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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坐下吧。”

走入簾子背後, 夏音才發現原來這裏居然還有一間檢查室。

檢查室面積不小，目測至少也有30來平米，比一些普通人家的卧室面積還要大。

聽見醫生的要求, 夏音不動聲色地，拉過來一個帶轉輪的四腳板凳, 安安靜靜坐下。

板凳上的皮質材質很有彈性, 夏音用手摸了摸, 明顯不是用的市面上最常見、同時也是相對劣質的人造革。

如此順滑柔軟的手感, 怕是用的跟納帕皮革比肩的材質。

說到納帕皮革，夏音不清楚污染域裏是否有這種東西, 但在現實世界中，這是一種只能由第一層牛皮才能制成的高檔皮革，一般用在豪車上居多。

夏音沒有豪車, 當然也買不起豪車，但“多虧”她那曾經嫌棄家裏窮的母親, 讓她小時候有幸摸過一次母親男朋友的豪車座椅。

手感幾乎跟身下的板凳一樣, 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可荒山醫院只是當地的一家小醫院，并非什麽三甲綜合醫院, 哪裏來的這麽多資金, 給區區小板凳也弄得這麽上檔次？

除了板凳, 檢查室內的其他東西也同樣引起她的關注。

設備。

夏音一邊暗暗思忖, 一邊輕輕眯了下眼。

這裏的眼科設備實在太多了。

這麽說可能有些奇怪, 畢竟哪個病人不希望自己看病的地方設備齊全呢？這樣也省得到處尋醫, 浪費時間與精力。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

一家連二甲都算不上的普通醫院, 怎麽可能采購得起如此多的儀器？

夏音對荒山醫院的了解不多，因為這家醫院不在她生活的南城區, 而在西城區，因為隔的距離不算近，她從沒在這兒看過病。

但作為一個本地人，她還是多多少少有所耳聞，知道這是一家沒什麽知名度的醫院，無論醫生資質還是醫院規模，在本地都屬于中等偏下水準。

而這麽一家并不入眼的醫院，淪為污染域後竟然變得闊綽起來，那些錢哪兒來的？設備、皮革又是從哪兒采購的？

難道污染域也有自己獨立的運轉模式？只是人類玩家暫時沒接觸到？

太多疑惑占據着大腦，由于缺乏關鍵線索，夏音暫時沒法解決這些疑惑，只好先放在旁邊，眼下把眼睛檢查這一關過了再說。

另外一邊，對夏音已産生懷疑一事毫無察覺的眼科醫生也跟着坐下。

檢查臺上，放着一架光學生物測量儀，專門用于測量角膜曲率、角膜厚度，瞳孔直徑和人工晶體度數。

眼科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夏音一眼：“咱們先做個瞳孔基礎檢查，來，把下巴放在板子上面，等會開始測量後，記住千萬不要眨眼，聽見了嗎？”

夏音乖巧點頭：“知道了。”

下巴慢慢放在指定的板子上，額頭靠上固定位置，左眼暫時被機器蒙住，只露出一只右眼。

透過唯一一只眼睛，夏音看到測量儀深處的畫面裏，有一座綠色小山坡，山坡的頂上有棟紅頂白牆的小房子。

以前她聽近視的同學說過，這是測量近視度數時經常看到的畫面。

夏音沒得過近視，自然沒見過，但眼下畫面一出，一下子讓她想起當年同學提過的話。

所以小山坡沒問題，紅房子也沒問題，都是正常流程。

心中如此想着，但戒備一刻都沒放下。

醫生雖說戴着白口罩，理論上可信，但要知道這裏可是副本！多次逃生經歷告訴她，除了自己和華詩晗，別任何人都不能全信。

倒映在右側瞳孔的畫面不知不覺間出現波動。

夏音下意識眨了眨眼。

耳邊頓時傳來眼科醫生的嗔怪：“都說了檢查期間不要眨眼！你腦子長來幹什麽的？！”

夏音忙抽離出下巴道歉：“不好意思啊醫生，我沒注意……”

對方煩躁地擺擺手，仿佛一刻也不想浪費：“行了行了，別浪費我時間，趕緊的，把下巴放回去，別動。”

夏音歉意一笑，趕緊把下巴放回板子，瞳孔重新對準儀器裏的畫面。

紅房子裏出現了一個黑影，小小的，瘦瘦的，像個紙片人。

因為隔着距離，夏音使勁聚焦視線，也沒能看清房子裏的人長什麽樣。

黑色小人就這麽在房子裏來回走動，像一個早起忙着收拾自己的上班族。

“你看到什麽了嗎？”

忽然，醫生的話将她的注意力拉出紅房子。

夏音又忍不住眨了下眼：“……我……”

然而她話還沒出口，只聽耳邊驟然傳來醫生狂躁的怒吼聲：“不要眨眼不要眨眼！！！小X你是不是聽不懂話？！”

一瞬間，聽見“小X”兩個字的夏音腦子突然變得清明！

就像是七竅被灌入薄荷，整個腦神經都清醒起來。

片刻後，夏音緩緩勾起唇角，露出個胸有成竹的笑。

然而聲色卻顫顫巍巍，聽上去似乎害怕得不得了。

“……對……對不起……您一說話我就……”

醫生不耐煩打斷她：“行，等會我不說行了吧？仔細盯好畫面！絕對不能再眨眼，你要是再不好好配合……”

後面的話，眼科醫生沒說出口。

站在他的角度，或許以為這樣能夠震懾住患者，只可惜他不知道，此時他面對的是一個通關過不少副本的經驗玩家。

夏音明白為什麽醫生沒把話說完。

不是為了做出威脅之态，而是，他壓根就做不了什麽。

在副本中永遠牢記一點——只要不違反規則，沒有任何人或鬼可以傷害到自己。

本次一共有12條規則，沒有哪一條提到患者必須服從醫生的指令，頂多要求他們乖乖回答醫生的提問。

問題是【絕對不能再眨眼】并不是什麽提問句，而是一句祈使句。

她完全可以不聽。

由此可見，眼科醫生的威脅毫無用處，除了聽上去似乎能唬人。

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畫面中的紅房子。

房子裏的黑影小人似乎輪廓更清晰了一點，之前只能大概看到個人形，現在則能看清頭發、肩頸、胳膊的形狀。

看起來像個男人。

夏音不動聲色地注視着，随後像是有些害怕，弱弱開口：“……醫生，我怎麽看見紅房子裏有小人呀？是不是我眼睛出了什麽問題？”

“沒有，看見小人是正常的，那是在測試你的視覺反應能力。”

似乎因為她的話，眼科醫生的态度好轉幾分。

夏音唔了一聲，繼續怯怯地說：“……可是醫生，我眼睛好癢啊……我可以眨眼了麽？”

“再等等，還有一會兒。”

夏音逐漸崩潰：“嗚嗚醫生，你們是不是設備有問題啊？我以前檢查從來出現過這種情況，啊好癢，我快忍不住了……”

一聲厲喝當即傳來。

“我們可是當地最好的醫院！設備都是用的最好最新的，怎麽可能出問題！”

“哎呀行了，眨眼吧，休息一下，等會換另外一只。”

聽到可以眨眼，夏音當即松開下巴，将視線從畫面中抽出來。

幾條黑色拉絲狀的細線跟着她的右眼一起被拔出，像是黑色版縧蟲，不斷在半空蠕動，一頭連接儀器，另外一頭連着她的右眼睛。

夏音卻裝看不見，故作輕松地舒了口氣。

對面，眼科醫生正一臉欣喜地盯着她，仿佛剛才只檢查一只右眼，就跟完成重大手術似的。

“做得很好小X，等下左眼也記得這麽檢查，千萬別眨眼！”

小X……

小X……

夏音只覺得又有一股清明沖入大腦。

連接着右眼的黑色縧蟲如同遭到攻擊，細細長長的身子在半空狠狠扭動，末了不得不收回幾根，只留下唯一一根絲線繼續連接着。

由于縧蟲正好被儀器擋住，眼科醫生沒察覺出任何異樣，仍舊沉浸在完成檢查的喜悅當中。

夏音也喜悅。

不是因為逃過一劫，而是，她從剛才一系列互動中得到了不小的信息。

首先，紅房子裏的黑色紙片人，那個絕對不只是一個檢測畫面！而是副本詭異！

玩家盯的時間越久，越容易受到其污染。如果不是她剛才裝着受不了了，勉強讓醫生同意離開，她估計自己要不了多久也會出現問題。

當然那是後話，她不可能讓自己陷入精神錯亂中，珍珠道具還剩4顆，她完全可以在理智掉沒之前，給自己吃下。

其次，說到理智混沌，即便手裏沒有祛除污染的道具，玩家也可以用別的辦法。

就像之前老生常談的一句話：任何問題，都找得到答案。

區別在于深陷困境的人能否保持冷靜，并從紛亂無序的線索中識別出最關鍵的那一個。

姓名。

就是走出本次困境中的關鍵指引。

夏音發現，只要醫生NPC念出她的假姓名，她的理智就會回歸一層。

按照這個思路反向思考，如果當初她和談思遠乖乖寫下真名，那麽醫生念一次他們真名，他們理智大概率往下墜一截，完全把自己往深淵送。

由此可以看出，在進醫院之前分析出哪些規則錯誤、哪些規則正确有多明智。

假如玩家不夠謹慎，誤認為規則跟之前一樣，全都可信，那麽此時坐在皮革板凳上的玩家，絕對不會像她這樣，仍舊保持着屬于人的理智。

除此之外，夏音還獲得了一條值得關注的信息點。

——醫院設備。

再她質疑這家醫院的設備是不是質量不行的時候，眼科醫生的反應非常大，第一時間揚聲，反駁了她的質疑。

【我們可是當地最好的醫院！設備都是用的最好最新的】

現實中的荒山醫院只是一家普通醫院，各方面資質平平，可到了眼科醫生嘴裏，卻變成了“最好”和“最新”。

夏音一邊垂眸思索，一邊伸手，再度輕輕撫摸着身下的皮革板凳。

這家醫院的設備來源有很大問題，她需要找機會打聽一下，或許，能将之前的疑惑一并解開。

最後，同時也是夏音進科室前就意識到的一個問題。

——醫生的定位，在這個副本裏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