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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從小生活富足，未吃過苦，唯一受過的委屈也是自己給自己的，她的家人一直喜樂安康，生老病死對林曉夢來說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而今，她心愛的男孩子頹然地坐在她的面前，明明只有一天未見，她卻覺得他像是滄桑了許多。林曉夢完全不敢想象，這二十年多年來，宋明浩是怎樣一個人熬到現在的。

他是那麽好，那麽明朗，可是他的生命中卻确确實實地存在着陰霾。林曉夢有些不知所措，她放慢腳步，緩緩走到宋明浩面前，宋明浩一把抱住了走到他面前的林曉夢，将頭埋在她的腰間。那一刻，林曉夢覺得，一直溫暖照耀着她的宋明浩是那麽需要她。

她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頭上，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雨過會天晴，可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并不知道，有些人也許沒有機會等到天晴。

“媽媽很早就有這個病了，但是那個時候她為了讓我上學，接受更好的教育一直都沒有到醫院就診，一拖再拖也越來越嚴重。是我對不起她，我竟然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沒有照顧好。”

“不要再自責了，”林曉夢試圖安慰他，其實誰都知道這不能怪宋明浩，他當時還那麽小，根本沒有能力改變什麽，而且他一直那麽努力，努力做到最好，不辜負媽媽的期望，“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好嗎？”

林曉夢的話給了在絕境中掙紮的宋明浩一絲希望，媽媽對他來說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現在她的生命危在旦夕，最重要的不是自責不是抱怨，而是想盡一切辦法讓媽媽好起來。

其實，醫生已經說了，如果現在讓病人入院并且接受長期規律的治療，雖然不能完全根治母親的病，但對改善母親的身體狀況會有很大的幫助。

只是……醫療費用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負擔不起。

那一段時間，宋明浩一直學校醫院兩邊跑，他用盡了自己這些年省吃儉用以及獎助學金的積蓄，甚至開始東奔西走地找工作。林曉夢一開始并沒有意識到宋明浩經濟上的拮據，她只要有時間就會陪宋明浩去醫院，只是每一次陪在宋明浩身邊，她都能明顯感覺到他額頭上的皺紋又加深了許多。他最近皺眉的次數，嘆氣的次數比以前加起來都要多，林曉夢十分心疼他。

有一次她買了吃的送去到宋明浩的宿舍，他舍友告訴林曉夢宋明浩最近一直在外面找工作，常常很晚才回來，他的一個室友說漏嘴，林曉夢才知道宋明浩負擔不起母親治病的醫療費。

林曉夢從小到大為情所困過，被作業難道過，被很多很多事情打擊過，但是她從來沒有被錢為難過，她永遠無法了解同宿舍的姐妹為一元錢據理力争時的心酸，也不會明白她們砍價砍到吐血的心情，她甚至一度覺得會砍價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所以當林曉夢把一張銀行卡遞到宋明浩面前時，就好像遞出一張紙那麽簡單，“這張卡裏的錢你用來支付伯母的醫療費吧，如果不用的話再告訴我。”其實，卡裏的錢具體多少林曉夢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這張卡裏的錢永遠夠用。

那是宋明浩第一次對她發火，他就像是突然被人踩了痛腳。林曉夢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宋明浩接過她手中的銀行卡，冷笑一聲，然後突然狠狠地将它掰斷，扔到了地上。

“我宋明浩再沒骨氣也不會花你林曉夢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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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林曉夢便再也沒有見過宋明浩，他消失得太徹底，連句再見都沒有。

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昔日戀人，今日卻如同陌路。林曉夢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年的你為什麽會不辭而別？”林曉夢看着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白衣少年的宋明浩，問出了這個藏在她心裏許久的疑問。

也許她內心深處早已釋懷，只是不管是現在的她還是宋明浩，都應當給當年那個傷心欲絕不知所措的小女生一個解釋，她曾流着眼淚走遍大半個城市找尋他的蹤跡，她曾一遍一遍地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然後在一次次地無法接通中心冷絕望，她曾真的全心全意地愛過他，而他離開時卻連一個理由都沒有。

宋明浩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當年的他們那麽相愛，但是他卻突然離她而去，宋明浩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才能彌補當年對林曉夢的傷害，她明明是他唯一不願意傷害的人。

“對不起。”仿佛這是宋明浩唯一能夠給出的一句話。這句對不起晚了好多年，是對當年的那個小女生說的，同時也是對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向他索要解釋的林曉夢說的。

對不起，當年的我倘若有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會離你而去；對不起，今時今地我還是不能将當年離你而去的原因告訴你。

林曉夢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答案，畢竟，倘若當年的宋明浩有一個足夠好的理由，都不會選擇不辭而別。而如今，林曉夢已經真正放下了那段感情，坐在眼前的那個人，所以，當年的一切最好用來忘記。

她不想活在過去裏，經歷過分分合合，林曉夢才有了今天的心境，她不想為難自己，也不想為難別人。

“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林曉夢笑着站起身來，她發現自己在跟宋明浩“敘舊”的過程中，一直保持着完美無瑕的微笑。林曉夢啊林曉夢，倘若你能拿出今天的良好表現來面對唐紹澤，你又會何苦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夢夢，”宋明浩也急着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擔心林曉夢會離她而去，所以伸出一只手打算挽留，可是突然想到她如今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伸出去的手又不敢抓住她，于是他的手伸在半空中，看上去多少有點怪異。“如果，如果我說，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彌補當年的錯誤，你……你還願不願意回到我的身邊？”

是不是男人肯問出這句話，作為女人就應該為他的勇敢和恬不知恥鼓鼓掌？林曉夢看着宋明浩，眼前的這個男人熟悉又陌生，倘若當年他在消失後一個星期出現，她肯定會緊緊地抱着他，告訴他她願意回到他身邊，她願意原諒他犯的任何錯誤。可是，如今……

“我跟現在的男朋友相處很融洽，我想我沒有理由離開他。”我不會不辭而別，也做不到你那麽狠心決絕。

林曉夢清楚地看到宋明浩的眼中那痛苦的神色，但是她還是選擇将視線移開，輕輕說了句：“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其實有另一層含義，就是說的人內心深處希望的是再也不見。

因為再也不見，我就可以不再回憶過去，那些美好的快樂的甜蜜的痛苦的難過的甚至撕心裂肺的過去就會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生活必須要繼續，就讓再也不見将一切都塵封吧。

林曉夢走出餐廳很久後，宋明浩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站着，就算當年他離她而去時都沒有如今絕望心痛，那個時候他甚至還抱着一絲希望，當他再次回到她的身邊，也許，她還是他的夢夢。而今，林曉夢決絕地将他最後一絲希望都打破了。

故人重逢，無外乎兩種結果，或破鏡重圓，欣喜若狂，或物是人非，傷心傷神。林曉夢現在的心情大概就處于後者，她覺得從餐廳離開到回家的路好漫長，仿佛她整個人剛從世紀之前回到現實。

走到小區門口，林曉夢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她跟宋明浩之間真的再也沒有關系了，今天的重聚好像就是為了一個了結，為過去畫上一個句點。

長舒一口氣，林曉夢覺得心裏輕松了許多，她仰起頭來對着天空喃喃道：“林曉夢，你看，不管沒了誰，你都可以好好的。”

但是，仍舊感覺心裏空落落的，直到她看到立在她門口的唐紹澤。

走廊上的燈光昏黃，唐紹澤看起來有幾分頹廢，他的後背倚靠在門上，緩緩吐着煙圈。

“你在這裏做什麽？”見到他的那一刻，林曉夢明顯感覺到原本空落的心仿佛重新落到了實處。

唐紹澤看到林曉夢，立馬将煙熄滅。他知道她最不喜歡吸煙的男人，可是等待她的時光實在難耐，只好借助煙安撫自己煩躁不安的心。

“我去你爸媽家裏找過你，林阿姨說你今天回這裏來了，所以我就在門口等你，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

哼，說得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林曉夢冷哼一聲，自顧自地無視他，拿出鑰匙開門，“我去哪裏跟你有什麽關系？你管得着麽？”

唐紹澤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好脾氣地笑着說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說着，還恬不知恥地跟着林曉夢進了房間。

“我安不安全跟你有什麽關系？”林曉夢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的威力并沒有将唐紹澤瞪出她的房間。

唐紹澤伸出雙臂從背後将林曉夢擁進懷裏，吻了吻她的發頂，說道：“小壞蛋兒，還生氣呢？你說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嗯？跟老情人約會還有理了是吧？”

林曉夢的氣勢明顯弱了幾分：“你怎麽知道……我跟宋明浩見面了？”

唐紹澤摟着她的雙臂一緊，喃喃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你回來了，夢夢，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是我太小心眼太緊張你了，才會擔心宋明浩回來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