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往事
第16章 往事
楚徹喜歡給自己的東西打上标記,這臭毛病打小就有。
許知奚第一次見楚徹是在十歲那年,許鷹鳴牽着他的手,在南區曲裏拐彎的小巷子裏繞來繞去,最後順着一個平平無奇的單元門上了樓。
他早已不記得是幾樓,記憶裏只有他們最終抵達一扇虛掩的門,許鷹鳴推開門,裏面是一個擁擠的屋子。
擁擠的屋子,這是許知奚的第一印象。
他在大別墅裏住慣了,忘記了這樣一個狹小的小屋才是寄生市人們的生活常态。
一張床靠在牆角,小小的床頭櫃上堆滿了雜物,插線板挂在床頭櫃上,另一端垂到地面,被堆疊在一起的紙箱子們蓋住。
電風扇和一張小木板凳排排坐在一起,堵住從門口進入客廳的狹窄玄關。
許知奚看到一個男孩的背影。
“楚徹。”許鷹鳴叫他。
男孩轉過頭,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許鷹鳴身材高大,在這件屋子裏占據了不小的空間,一下顯得男孩瘦小了許多。
他蹲下身,與男孩視線平齊,遙遙相望:“你媽媽呢?”
楚徹那雙烏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良久,又将目光挪到了許知奚身上。
許知奚不閃不避地立在原地,像是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失神。
“不知道。”楚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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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鷹鳴沒有生氣,耐着性子問:“不知道嗎?我讓你盯着她的。”
楚徹這才再次看向他,動了動嘴唇,說:“她死了。”
年幼的許知奚有些無法理解這段對話,向許鷹鳴的身後挪了挪,卻始終沒有移開停留在楚徹身上的視線。
這是他第一次在寄生市裏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剛剛在南區小道上跑過的那群野孩子不算。
但楚徹又并不像個小孩。
他像在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樣平靜:“她沒有從留香樓出來。”
許知奚這才看清楚,他手裏拿的是一把拆到一半的短槍。
許知奚看不到許鷹鳴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這句話落地後,從許鷹鳴身上散發出的氣場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沒有了最初面對一個孩子的循循善誘和平和委婉,層層僞裝褪去,露出了深沉陰郁的內裏。
許久之後許知奚才知道,留香樓是紅燈區最鼎鼎大名的一家店。
那時候他已經十六歲,而他名義上的哥哥、血緣上的陌生人楚徹,剛剛過完成人禮。
楚徹還給他送了一只小貓,活的,能蹦能跳能摸能抱。
家養小白貓是稀缺物種,畢竟這年頭連自家孩子都養不活,很少有人還有錢有精力養寵物。
許知奚第一次抱到小貓時,手邊的杯子裏剛好放着濃縮桃汁兌水,便給小貓取名叫桃汁。
第二天,楚徹拿了個刻着桃汁名字的銘牌來。
他把項圈挂到小貓脖子上,名牌背後烙印着許鷹鳴的logo,裏面嵌着一枚追蹤器。
楚徹說這樣子如果小貓跑出去了也不會丢,丢了也沒人敢賣。
十六歲的許知奚已經不是六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傻小子了,他摸着桃汁的毛,摩挲幾下那枚光滑的銘牌,心底隐隐有了想法。
他不是第一次感知到來自他這位好哥哥的控制欲。
楚徹是個堪稱偏激的計劃把控者,小時候他喜歡給許知奚買衣服、搭配衣服,長大了便耳濡目染地給他灌輸一些不正常的東西,比如要他記住,平時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都要和他說。
許知奚又不傻。
他在許鷹鳴送的書本裏找到了這個行為的定義,他認為這是馴養。
許鷹鳴曾經雇過一個可信的保姆照顧他們,兩個人礙于身份分居在兩棟房子裏,保姆便常常需要兩頭跑,沒有一個月便頂着天價薪資辭職了。
辭職原因很好打聽,保姆受不了楚徹的性格。
冷傲、強勢,每天都要和她打聽弟弟今天做了什麽。
保姆覺得他有病。
許鷹鳴也覺得他有病,但他無疑更加欣賞保姆反饋中的前兩點,因此對于第三點,他持一個眼不見為淨的态度。
唯獨許知奚覺得他沒病,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真他媽的天降好哥哥,以前哪有人這麽操心他,許鷹鳴沒把他餓死在家裏就算不錯,連他燒到快四十度都是在家給自己紮針。
現在他就可以在發燒的時候給好哥哥打電話,餓了渴了飽了困了,大事小事都找楚徹。
越是熟稔越是了解,許知奚漸漸發現楚徹也不全是個好脾氣的。
那是他第一次騙了楚徹,被問起來時說是在家上課,其實跑出去偷偷看了一場露天電影。
他真是不知道楚徹到底是怎麽得知真相的,只記得一推門回家,他哥正在他的沙發上坐着。
二十歲的楚徹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清瘦,在警署工作半年的歷練下更顯得身材挺拔結實,眉目舒展開,臉廓深邃漂亮。
他只是坐在那裏,深深看着許知奚,像是要用目光将他吞吃入腹。
許知奚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居然有些不敢開玩笑,可十八歲的少年當值叛逆,他偏要說些花言巧語,試圖像曾經一樣蒙混過關。
楚徹确實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只是第二天給他送了一個腕表。
表是一家名貴的古典風格品牌的新品,表盤很小,三根指針輕輕轉着,腕帶上镌刻着楚徹的簽名。
許知奚把表拆開,在裏面發現了一枚追蹤器。
簡直是桃汁同款,只不過把許鷹鳴的logo換成了楚徹自己的。
他盯着那個簽名看了很久。
許知奚沒有被當成寵物的自覺,也不覺得自己像什麽小貓小狗,只是渾身血液發燙,有一種被狠狠勒住的痛快。
于是他當晚做了自己十八年來的第一個春夢,第二天一大早爬起來洗內褲。
當天在許鷹鳴安排的專業課上,私教老師教了他愛情三角理論,告訴他完美愛情的三要素是親密、激情、承諾。
許知奚點點頭。他倆在名義上是兄弟,算是關系親密,他哥一天不管他就難受,算是未明說的承諾,激情是什麽?
老師說是對對方有強烈的渴望和被吸引的沖動。
許知奚再次點點頭,真是完美的愛情呢。
18歲的許知奚如是想。
如今又是八年白駒過隙,26歲的許知奚依舊如是想。
他穿着單薄的白色T恤衫,對着鏡子轉了幾圈,在自己身上挑挑揀揀,怎麽也找不到一個适合紋身的地方。
桃汁蹲在他的腳邊,時不時用尾巴拍拍他的腳踝。
許知奚垂眸看去,桃汁揪着他的褲腳玩了一會兒,忽地停頓下來,耳朵動幾下轉過頭。
他順着看去,楚徹正坐在沙發上,面對着半空中的懸浮光屏看文件。
許知奚便和桃汁一起一溜煙鑽過去,躺倒在沙發一側。
“新文件?”許知奚扒拉着他的胳膊,眯起眼睛,“喔,是奇怪域裏20號淩晨的南區機械臂爆炸案。”
他暗暗記下報告中提及的一些關鍵內容,和那段短促的記憶進行比對,發現出入雖有,卻大體相似。
沒想到那天南區真的發生了爆炸,他本以為是自己在奇怪域裏行為舉止太過嚣張,引起了奇怪域的坍縮反應。
此時想來也确實如此,在奇怪域裏,他是先看到了南區火光,後驅車趕往始發地點,最後才發生爆炸。哪怕最後那團火是虛假的,最初的火光總該是真實存在的。
楚徹勾勾手指,桃枝便聽話地一爪子拍在回車鍵上,光屏上的圖片變化,浮現出一個警員的個人檔案。
長相、履歷都平平無奇,但許知奚看到了标紅的死亡時間。
這個警員居然死在了20號淩晨,死亡地點正是南區13號樓。
楚徹看着這張照片,回憶起錢暢告訴他的調查結果。
“這個人是那天值班去南區巡查的,是咱們警署的人,他在那天早上居然死了,可是我們根本沒有任何出警記錄、報警記錄,20號一整天最早的出警記錄停留在楚哥你上午處理的另一起爆炸案,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天南區發生了什麽事,最離奇的是,他的死訊從頭到尾都沒有傳回警署。”
“咱們身上可是有警署的生命檢測芯片的,人要是沒了生命體征,就算不上報,系統內部也會立刻顯示死亡狀态,但這個人的生命狀态竟然一直毫無異常,甚至……”
“甚至用虹膜打開了數據庫的大門。”
這人的死亡訊息被強制阻斷在半路,有人冒領了這個警員的身份借屍還魂,利用在編警員的身份,打開了數據庫大門進行偷竊。
怎麽辦到的?
這個疑問同時出現在調查組每個人的心裏。
硬要查自然也能順着蛛絲馬跡查下去,可警署內部有卧底這件事的發生就像一個巨大秒表高懸于每個人的頭頂,在無知無覺裏推着他們提速再提速,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事不宜遲。
最快速的辦法,恐怕只有在奇怪域裏能得到答案了。
思及此,楚徹看向趴在他肩膀上光明正大看機密文件的許知奚。
許知奚感受到他的目光,理直氣壯地看回去。
楚徹感覺有幾分好笑,問他:“都記下來了嗎?”
區區幾頁文件,有什麽記不下來的。
但許知奚答非所問,湊近一些,狀似無意地暗滅了光屏,另一只手也攀上楚徹的肩膀:“記它有什麽意思。不是要紋身嗎?手腕怎麽樣?”
作者有話說:
他倆都很清醒地享受這種畸形的愛,不喜歡這挂的朋友速退!下本有緣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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