一巴掌将楚淵拍開，沈鶴也笑了兩聲，算是應下了楚淵所說的報應。

幹笑過後沈鶴又有些局促：“我想跟你們一起去研究所，不知道能不能捎帶上我？”

“沈教授，去研究所太危險了，我們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将你們先安頓好，再去研究所。”

“我也許給幫上忙，研究所裏或許會有抗體……”

“你放心吧，老子全兜出來，給你慢慢找！”

楚淵站起來，打開車門跳下車一把拉過了夏至，“谷雨呢？”

夏至眼眶還是紅的，她使勁兒揉了把眼睛：“睡着了，姐姐你不用擔心谷雨，我照顧着。”

楚淵笑着點頭。

畢長安将路線給楚淵看過後便去找聶方遠和岳雲強交接方案，楚淵找出兩件衣服遞給了林驚蟄：“你那衣服再破下去，連時尚界都收不下去了。”

林驚蟄接過了衣服又抱着把槍倚在車廂邊，看着整個陷入了黑暗之中的城市：“我見過的，全是黑暗。”

楚淵搖頭：“再過些時候，我帶你去看璀璨夜景，那才是生機。”

林驚蟄沒說話，與楚淵一起看着這城市裏的黑。

天還沒亮，全員上了車，楚鋒開直升機帶着幸存者去了城市邊緣的一個燈塔。塔高四周無攀爬的東西，又将物資留給了幾人，還留了幾把槍給夏至肖強等人，這才又轉頭去找楚淵。

楚淵這邊将武器分好，坦克在前開路，一路雖然慢慢悠悠，但又不失霸氣，直接碾出了一條路，兩輛生化車以及楚鋒隊的裝甲車跟在身後，林驚蟄半扛着一把沖鋒槍吊着兩條腿端坐在坦克車頂，她将一條巧克力遞給了楚淵。

“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楚淵擡起頭來看了眼林驚蟄，而後接過了林驚蟄手中的巧克力，她拿着在手中捏了捏，軟綿綿的：“上次我給你的吧？”

林驚蟄沒回話，吊着兩條腿晃了晃。

楚淵又說：“我想了想沈教授的話，覺得還有些道理，以後全靠營養膏維持生活，方便簡潔，就是味道可能沒那麽好。”

林驚蟄吊着的兩條腿不晃了，她側頭看了楚淵一眼。

楚淵沒注意到林驚蟄投過來的目光，直勾勾地碾過了兩個活死人，眉頭微挑，一路前行。這一路雖然慢，但并沒發生什麽意外，楚淵領着衆人直接來到了研究所外。

楚鋒跟在最後到的，在楚淵掃清了障礙後他過來得也還算得上順利，一見幾輛車一字排開杵在研究所門口，他就沒好氣地拍了楚淵一巴掌：“你這他媽是想轟了這兒吧？”

“只要拿到了抗體，老子還真想就一炮轟了這兒。”

楚淵說着眼也不眨，直接扛槍上前将電子雷|管安在了門上，“當時是将門都封死了，怎麽還有人出來？”

“我聽說這病毒一開始是有個潛伏期的，研究所的人出去開會，然後慢慢感染了其他人。”

“奇了怪了，那別的國家是怎麽爆發的？”

“這種研究聽說是幾國聯合交流研發，時不時會在一起開個會，這邊取得了什麽成果，另一邊就會接着進一步研究，我估計潛伏期夠長，沒發現異變，然後将這種研制交流讨論後，其他國家也有進一步研發。再不然就是潛伏期的這個人出去抓傷了人，傷口感染，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都會變成這樣。”

楚鋒将炮擡上，又轉頭向着楚淵道：“反正不管怎麽樣，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将林思季帶出來，或許還有些希望。其他國家也在盡力解救幾個研究人員，以後能不能抑制住這種病毒，靠的還是他們。”

楚淵沒說話，電子雷|管轟地一聲将巨大的門給炸了個粉碎，煙霧一散，楚淵跟在楚鋒的身後一腳踏了進去。

迎面而來十來只活死人，楚鋒扛炮彎腰低身，露出身後的楚淵，楚淵将機槍一掃，子彈穿膛而過，幾發全中，暴頭。接着楚淵和林驚蟄兩人從楚鋒的身邊向前，一連掃開走廊裏的十幾只活死人，順利地開了一條路。

研究所一樓是辦公人員，負一樓是研究器材以及研究對象。往負一樓東南方的最盡頭處，是他們要找的資料室，而西北方是林博士所在地，隊伍分作兩隊。

楚淵帶着793成員去了資料室，楚鋒帶着自己的隊員去找林博士。

行至半路，楚淵突然停住了腳步。

“驚蟄呢？”

聶方遠接道：“跟着楚上校去了西北方。”

楚淵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