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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華詩晗和林老爺子同時驚了一下。

倆人齊刷刷看向剛放下弓的夏音, 微微放大的瞳孔裏難掩驚疑。

但兩人皆默契地什麽都沒說，只讓驚訝之色在眼中停留了幾秒。

随後華詩晗兩步跨到她跟前，替她接過頗有些沉的弓。

“她是內鬼？”

遞出弓箭時, 夏音聽到華詩晗在她耳邊詢問。

“嗯，基本可以确定。”

夏音點點頭, 然而眸子并沒有看向華詩晗, 而是望向被她射中的泡泡袖, 眼底閃過一絲不宜察覺的光。

沒從她語氣裏聽出任何異樣, 華詩晗默認泡泡袖果真是內鬼，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訝色：“你怎麽看出來的？”

雖然泡泡袖的第三箭确實射得引人懷疑, 但那也是在事情發生之後，差點要了阿音的命，她才在心中生出警惕。

換句話說, 在泡泡袖放出第三箭之前，她一點沒察覺到泡泡袖有任何問題。

一股駭然感悄然爬上後背, 華詩晗盯着眼前人, 心中不由得再次升起幾分欽佩。

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一個解釋。

夏音也不故弄玄乎，站出來，指着跪在地上的泡泡袖直言：“她的身份有問題, 如果我不動手, 下一個被動手的, 将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大概沒料到她把身份一事直接抖出來, 泡泡袖捂着不斷流血的胸口, 眼底一片驚詫。

“……你……你說什麽？！什麽身份有問題？！”她仰着頭瞪着眼, 滿臉寫着難以置信, “我跟你們一樣都是玩家啊！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懂！”

“等會你就懂了。”

夏音說着，不疾不徐走到她跟前,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數秒後，她彎下腰，在對方驚恐的表情下，一把拽起對方左手，掰開虎口位置，看了看。

“左手虎口處有老繭，說明你有常年射箭的習慣。”

中學有過一整年射箭的夏音，很清楚虎口位置的老繭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手的主人時常握弓，虎口經常與弓的握把處發生摩擦，久而久之便生出像泡泡袖一樣的老繭。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麽新手，而是射箭老手。”

她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到幾乎聽不出任何大的情緒。

然而就這麽一句話，落在泡泡袖耳裏，卻如同一枚深水魚.雷，轟的在她腦子裏炸開。

不過她依舊不肯承認，繼續瞪着雙無辜的眼睛，委屈至極地怒喊着：“一個老繭而已，憑什麽斷定我就會射箭？你不要太自以為是，随便拿個東西就來污蔑人！”

随便？

夏音眨眨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演技不錯，可惜，漏洞百出呢。”

泡泡袖面色一怔。

夏音說着從她手中移開眼神，擡起頭，望向還挂在牆上的幾支箭。

“第一箭，你射中的位置就在我的箭旁邊，距離相隔只有1厘米，你是老手，射出這一箭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但你大概沒想到，這個點位、這個角度，對新手而言根本完不成。”

為什麽她這麽清楚？因為曾經也是新手的她在這個距離下根本射不中，100箭裏面有1箭能命中這個位置都算她厲害。

然而，一個自稱純新手的人，卻在首次摸到弓時遠距離射出這個偏門角度，要說是巧合，未免太難以讓人信服。

“第二箭，我猜這個時候你也意識到了，剛才那一箭射得太過刁鑽，所以你刻意調整了姿勢，故意沒擦着我的額頭，而是拉開距離放的箭。”

“當然這一箭本身也在你計劃內，正因為你偏得太過，才能為你後面第三箭的‘失誤\'拉個幌子，這樣即便你‘不小心’刺中了我心髒，你也可以哭着說你不是故意的。”

“你胡說！！！”泡泡袖當即反駁。

因為情緒激動，她下意識提高嗓門，卻沒想到一下子扯到傷口，疼得她一下子翻倒在地，嘴裏不停□□着。

“……我沒有騙你們……真的……我真的不會射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啊疼……夏姐姐對不起……華姐姐，林爺爺……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

誰又想死呢？

夏音平靜地望着地上人，一言未發。

華詩晗和林老爺子也無一人動容，均在旁邊沉默地看着。

看清了眼下是個什麽局勢，泡泡袖深知自己無力回天，她哈哈苦笑了兩聲，幾秒後，雙腿一抽，身子啪嗒一聲歪在地上，再也沒了呼吸。

“活該。”一直壓着怒火的華詩晗見狀，冷冷吐出倆字。

大概因為周羽然也是內鬼，導致華詩晗現在對內鬼身份的玩家格外憎惡。

夏音掃了眼華詩晗，沉默着沒接話。

她沒說的是，其實，她也是內鬼。

以及，她也撒了慌。

——泡泡袖不是內鬼。

——而是，“捉鬼人”。

內鬼的目的只有一個——殺普通玩家。

就像她一樣，每次進副本前都會收到來自神秘系統的黑色郵件，郵件裏會指示她在本場逃生裏需要做掉幾個人。

如果泡泡袖真是內鬼的話，早在第一場場館時，她就已經可以對另外兩人動手。

然而她沒有，三個女生全都安然無恙地走出了游泳館。

而她之所以沒動手，很可能由于還沒确認隊伍裏誰才是內鬼。

想來捉鬼人這個身份也并非全都開了天眼，畢竟當初南宮宇都沒能知道自己的反派身份呢，只識別出周羽然是反派。

關于捉鬼人這個陣營，夏音覺得自己了解得還是太少。

截止目前，她掌握的信息只有兩個：

一、捉鬼人會捉內鬼；

二、捉鬼人有自己的途徑判斷玩家中是否有內鬼，以及可能知道誰是內鬼。

總之，從游泳館出來後的泡泡袖，随大流進入了休息室。

坦白來講，直到那個時候，夏音都沒懷疑過泡泡袖，因為比起對方那副笨笨的模樣，攻擊性更強的卡哇伊妹子更容易引起她的注意。

事實上卡哇伊妹子确實成功引走了衆人火力，被她識破身份後，最終因喝下有毒的礦泉水而慘死。

失去卡哇伊妹子這個擋箭牌，同時也失去了好不容易确定的目标，泡泡袖被逼無奈，只能繼續扮蠢，靠演技博取他們的信任。

泡泡袖本人本就長得沒什麽特點，屬于丢進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那一類，加上她給自己立的人設，更給人一種普通玩家的印象。

怎麽說呢，演技是有，但不多。

在上一場保齡球館中，她那麽竭盡所能地壓低自己得分，為的就是進一步強化自己“愚蠢”“無能“這個特點。

殊不知，再精湛的演技，也抵不過時間在人體上留下來的痕跡——老繭，還有下意識的射箭習慣。

夏音本來猜的是，後者可能已經知道她是內鬼，所以一直裝到射箭環節才來針對她。

但經過剛開始那番話術，她決定對這個猜測打個問號。

因為她的原話是——【她的身份有問題，如果我不動手，下一個被動手的，将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她全程只提了“身份有問題”，卻沒明說這個問題在哪兒，而像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有時候妙就妙在，在不同人耳朵裏，能解讀出不同的意思。

對華詩晗而言，有問題＝內鬼。

對泡泡袖來說，她的捉鬼人身份在夏音面前暴露。

但其實夏音根本什麽都沒提，雙方卻都在自己認知範圍內進行了解讀。

正因如此，泡泡袖不敢針對這句話進行反駁。

因為一旦反駁，意味着她的捉鬼人身份将進一步在華詩晗和林老爺子面前暴露。

泡泡袖明顯很忌憚這個結果。

但很奇怪不是嗎？

泡泡袖是捉鬼的一方，專門替玩家鏟除內鬼，擁有這種身份的她，走哪兒不都該受到普通玩家歡迎嗎？有什麽可忌憚？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泡泡袖現在根本還沒确定，她、華詩晗還有林老爺子三個人裏，到底誰才是內鬼，以及到底還有幾個內鬼。

她唯一知道的，應該只有【剩下三名玩家中，還存在內鬼】這條信息，所以她還需要繼續掩藏身份，争取在不進一步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完成捉鬼任務。

只可惜，夏音的後半句話堵死了她的希望。

【如果我不動手的話，下一個被動手的，将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她故意這麽組織語言，為的就是給華詩晗、林老爺子帶去危機感，讓他倆明白他們也被泡泡袖盯上了，必須先下手為強，從而合理化剛才的動手，打消他倆對自己的懷疑。

而站在泡泡袖的角度，她既不敢承認，也不沒充足證據否認。

因為承認了，意味着她的确不清楚誰才是真的內鬼，到時候她在明，內鬼在暗，她的捉鬼任務将更難以完成。

而否認？更站不住腳。

她的第三箭衆人看得清清楚楚，她分明就是奔着自己的心髒位置而來，她就算長了八張嘴，也洗不清這個嫌疑。

所以，這是一個死局。

泡泡袖只有死，才能徹底解除她對大家的危害。

一邊在腦中想，一邊跟着華詩晗往下一個場館走，期間夏音擡起頭，眼神頗有些複雜地望向她的背影。

華詩晗如此信任自己，而她卻拿“泡泡袖是內鬼”這個說辭為自己當擋箭牌。

她對泡泡袖沒什麽愧疚，她唯一在意的是，倘若有一天詩晗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也會像今天這樣，在旁邊袖手旁觀麽？

還是說會成為南宮宇選定的劊子手，就好比當初被選中的鄭蔚一樣，親手殺了自己？

夏音不知道。

她唯一希望的，是這一天盡量晚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