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好女兒2
次日一早,謝菱還在梳洗,便聽丫頭钏兒說,錢氏急匆匆地朝朱夫人那處去。她只低頭笑了笑,又拿起新添的胭脂塗抹,似乎只是在聽事不關己的閑話。
儀鸾宗姬與陳姨娘也趕着去了。她們心中自然明白,朱夫人要她們在場,不過是堵錢氏的口,錢氏再如何鬧,總不會當面說她們的不是。到底是一房的人,總是會相互護着的。
“大伯母早。”錢氏一進屋,只恭敬行禮。
朱夫人打量了她一陣,看其衣着打扮,倒是比往日沉穩。這會子還端着,想必這些日子也學得些人事往來。
聽聞家中下人們鬧得厲害的時候,有故意托病偷懶的,吃酒賭錢的,那些人慣了的花花腸子,錢氏一個沒理過家的年輕媳婦,哪裏應付得來?
朱夫人微笑着拉她坐了:
“這些日子難為你操勞,瞧瞧,已然瘦了一圈。你母親該怪我了。”
“大伯母說的哪裏話?”錢氏亦溫和笑笑,“多是大嫂與陳姨娘辛苦,我不過做個樣子。”
這是在推脫了。下人們暗裏鬧,定留下些沒收拾幹淨的爛攤子。她這樣一說,既顯得謙遜有禮,又将責任推到他人身上。四郎這個媳婦,又要立威又怕事,世間哪有這樣的好處?
她們正坐下過話,卻見儀鸾宗姬與陳姨娘一道來了。
朱夫人看了她們一眼,來得正好。她半玩笑半打趣道:
“你們也這樣早?是知道四郎媳婦來,怕告你們的狀?”
“那可冤枉死了!”陳姨娘笑道,“咱們哪件事不是幫着錢娘子?這是怕她年輕,頭一回管家,有委屈也不知道說。那些丫頭婆子慣了的欺軟怕硬,刁鑽起來,連宗姬也敢欺負,別說她一個年輕媳婦了!”
朱夫人一臉驚訝,關切地看着錢氏:
“這些蹄子!你都告訴大伯母,我打發她們去!還翻天了不成?”
錢氏一時反應不及,只愣愣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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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鸾宗姬笑了笑,上前摟着錢氏:
“母親別吓着秀娘妹妹,她可有主意呢!往日我與陳姨娘都犯難的事,她三言兩語便解決了。我也看得目瞪口呆呢!也是我慣了的吃齋念佛,狠不下心,那些蹄子,早該教訓教訓了。”
幾人又笑作一團。她們一唱一和的,句句皆是誇錢氏,為錢氏好,可明裏暗裏,也将事情說清楚了。
錢氏跋扈,易得罪人,此番儀鸾宗姬與陳姨娘因着朱夫人的囑咐與周夫人的面子,只好縱着她,也不敢管。
錢氏本是一肚子氣,聽着她們三言兩語的,倒不知如何撒氣了!看着她們都是為了自己好,若還抱怨,只能賴在下人們頭上,那也太犯不着了!
況且,來此之前,周夫人特意囑咐了,不能抱怨,不能發火。自己若心存不滿,朱夫人正好順水推舟,必說怕錢氏受委屈,日後再想管家,也是不能了。
錢氏看了她們三人,謙虛道:
“大伯母別聽大嫂的,我哪有那麽厲害!若非大嫂與陳姨娘幫着,我哪懂什麽治家的門道?從前我不懂事,不能體諒你們的辛苦,落在自己頭上,方才有體會。這些日子雖累些,卻比我成日無所事事的強。”
儀鸾宗姬與陳姨娘相視一眼,錢氏何時這樣沉得住氣了?竟連謝菱那件事也沒說!
“夫人不知道,”陳姨娘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樣,“丫頭們還好,那些婆子嫂子,稍有不滿就甩臉子。前幾日就有人仗着舊疾想偷懶,被錢娘子罰了,多有抱怨。好在八娘子心善,送了藥去才罷。”
“怎麽八丫頭也摻和進來了?”朱夫人不解。
儀鸾宗姬正欲激一激錢氏,卻是錢氏先道:
“不怨八妹妹,她小孩子心軟,哪懂得這些?她若不去送藥,我也是要去的。咱們罰人,不過是叫她們辦事更盡心,也不是真與下人計較。若生出怨對,倒失了我的本意。”
屋中之人皆是一驚,這斷不是錢氏能說出的話。第一句是說謝菱年輕無能,斷了陳姨娘扶持謝菱的念想。後邊是說自己軟硬兼施,深谙治家之道。
莫非是周夫人指點?若是平日,倒也不奇怪。只是她才逢喪女之痛,哪有心思想這些呢?難道是因着謝芝的事,對朱夫人生了怨恨,故意如此?
可她兒子又不争氣,就憑一個錢氏,能如何呢?朱夫人可是有朱家撐腰的,她侄女是準太子妃,媳婦是宗姬,兒子亦得家族看重。周夫人可不是看不清形勢之人。
本以為錢氏會鬧,這樣一來,卻不知該如何辦了。
卻是儀鸾宗姬笑了笑,道:
“可惜下人們并不知道你的苦心,白受她們氣!可憐見的,倒委屈了秀娘。”
“不委屈!”錢氏笑吟吟地對着朱夫人,“如今大伯母回來了,有您撐腰,她們不敢給我委屈受。”
這個“她們”,有些意味深長。是說下人們,儀鸾宗姬與陳姨娘,亦或是謝菱?
朱夫人不由得看着錢氏,方才那話,是将朱夫人至于騎虎難下的境地。讓她管家并非朱夫人初衷,而此時不讓她管家,又像是怕了下人們。
聽說朱夫人那裏沒鬧起來,謝菱倒有些疑惑。照錢氏的個性,不鬧到婆婆那裏,已是難得,故而謝菱才敢兵行險招。可過去這麽久,怎不見動靜呢?
丫頭钏兒此時正回來,一臉憂色,只低聲同謝菱道:
“小娘子,那邊沒鬧。”
“嗯。”謝菱點點頭,一面專心刺繡。
“小娘子!”钏兒怕謝菱沒聽清,“錢娘子沒鬧,咱們可不值當了!”
謝菱一邊刺繡一邊道:
“你知我在繡什麽麽?”
钏兒看了看針跡,不過一排精致些的套針。她只搖搖頭。
“本是要繡朵牡丹,如今想想,繡只鳥兒也不錯。”謝菱笑道。
“小娘子?”钏兒不知她是何意。
“這事同刺繡一樣,不到最後,你哪知是牡丹還是鳥兒?”謝菱停下刺繡,“她不鬧也好。”
钏兒不解,謝菱也不與她多說,只收拾了繡繃,準備往朱夫人那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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