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楚視角的故事

第41章 小楚視角的故事

楚徹是許鷹鳴領養的孩子。

他出生在南區一個小小的私人診所裏,他是那家診所在那天接生的唯一一個孩子,接生婆把他放進保溫箱裏,母親躺在外間,兩人一裏一外,躺過了那個寒風刺骨的春天。

他們的家在南區筒子樓裏,楚徹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在家,母親中午回家,傍晚離開,兩個人一天也見不了幾面。

楚徹沒有父親,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他應該是有“父親”的,同齡人在寄生市是個稀有的存在,逼仄的南區居民區裏,只有偶爾聽到的某處半夜傳來嬰兒啼哭聲。

楚徹小時候沒讀過書,卻早早顯露出幾分遠勝其他孩子的早熟,母親有意教他一些更為實用的生活技巧,準确來說是求生技巧,這些知識對那時候的楚徹來說比念書識字更有用些。

他很快就理解了母親的工作,也猜出了父親的身份,不過楚徹知道這些都是母親不喜歡提的,他便也始終沒有提過。

他的母親是個漂亮的女人,卻不似留香樓裏其他女人一樣柔軟,楚徹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特別的氣質,像是裹在發絲裏的簪子,圓鈍的尖,能溫溫婉婉地挽起發髻,也能捅進喉嚨裏去。

她的一雙烏黑眸子裏總是流轉着妩媚,卻不帶着讨好的意味,女人有着高眉骨與高鼻梁,深邃的五官給這張臉平添了幾分神秘的韻味,總能引得人想要靠近探究。

在楚徹的印象裏,母親在家總是套着一件簡單的寬松襯衣,出門時便把襯衣疊成小塊放進手提包,單穿一條深紫色的旗袍。

她的腳下踩着細細的尖頭高跟鞋,無論春夏秋冬都露着一截小腿,腳腕上有一塊漂亮的紋身,紋路一直蔓延到腳面上。

她會在離家前在手腕蹭上幾滴香水,那瓶香水兌過好幾次水,味道已經淡的不能再淡,楚徹後來會從外面帶些廉價的香薰,放在衣櫃裏,把旗袍都染出檀香味。

母親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幫她維持幾分形象,卻也從未說什麽,她很早就習慣了楚徹的早熟,也不在意被自己兒子知曉自己每天晚出晚歸都在做什麽。

這個家沒有什麽溫馨的感覺,不到十歲的楚徹自然是不知道溫馨這個詞彙的,因為缺少參考物,他也并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該是什麽樣子,一對仿佛搭夥過日子的母子在這樣淡漠又無趣的小屋子裏共同生活着。

楚徹對母親與這個家都沒有歸屬感,整個小屋子裏,最讓他割舍不下的是自己的枕頭,确切來說是枕頭上的純白色枕套。

每次洗完頭發會殘留一股薰衣草味道,這是寄生市裏最常見的一種洗發水,睡兩天就能将枕套染成同一個味道,楚徹每次睡覺前被這樣熟悉的味道包裹,都感到莫名的安心。

後來的某天母親似乎心情不錯,在家裏做了些家務,把慣常是由楚徹自己清理的床單被罩和枕套一股腦塞進了洗衣機裏。

楚徹在十幾分鐘後才發現這件事,他站在洗衣機前,看着那塊白色的布在泡沫裏轉動翻滾,看着熟悉的氣味被洗衣粉侵占,一股莫名的惱火油然而生。

他意識到自己連一個無生命體的物件都沒辦法全然控制,這個家裏仿佛沒什麽是真正屬于他的,這個認知讓他猛然發現腳底的地面變成一團棉花,他一腳踩空,恐懼而茫然。

後來母親失蹤了,臨走前留了一把槍給他。

這是楚徹第一次摸到槍,比想象中更沉,他試圖像平時看到的那些大人一樣扯一扯槍管,學着上膛,卻發現根本扯不動。

幾日後,一個自稱許鷹鳴的男人找到了他,還帶着一個小不點,把他領去了寄生市核心區。

楚徹第一次踏足核心區別墅群,看到了高大的樓房、漂浮的飛行器,看到了寄生市流光溢彩的夜晚。

他的人生至此一分為二,許鷹鳴強勢地抹去了落在他身上的浮塵,把他帶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裏。

許鷹鳴為他找了家教老師,從認字學起,除此之外還有滿滿當當的體訓、槍械、搏擊課,從前缺少營養而瘦弱的男孩如同被打了催化劑,開始變高、變強壯、變沉穩。

十五歲的楚徹,180度大拐彎的正中間位置,變了但變得不多,一切都剛剛好,剛剛好聽話,剛剛好不叛逆,剛剛好懂事。

但現在的楚徹殼子裏住的是快三十歲的靈魂,他一點也不聽話,非常叛逆。

楚徹掀開被子,穿好衣服,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

跟了許鷹鳴後的前幾年他幾乎天天都在竄個子,如今的他大約有一米八,從十六歲後便放緩了生長速度,沒有如許知奚猜測的奔着兩米的塊頭去。

男孩的臉與十幾年後差別不大,五官大體定了型,是和母親極其相似的輪廓,特別是那雙漆黑的眼睛。

幾年的體質訓練讓他的身材塑形成了許鷹鳴預設的模樣,寬闊的肩膀能夠挑起來許鷹鳴買的成人版型襯衣,将結實的肌肉蓋在文質彬彬的衣衫之下。

楚徹推開門,站在卧室門口向下看。

許鷹鳴為他準備了一間公寓,在許知奚所住的公寓一條街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裏居住,二層是屬于他的空間,許鷹鳴來這邊的次數比去許知奚公寓的次數更多,每次來都會去到建在花園裏的地下室,并且警告他地下室是堅決不能踏足的地方。

十五歲的楚徹從沒想過去地下室看看,二十八歲的楚徹邁着穩健的步子下了樓。

按照剛剛桌子上擺的日歷來看,許鷹鳴今天會到這裏來一趟,名為檢查他的學習情況。

楚徹走到了地下室的門口,看着這堵與其他房間別無二致的木質大門,擡手輕輕一推,發現門居然沒有上鎖。

他隐約聽到了聲音,楚徹手指頓了頓,分辨出那并不是許鷹鳴的聲音。

如果是許知奚在這裏,他說不定能從記憶裏扒出來這是某個“小時候抱過他”的叔叔,但楚徹對許鷹鳴在這個時段的幕僚或政敵都不甚熟悉。

楚徹沒有走進地下室,腳尖輕巧一轉,走回樓梯上,徑直掠過二樓,上到了另一個禁區。

三樓有一間屋子,那是這棟公寓的監控室,藏在書架的背後,這是十五歲的楚徹發現的秘密,只不過在從前他從未想過窺探更深層的秘密,比如監控裏的地下室。

楚徹按照記憶走入書房,發現裏面并沒有人,他按開書架上的開關,打開了監控室。

他做這些事情時有些肆無忌憚,畢竟這是鏡域裏,死了下次還能重啓,沒什麽試錯成本,除非葉正楊死了或這臺儀器毀了。

監控室很簡陋,整間公寓裏的監控并不多,大部分都安裝在花園和門口,他在屏幕上的窗口裏尋找了幾秒,多年的警署工作經驗讓他立刻就鎖定了一個小小的窗口,那是來自地下室的監控。

楚徹放大監控,坐在了椅子上,兩手搭着扶手,靜靜地看起來。

地下室這麽見不得光的地方還裝監控,看來裏面被許鷹鳴存放了什麽珍貴的東西。

畫面裏是一個男人的背。

這是個非常寬闊的背,衣服繃緊在背肌上,勾勒出從脊背到胳膊的肌肉線條,男人人高馬大,向前走了半步,露出一張英俊、陰沉的側臉,頭發梳的一絲不茍,發膠将每一縷碎發都粘合在一起,整齊地背到腦後,是精英們最愛的發型。

他沉沉地站在那裏,指尖寒芒一閃,楚徹看清那裏有把刀。

男人的面前癱坐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盡管蜷縮成一團,也能看出他身上皺巴巴的西裝價值不菲。

楚徹舔了舔嘴唇,突然有點想抽煙,這是他成年後才形成的見到許鷹鳴的下意識條件反射。

許鷹鳴擡起腳,皮靴落在男人的咽喉上,把人踩到地上。

男人痛苦地掙紮起來,嘴裏喊着什麽,楚徹通過監控聽不到。

許鷹鳴在與他對話,臉上從始至終是漠然的神色,皮靴再擡起來時,男人的鎖骨已經變形,骨頭突出一截頂在皮肉裏,男人臉色漲紅,每咳嗽一下都會因疼痛而抽搐。

不知道許鷹鳴說了什麽,男人猛然露出驚恐的神色,張嘴反複重複着幾個字。

但下一秒他便定格住了這驚慌的表情,許鷹鳴一甩短刀,刀刃倏然拉長,他甚至沒有彎腰,刀尖直直插入男人的眼眶裏,看深度大約貫穿了大腦。

男人抖了兩下,不再動了。

許鷹鳴随意地踢了一腳男人的腿,将沒有生機的屍體踢開一些,男人腦袋一歪,剛巧正對着監控攝像頭的方向,一只眼睛目眦盡裂,另一只血窟窿黑漆漆地直直望着攝像頭。

許鷹鳴把刀丢進地下室的水池裏,用一塊濕手帕細細地擦着手,動作居然有幾分優雅從容,與方才的殺人暴行全然不同,倒是和他那精明上流的發型很相襯。

楚徹面不改色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直視着這個死去的男人。

他總覺得男人剛剛反複呼喊的名字,是“楚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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