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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在副本裏呆了有多久, 現實就過去多久。

松開這個并不令她反感的擁抱後，夏音揉揉眉心，從地上站起來。

在副本裏受到的污染出來後自動消失了, 但那種隐隐作痛感并未跟着一下子消散，看樣子還需要一點時間恢複。

她徐徐看了四周一圈, 發現華詩晗那組回來了三個人, 加上她和邱豪, 一共活下來5個。

在如此複雜的一個污染域裏, 實話說，能活一半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對頭一回進入污染域的新人們, 眼下這個結局卻令他們格外痛苦。

華詩晗那邊，一個看起來稍微有些張揚的男生低下頭，語氣充滿了愧疚：“華姐, 對不起……”

華詩晗冷冷看那男生一眼：“這話你該跟向文康說。”

男生身板一下子僵住，腦袋垂得更低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組發生了什麽,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因為這個男生，那個叫向文康的男生死在了污染域裏。

在污染域裏喪命，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別說性子冷淡的華詩晗, 就是夏音也覺得這是一個沒法避免的結果。

然而, 能讓向來不太在意別人死亡的華詩晗冷着臉回應, 說明眼前這個男生, 肯定做了非常惡劣的事, 要不然華詩晗也不會這個态度。

只能說人心難測, 往後這種事只多不少。

她想活下去的話，一定要保持十足的警惕心。

五個人沉默地離開東城港口, 坐上了回南城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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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他們有多興奮和躍躍欲試，回去時就有多麽垂頭喪氣。

兩個畫面交疊在一起，讓活下來的人難受得說不出一個字。

華詩晗看一圈公會的人，對于這肉眼可見的壓抑氛圍頗有些不爽，她啧了一嘴，起身，直接往夏音所在的最後一排走去。

彼時夏音正專注着寫着什麽，沒注意到華詩晗過來。

見她如此專注，華詩晗忍不住打趣：“幹什麽呢？備戰考試啊~”

說完自顧自坐下來，朝她寫寫畫畫的紙上看去。

夏音在其中幾個關鍵環節上打了個幾個問號，這才擡起頭，跟華詩晗說：“我準備複盤一下這個副本。”

*

返程的時間不算短，要整整8個小時才能到達。

這個小時數對邱豪還有其他人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休息時間，但對夏音和華詩晗二人，卻是現成的複盤機會。

夏音将自己這邊遇到的情況，包括抽角色卡、獲得技能、參加晚宴、周羽然是內鬼等情況全都一一複述給華詩晗。

不過，跳海前，在她眼前浮現出來畫面的那一幕，她暫時沒跟華詩晗說。

她準備聽一聽華詩晗那邊的情況，再綜合判斷。

而華詩晗這頭，聽完她說的內容，頗有些無語地哈了一聲：“又要扮演角色，又要遵守規則，還得找線索推劇情，話說，你們輪船組的劇情也太難了吧！”

夏音：T-T

可不是嘛~

吐槽完，華詩晗望向窗外，開始一點點回憶港口組的劇情。

從怎麽找到落腳處，到小陳怎麽違規而死，再到第二天一早去港口接應返航的漁船，她一個不落地講出來。

“當時聽漁民甲央回憶起他和巴渡村的事情，我還只當是支線劇情，結果直到下午3點，又一艘漁船回港後，我才意識到他們是來送重要道具的。”

“具體證據就是第二艘漁船上的電報機。”

聽到“電報機”幾個字，夏音眸光頓時一閃。

華詩晗繼續。

“甲央跟我們說，電報機是他們從漁港的垃圾堆裏翻出來的，他們村子落後，從沒用過這玩意兒，但他們見塞壬號的人用過，認為這機器可以傳遞消息，比飛鴿傳書什麽的來得方便得多。”

“所以他們幾個人一尋思，就把船上人不要的電報機撿回去了，搗鼓搗鼓，結果發現居然還能用。”

“這讓甲央、圖魯幾個人高興得不行，他們覺得這是老天送給他們報仇的大好機會，因此決定利用這臺電報機，給塞壬號傳遞假消息，把他們騙到深海區域，利用那邊常年四起的風暴，要挾船長把甲央的女兒星星還回來，然後再伺機讓塞壬號沉船。”

“計劃聽上去挺不錯是吧？”華詩晗挑了挑單側眉毛，“只可惜，甲央他們對電報機的了解還是太少，以為只要通過這個設備，就能成功騙到船上人。”

“實際上，塞壬號的船長早就知道這臺設備的信號不是大陸傳來的，他們猜到甲央的意圖，企圖利用海上風暴毀滅他們。船長沒有戳破，而是将計就計。”

“甲央幾個人哪裏知情，還傻乎乎地以為騙到對方了，他們都做好了要回星星的準備，誰知道幾道槍聲響起，圖魯還有幾個漁民在船上倒下。”

聽到這兒，夏音忽然察覺出幾絲不對勁，但她沒有打斷華詩晗，繼續傾聽着。

“槍是塞壬號的人放的，用甲央的話來說，一槍一個，直接爆頭，漁民的血染紅了他們的漁船，甲央說他又想起了村子被炮火包圍的那個夜晚。”

“他驚恐地跪在漁船上，舉起雙手，祈求塞壬號船長把女兒還給他，其他的他都別無所求。”

“但是外來的侵略者怎麽可能答應甲央的要求？砰的一聲，海上又響起了槍聲。”

“甲央倒在了血泊裏。”

“巴渡村最後的希望，在那一刻熄滅燃盡。”

四周變得安靜，安靜得只剩下列車哐當哐當行駛的聲音。

夏音眨眨眼，平靜開口：

“不對，這個故事有bug。”

“如果甲央他們死了的話，你們看到的又是什麽？”

華詩晗嗯哼一聲：

“對咯，我們當時聽甲央講完故事，也是你這個想法。”

“在海上已經死掉的人，居然在我們面前有說有笑，你說這吓人不？”

“當然吓死個人！”

華詩晗自問自答，接着，臉上忽然揚起一抹嫌惡。

“我們組的呂和旭，哦就是你看到活下來的那個，他就是吓得當場失了神志，吵着鬧着要離開副本。”

“他往我們來時的方向跑，以為可以原路返回，可是港口四周都是灰霧，根本找不到我們當時進來的入口。”

“然後他就狗急跳牆了，也不管灰霧背後有沒有危險，擡腳就要邁進去！”

“呸，要說這種人根本沒必要救，讓他死了算了！”

華詩晗被氣得狠狠捶桌。

“他進不去灰霧，被擋了出來，但是灰霧裏的東西卻可以冒出，它們沒露臉，只伸出密密麻麻的手臂，分別抓住了他的手腕和腳腕，把他往裏面拖。”

“向文康最先反應，他抄起甲央的斧頭，唰唰沖過去，對着那些手臂猛砍。”

“手臂被砍斷，呂和旭這癟犢子活了下來，可向文康卻被新冒出來的手一下子拖了進去。”

“一點反應的機會都沒給我們留，眨眼向文康就消失了，連聲尖叫都沒聽見！”

因為救呂和旭這個豬隊友，導致白白損失一個聽話的向文康，難怪華詩晗對呂和旭态度那麽差。

夏音了然，點點頭：“然後呢？”

華詩晗吐了口濁氣，壓下心頭憤懑。

“然後，就像你剛才說的，我們所有人都意識到，跟我們說話的甲央、圖魯都不是活人，他們早就死了，死在海面上。”

死而複生，這種事放在現實中很恐怖，但在污染域裏，一切都變得可以理解。

就像筒子樓28號未婚先孕的章小慧，還有千弗咖啡書店被火燒死，沒被救出去的年輕店員，他們甚至還以怪物的形态出現。

華詩晗他們遇到的，好歹還是人形，不是什麽被爆頭的死屍。

或許正因為這個，華詩晗說她沒從甲央等人身上感受到詭異之氣，所以後面的聊天又恢複到正常。

“甲央給我看了她女兒星星的照片，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要回女兒。”

“圖魯他們則說，希望被塞壬號抓走的鲛人能重新回到海洋，繼續做他們巴渡村的信仰。”

聽至此，夏音總算明白他們第一個任務怎麽來的了——NPC友情贈送。

那麽第二個呢？

華詩晗看了看她，心領神會。

“炸毀塞壬號，是我們後面自己确認的。”

“在我們居住的二層樓建築背後，左葉，哦就是跟着我的那個小女生，她發現了五具骸骨。骸骨是直接被扔到後面的，沒被處理，因此身上還穿着衣物。”

“我們從衣兜裏摸到了五塊姓名牌。”

說到這兒，華詩晗吸了口氣，像是在緩和情緒，幾秒後，才說。

“那五塊牌子上寫的都是英文名，一開始，我沒想明白他們是誰，畢竟港口組沒有一個人有英文名。直到，我突然想起來甲央怎麽稱呼的我，克麗絲，他叫我克麗絲。”

“而這五具骸骨中的其中一具，牌子上寫的就是克麗絲這個名字。”

“是的你沒聽錯，我這個角色也是個死人。”

“同組的其他人也是，左葉他們後來找到了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跟骸骨上的姓名牌全都對得上。”

“我們在二層小屋裏瘋狂找物證，希望能找到解釋這一切的真相。”

通過華詩晗的介紹，夏音知道，他們港口組入住房子的第一晚時間很緊，第二天一早又要處理小陳屍體，然後還要去港口做清掃工作，一整天都沒騰出時間去搜屋子。

直到左葉發現五具骸骨，才給他們三個人敲響警鐘。

屋子裏的确藏着物證，包括能證明他們身份的學生卡，能證明雇傭關系的臨聘合同……甚至還有一支錄音筆。

“錄音筆是在我的背包裏發現的，打開後說的不是華國語，而是一段沒有邏輯的音節，但奇怪的是，我居然能聽懂。”

“我當時錄音的場景應該在船上，我聽到了鲛人悲慘的呼救和哀嚎，他們被漁網捕撈上來，拼命向我求救。”

“錄音錄到這兒暫停了，然後是新的一段，輪船靠岸後，我和其他幾個研究員沖上船，跟負責雇傭我們的人吵起來了，我說我們不想再參與他們的勾當，要求結算工錢，停止合作。結果他們不僅沒付工資，反而要挾我們，說我們如果敢曝光出去一個字，就把我們做的事也公布出去，讓我們在學校臉面無存，我們五人氣得摔門而去。”

“第三段錄音，又出現鲛人的說話聲，我們應該是偷摸到塞壬號藏鲛人的地方去了，我因為能聽懂他們的說話，一直在安撫他們，另外幾個研究員則在解鎖密碼，準備把鲛人救出去。”

“就在這時，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我們被發現了。”

“然後響起五道槍聲，我應聲倒地。但是錄音筆還在繼續，我聽了很久，最後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拖拽聲。”

不用想，也知道這拖拽聲指的什麽。

——他們五名年輕研究員被扔到了建築物的後面。

原來，那天晚上她沒聽到的錄音，裏面竟然藏着這個驚天大秘密。

夏音低下頭，目光重新回到畫滿比劃的A4紙上。

缺失的線索終于得以找到，她握着筆，将最後一筆添上。

1860年夏天，懷着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尚在大學實習的克麗絲同其他高校的幾名學生被塞壬號雇傭。

雇傭的名頭表面看為海洋生物研究，實際上卻讓他們當海洋捕殺業務的幫兇，以及當巴渡村慘無人道改造項目的旁觀者。

克麗絲五人自然不願意，覺得這違背了他們的道德底線與做人準則。

想要通過和平溝通退出項目的他們，遭到塞壬號船員的謀殺。

而在被謀殺之前，克麗絲等人已經聽說巴渡村被屠殺一事，再加上親眼看到無辜的漁民被抓去做改造實驗，良心更是收到巨大譴責。

她恨自己沒本事改變這一切，在錄音的最後，還有一口氣的她對着錄音筆說，如果她是一名卓越的高校教授就好了，有錢有名有威望，足以讓她有勇氣揭露塞壬號的罪惡，而非像現在這樣。

甲央拜托她上船找星星的事，她也沒有完成。

克麗絲死了，另外四名研究員死了，整個巴渡村還有鲛人也死了。

巨大的怨念徘徊在1860年的港口，最終形成東城海港這片龐大的污染域。

踏入這片領域的人被分為兩個組，一組扮演死前的克麗絲及其他研究員，另外一組，則扮演她未來的樣子，助她未完成的心願。

而連接起兩個組的，是電報機，也是時間。

港口組的人是克麗絲的過去，華詩晗必須趕在塞壬號回港前，讓輪船上的夏音炸毀塞壬號。

否則塞壬號靠岸，華詩晗他們組将重蹈被殺的歷史。

而一旦在過去被殺掉，又哪裏存在未來的克麗絲呢？

未來的克麗絲消失，輪船組的任務又怎麽完成？

換句話說，華詩晗活着，才是整個副本的關鍵。

只有她存在，自己才存在；她死，自己跟着死。

這就是為什麽華詩晗在發來的電報裏，語氣那麽急切，讓他們輪船組越早動手越好。

東城海港的秘密終于真相大白。

放松下來的華詩晗打了個哈欠，腦袋在靠背上一歪，呼呼睡過去。

夏音卻沒睡，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坐在窗邊，專注地望着外面。

有一點她沒跟華詩晗提。

甲央的女兒，星星，早已經被改造成了成年鲛人。

雖然任務的最後将她放歸大海，看似完成心願，但夏音深知，這些都是死去的克麗絲腦中最美好的幻想。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她趴在船舷上的時候，分明看到鲛人和液體全都沒有入海，而是在半空化作縷縷白煙。

沉重的歷史後人已無力改變，但夏音明白，東城海港這片污染域，是克麗絲及其他所有無辜喪命者最後的樂園。

身為玩家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遵守這片樂園的規則，并在離開前完成他們的心願。

四周漸漸傳來其他乘客的呼吸聲，夏音看了看時間，還有4個多小時。

睡一會兒吧，這次确實把她折騰壞了。

如此想着，正要閉眼。

左手手環忽然震了兩下。

這個時候還會來什麽消息？

夏音疲憊地點開，瞳孔霎時睜大。

一封綠色，還有一封黑色郵件，同時送達她的個人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