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風蕭蕭兮洛水寒

風蕭蕭兮洛水寒

洛水河畔,寒風瑟瑟,夜幕沉沉。

張永歡灰頭土臉的靠着大樹坐下,抽了抽鼻子,看着在一旁安營紮寨準備在此過夜的士兵們,悲摧的長嘆一聲,坑爹的隊伍這一路上繞過所有的城鎮,專挑荒郊野外的小道行走,一路走來除了枯樹葉子和幾只飛鳥,連個路人影子都碰不到。

秦揚用碗在河裏舀了點水,給囚車裏的任重生喂了一些,這些人對他們三個還算不錯,每天每頓的幹糧都沒有少給過,任重生貌似還比他們兩個用腳跟着隊伍行走的待遇要好,不管怎樣囚車也是車啊。

秦揚掰着幹餅子遞給任重生一些,佯裝漫不經心的靠着囚車小聲道:“慶王爺這是什麽意思嗯?任重生你是慶王爺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大內影衛,應該對慶王爺此番手段有所了解吧?”

任重生苦澀的笑了笑:“慶王爺向來表裏不一,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秦揚目光深沉的去看他,他對坊間關于慶王爺的傳聞也略知一二,宋慶王爺乃當今皇帝一母同胞之血親兄弟,自小便受盡恩寵,皇帝登基之後慶王爺對處理朝中政事也頗具實力,皇帝宋炎亦是對他寵愛有加,慶王爺在宋國可謂是榮寵于一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令宋國百姓不能理解的是,已過而立之年的宋慶王爺至今仍未正式迎娶正王妃,除了娶了幾位名不見經傳的美貌侍妾外,慶王府仍沒有一位正統的女主人。

至于他為何會安插任重生在皇帝身邊,這點也讓秦揚想不明白,要說是為了權利王位?這未免太荒謬了點,要知道當初已故的宋國皇帝生有十六子,未立儲君之時,皇子們之間的明争暗鬥刀光劍影從沒有間斷過,唯有一母同胞出身的宋慶和宋炎兩兄弟,齊心協力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最終宋炎榮登九五之位,成為宋王朝掌握着至高無上權利的男人。由此推斷,宋慶王爺絕不可能是因為觊觎皇位而派任重生潛伏到皇帝身邊去的?

那麽究竟是為何?秦揚理智且敏銳的在心中分析,任重生的行為同鳳凰山莊有關……而他又是遵從慶王爺命令行事,那就是說,鳳凰山莊之事全都是慶王爺是幕後的操控着。

秦揚望了望陰暗的夜空,忽然無奈的又有些譏諷的挑起了嘴角,鳳凰山莊張傾華同皇帝有染已不是秘密,慶王爺派人隐匿在皇帝的身邊,而且他的種種行為都在說明,慶王爺對張傾華懷有敵意,那麽……可以推斷出慶王爺對皇帝……很在意很特別……

秦揚無聲的笑了笑,走到張永歡的身邊,簡潔扼要的将心中種種推測道出,張永歡啃着幹餅子的嘴不能遏制的大張開來,痛苦又憋屈的張嘴無聲大笑。

借着微弱的火光,秦揚看清了張永歡此刻的表情,覺得他的模樣着實可愛,心中一悸低下頭在張永歡的嘴角淺淺的吻了一下。

張永歡瞪眼,抹掉唇角的幹餅殘渣,惡狠狠道:“猥亵男人也犯法,你注意點。”

心虛的別開臉,張永歡對自己心底湧現出的莫名情愫,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前不久挨刀子的時候,他在昏迷中唯一能夠記得起想起的人便是秦揚,這一認知令他醒來後,面對秦揚時感到了有點害怕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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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以為,他的人生有他自己足夠,他享受着那份難熬的孤獨感,他不敢愛,也不需要愛,他想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人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就好。

可是,秦揚啊——張永歡困擾的閉上了眼睛。

秦揚大膽又親昵的摸摸他的臉,淺吻随即落在他的半邊臉頰上,張永歡不好在那麽多人面前大叫反抗,如果那樣可真是太丢臉了。

他的臉皮有時候薄的令他自己都感到苦惱,張永歡皺着鼻子心想,自己真是個矛盾的人。

秦揚親着他的臉,右手靈活的解開張永歡腰間的腰帶,微涼的手指探進衣服裏,隔着薄薄的裏衣準确無誤的觸碰上張永歡肚子上的疤痕,啞着聲音問:“還疼不?”

張永歡撇開頭,徹底躲開他的騷擾,搖搖頭幹巴巴的說:“大哥你能別這樣了不?現在……這樣別扭死人啦!”

秦揚揉揉他的頭發,說:“我全知道,你所以為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包括你上一世的所有不為人知的過往。”

張永歡嗯了一下,情緒低迷的抱着腦袋縮在屈起的膝蓋上,自嘲道:“我很沒用吧?千真萬确的廢物一個。”他很想哭出來,記憶裏那天媽媽在他眼前自殺的情景讓他無奈到痛不欲生。

被自己掩藏在心底的往事沒用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無蹤,時間能夠做的也只是将其淡化使人遺忘罷了。

張永歡消極的笑了笑,感覺自己以前那所謂的整日無所事事混吃混喝等死的心理狀态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人活着若心中真沒有一點理想夢想,那活着還有啥意思?

猶記得經典美劇越獄中男主角不惜以身犯險只身到狐貍河監獄中,救他那被誣陷判為一級謀殺罪犯的哥哥時,對他身陷囹囵萬念俱灰的哥哥說的那句:活的有信念點!

不管怎樣日子總是得繼續,而萬幸的是,張永歡的人生還絕對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只不過在他看似平凡無波的命途中,命運不小心給他開了點悲情的小玩笑。

秦揚沒有說話,默默的靠着張永歡坐下,從包袱重拿出件棉袍遞給張永歡,張永歡接過禮貌道謝。

他平靜且理智的說道:“秦揚,你得看清你的心,最好你能搞清楚,你所想所念的人到底是誰?是我這人,還是那個輪回九世重生的靈魂。”他相當明白,如果那個轉世的靈魂沒有投生到他身上,那麽他在秦揚眼裏也就什麽都不是。

張永歡死心眼的糾結着這些問題,其實整體來說,秦揚在等待那個靈魂轉世的事情上完全是屬于被動的,也許秦揚所想要的不過僅僅是能夠再次擁有那個靈魂,為他以前犯下的過錯贖罪而已。

秦揚閉了閉眼,沉聲道:“嗯?那以為我該如何做才能算是最好的?”誰來告訴他,到底怎樣做才能讓自己心不再對那人有悔恨的歉疚感?!

秦揚也十分苦惱,千百年來他有多少次在不斷等待不斷的孤獨的日子裏,傾盡所有理智的不讓自己崩潰。

他的痛苦和孤寂又有誰能夠明白?他以為把那個人召喚到這裏來,那人就會通過腦海中殘留的記憶明白他。

可是沒有,秦揚再一次感到了絕望,徹底的絕望。

張永歡看了看秦揚,心亂異常,卻也不敢輕易表現出來,只好道:“睡覺不?”

秦揚微微皺了下眉頭,把腿伸直拍了拍說:“你躺着吧,我守夜。”

享樂主義的張永歡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笑了笑把頭歪在秦揚的腿上,裹着棉袍睡覺。

秦揚幫他攏了攏袍子,摸了摸他的臉,靠着大叔阖目沉思。

夢中,張永歡飄飄蕩蕩的來到了忘川河畔,他在三生石上看到了屬于自己三世的所有過往。鮮紅的剔透如玉石般的石塊上刻錄着,忘卻前塵,早登彼岸八個大字。

然,他卻始終無法走過奈何橋飲下一盞孟婆湯再去輪回投胎,張永歡頓住腳步,站在三生石塊上看,隐隐看到他從火焰幻化為人而後遇到了秦揚最初的那一世,上面浮現出幾條若隐若現的繁體字,張永歡冷靜的看着,最初那一世的他輪回投胎前說的話是:我寧願燃盡此生,用劍刃和鮮血吟唱一曲癫狂賦,如若能夠辭掉那一杯醉生夢死酒,是否可換來曾經的執念不休?

張永歡看着那文言文的話,嘲弄的搖頭笑了笑,手心裏的那枚火焰湧起一股詭異的灼熱感覺,他驚異的伸開掌心,看着一股小火苗在他手心裏竄動起來,咻的一聲飛進了他的心口。

張永歡難耐的唔了一下,從下腹處傳來的灼燙感覺讓他無所侍從,張永歡皺着眉解開了腰帶,看到心口上有一股紅色的氣流随着他的經脈在身體上延伸出一條細細的紅線來,直到四肢百骸奇經八脈。

他不解的眨了眨眼,驚恐的大叫着就從夢中醒轉了過來。

“嗯?”秦揚機警的發出了聲音,詢問的看他,“怎麽了?”

張永歡睜開眼,天色昏昏變亮,大概已到了黎明十分,他摸了摸心口,小聲咕哝:“沒事,做噩夢了。”

秦揚靠着樹閉上眼沒再搭理他,睡飽睡夠的張永歡有點不好意思的在秦揚腿上動動脖子問:“還得走兩三天才能到開封吧?”

“嗯。”秦揚道:“天色尚早,再睡一會兒罷!”

張永歡深深吸了一口氣,指着囚車說:“任重生內功應該很彪悍吧?這一路上他除了拉撒能下車外,吃飯睡覺都呆在囚車裏晚上連個禦寒的東西都木有,咋也不見他生病?”

“嗯,有真氣護體。”秦揚微微有點動容,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正常,伸手摸摸他的頭道:“發熱了?”

張永歡甩甩頭,“沒啥,我屬于燥熱型體質,不畏寒。”

秦揚笑笑,張永歡也跟着咧嘴傻笑,溫熱的舒适的栖息萦繞在體內,一條條經脈中流動着令他感到飄飄然的氣息。

他瞪大了眼睛看秦揚,只見秦揚一只手托着他的後背,一只手運氣道:“給你點真氣,護體。”

剎那,某種張永歡十分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在他體內流動的真氣,好似随時都會掙脫他的身體暴走着發洩出來,他開口道:“別弄了,我不想要。”

秦揚挪開手掌,道:“為何?”

張永歡淡定道:“承受不起。”

秦揚固執道:“何不試着接受?”

張永歡決絕道:“有了真氣再跟你一塊笑傲天下?”

秦揚訝然:“……”

張永歡窘迫住嘴,天殺的他怎麽就把心裏所想的話都說出來了?

秦揚大喜道:“對以前的事情可是都了解清楚了?”

張永歡無語,半晌勉強點了點頭。

秦揚興奮不已,眉目舒展開來道:“那……你對我……”

張永歡釋然一笑說:“你能不再跟我說以前的事了不?”不想聽,也不願意聽。

那不是屬于他自身的記憶,張永歡想讓自己試着去尋找快樂,但還別扭的有一點轉不過來彎。

他眨了眨眼,覺得心裏的煩惱更多了些,便不再說話。

天亮後,衆人簡單的吃了幹餅子,出發前進,天公很不作美的刮起了寒冽的西北風。

風起,張永歡吃了一鼻子一嘴的灰塵,趁着士兵們整裝待發的空檔,跑到洛水河邊捧着冰涼透骨的河水洗了洗臉,漱了漱口。

秦揚也蹲在河邊洗了臉,張永歡心念轉動,想起剛來的那天夜裏,看到一襲白衣的秦揚撫琴神似秦朝帥哥高漸離的模樣,如今兩人又在河邊上,看向臉上還沾着水珠的秦揚的那張俊俏的臉道:“風蕭蕭兮洛水寒,咱哥倆一去兮不複還啊——”

秦揚疑惑:“何意?”

張永歡微笑:“原諒我這一生喪心病狂前途未蔔前程茫茫——”現在,他必須得活的有信念點,要不然也對不住這一波三折的多桀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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