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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梁昭恍然:“原來是謝家的白事,那剛剛過去的那個便是謝驸馬的侄子,工部謝侍郎的長子謝彥了吧。”

工部謝是驸馬謝竟煊的兄長,謝光譽一家共有二子一女,其中長子謝彥與小女兒謝敏敏均是嫡出,二子謝允是妾室所出。

謝彥的夫人範雲岚是禦醫範嘉甫的大女兒,二人成婚五年,膝下并無子女。

聽聞範雲岚前幾日失足從高樓跌下,失血過多而亡。

範家聽此消息,悲痛交加,在謝家的靈堂鬧了幾日,以致謝家遲遲不能發喪,拖到今日才匆匆辦了白事。

範嘉甫雖是是服侍過先帝的老人,又因醫術高超而頗受敬重,但範家此舉還是落人口舌,旁人見了也只說他們不識大體,不尊死者。

方才讓了讓那一行辦白事的隊伍,梁雁的轎子便停了一會,此時剛好與梁昭和宋随并行起來。

“那人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夫人,怪可憐的。”她憶起方才那人舉着牌位,失魂落魄的頹喪模樣,不由地嘆了一句。

“他不過是失了個夫人,轉頭便可再娶。而她夫人的父親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究竟是誰更可憐?”

梁雁坐在轎子裏,宋随要擡眼才能看向她。可他擡起眼,眼波沉沉,裏頭好似聚了化不開的墨團,一眼望不到底。

她怎麽覺得自己雖然坐得比他高,在他面前卻總好似矮了一截似的。

“都挺可憐,也不必非得比出個高下來吧”,梁雁摸摸鼻子,看向父親,“那她夫人的父親是誰?”

梁昭:“是太醫院的範嘉甫,已近耳順之年,老年喪女,的确令人惋惜。”

“這位範禦醫好像很有名,我之前在江寧上學堂時,夫子就講過他的事跡。說他的醫術十分高超,經他診過的人,一定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是啊,他行醫這麽多年,未聽說他出過什麽岔子”,梁昭頓了頓,“除了斷宋尚書那一次,他說宋尚書的兒子活不過十歲,如今不也好端端的。”

他講到興頭上,全然忘了他口中那個活不過十歲的孩子正好好站在他身邊。

梁雁見狀擡肘戳戳他,岔開話題道:“這麽說起來,這個謝編修配範禦醫的女兒,還算是有些高攀了吧。”

宋随其實不大願意與這聒噪的一對父女同路,想要走快些,可偏偏這回是他去別人家暫住,只能無奈放慢了腳步,繼續聽他們倆在這談論。

“本來的确是高攀,可謝家有長公主撐着腰,那就算不上高攀了。”

“長公主?”梁雁好奇。

“梁大人,你家到了”,宋随出聲打斷。

梁雁聞言從車上下來,莫春羽和時雨也已經趕了過來,幾人往宅子裏走去。

梁昭向宋随介紹:“這宅子我們剛住進來不久,裏頭的東西都沒來得及置換調整,便先将就着原主人的布局和家具用着。

這屋子西邊的院子原來就是備給客人住的,這段時日你們便安心在這裏住着,缺些什麽都只管同我說。”

宋随點頭:“本就叨擾,梁大人不必勞心。”

梁昭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同我客氣”,又轉頭對梁雁說:“雁雁,我去看看你娘,你和盈雙領宋大人他們去西院的廂房住着吧。”

“好”,梁雁飛快應下,對着宋随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便走在了前頭帶路。

梁昭所說的西院正是待客用的。是個三進院,院子中央鑿了一口方形水渠,裏頭卧着幾尾鯉魚,是孔令珊前幾日才放進去的。

水渠旁還栽了兩棵梅花樹,此時正綻着花苞,悠悠然立在院中,清雅高潔。

路過那兩株梅花時,梁雁注意到宋随多看了兩眼。

幾人繞過街門後的抄手游廊,便見一間主屋正房。

進了主屋,裏頭清雅舒适,物件擺放得也合宜,收拾得更是整潔幹淨。

莫春羽眼睛一亮,便拉着時雨将從廢墟裏收拾出來的一些行李放了進去,盈雙見狀在一旁幫着收拾。

梁雁湊到宋随身邊,“宋大人,若是還有什麽缺的,只管和我說,不要客氣。”

“多謝。”他微微點頭,語氣淡漠。

“你們累了一夜,一會出來一起用飯吧。”

“我不餓。”

“那我一會兒叫人送一些吃食來,等你餓了再吃?”

宋随淡淡掃她一眼,只說“好”,沒有再多話的意思,

兩人靜默了一會,梁雁從懷裏掏出東西,攤在手裏遞過去,“昨夜在寺裏,你走後我發現了這個,不知是否是你落下的?”

荷花佩躺在她手心,瑩潤透亮。

宋随瞳孔微縮,随即伸手拿過那塊佩,攥在手心裏,“是我的東西,既是昨夜就拾到了,梁小姐該早些還我。”

聽着像是在責備。

“昨夜拾到,今早就還了,還要多早?半夜不睡覺給你們大人送去麽?”盈雙捏着帕子,頗為不滿地埋怨。

莫春羽和時雨本來正好好地将包袱裏的書籍紙張拿出來,攤放在桌面上,聽了宋随這有些不講道理的話,動作也紛紛一滞,表情尴尬。

更是不敢接盈雙的話,只能裝沒聽見,繼續擺放起東西來。

“時雨,你找找大人常看的那幾本書帶了沒有?”

“是這個嗎?”

“我來看看。”

盈雙:“……”

“是你的東西就好。所以這玉佩你是從小就帶着?一直随身帶着?從未給過別人?”

梁雁收回手,滿眼希冀。

手裏的玉佩透着幾分淺淡的體溫,是梁雁身上的。

他不着痕跡地錯開眼,“從小就帶着,一直随身,從未給過別人。”

她于是又忍不住出聲問道:“那你可還記得我?”

宋随這才又擡眸看向她,只見姑娘耳尖泛着紅,問這話時還帶着幾分小心與試探。

這模樣,倒是不如之前邀他回家時那般坦蕩無畏了。

只是她這問題委實有些莫名,他們梁家不久前才搬來上京,他怎麽可能見過她。

“十四年前上元節,在江寧月河街,我不小心落水,是大人救了我。你那時穿一身白衣,腰間也挂着一枚這樣的玉佩。”梁雁見他沒說話,便繼續出聲提醒。

她說這話時,大概是有些激動,又上前湊了半步。

于是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掠過鼻尖,有點像是梅花的味道。

他聲音朗朗,好似撥雲見霧:“所以你今日替我解圍,給我提供住所,是因為我多年前救過你?”

“當然。”梁雁不假思索,應得飛快。

“梁小姐當真是有恩必報的性子,可昨夜我也救了你,那這份恩情又該如何算呢?”

宋随這道聲音落下來,盈雙又忍不住了:“上京果然是繁華,我小地方來的見識還是淺了,還是頭一次見有人這樣明晃晃地清算恩情的。”

聲音不大不小,屋內五人恰好都能聽到。

沉穩如時雨,也不小心碰掉了一支毛筆。

不是,他家大人在幹什麽?

好丢人啊。

莫春羽搶在他前頭探身,蹲在地上撿毛筆,久久不願起身。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蹲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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