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chapter 8

8、

見到小傑是在獵人協會的危險物種隔離實驗室。

這本是黑暗大陸遠征結束後，獵人協會為了研究帶回的生物樣本而設置的。如今這裏成了隔離所，當醫療獵人确認小傑并未攜帶任何未知病毒後，就會放他回正常社會。

“奇牙，他能回來就已經是萬幸，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在無菌準備室裏，引路的莫老五語速極慢地說。

他有些不忍心看奇牙的表情。就算奇牙和小傑打了一架幾乎決裂已經鬧得人盡皆知，所有人都還是樂觀的想着，只要小傑從黑暗大陸回來，兩個人就會和好。奇牙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也在印證衆人的想法。

只是，小傑的狀态……

“哎，見到他你就知道了。不管怎麽樣，他還是那個傑·富力士。”

奇牙卻絲毫不緊張。他根本沒有奢望小傑可以完好無損地回來，只有去過那裏的人才明白黑暗大陸是怎樣恐怖的地方。能見到小傑，讓他老老實實道個歉，對奇牙來說就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就在這裏了。”在一扇巨大的玻璃牆前，莫老五停下腳步，“他還在隔離，我們都不能進去。用這個話筒說話，他能聽見，他的聲音也能通過擴音器傳過來。”

“好。”奇牙非常平靜地接過了話筒。

“那我先出去了。你們單獨呆一會兒。”

莫老五的腳步聲漸遠。奇牙眨了眨眼，适應了一下光線，終于看清了玻璃牆裏面的情形。

一個設施齊備的房間，正中間是一張沙發，小傑正坐在上面。

他看上去很好。沒缺胳膊沒少腿，臉色正常，眼睛還是清澈而溫暖。

看見來人他顯得很開心，晃蕩雙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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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發生了什麽，沒事就好。

這些年來奇牙第一次由衷地想要微笑，發自內心的那種。他靠近一步，想将小傑看得更清楚。

“又有人來看我了。”小傑也笑了，真誠且讓人難以抗拒，含着獨屬于他的腼腆，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打量奇牙，“請問你是誰？是我的朋友麽？”

奇牙原本将要露出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

他感覺到一陣濃厚的荒謬感和不真實感，腳下一滑，勉強站穩。

“你……”他張了張嘴，欲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玻璃房裏小傑撓着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失憶了……”

奇牙伸出手觸摸玻璃牆。牆面冷得可怕。他在期待什麽呢？期待小傑也高興地撲過來，兩個人的手隔着玻璃牆印在同樣的位置，然後小傑會很興奮地大叫：“奇牙，你終于來看我了！你不生氣了嗎？”

奇牙打了個冷顫。

“失憶了？” 他用不可置信的語調重複問了一次。盡管他已經清晰的知道答案了。

“我隐隐約約記得獵人總部，還有位置，我的家是鯨魚島，其他全部都忘了。”看來小傑對此問題已經說明過無數次，顯得非常熟練。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低垂着頭，銀色的劉海遮住眼睛，顯得捉摸不透。

“你叫什麽名字？”

奇牙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隐隐約約，他總覺得，就算小傑忘記了所有的人，也不該忘記他。可是現在呢，奇牙·揍敵客所珍惜的過去、回憶、短暫人生裏為數不多的飽滿快樂的日子，全部被小傑抛棄了。

奇牙被小傑抛棄了。

現在他情願小傑是缺胳膊短腿的回來，甚至變成植物人也比現在這樣好，至少那樣的話，奇牙能說服自己，說自己仍舊被人喜愛被人記得，這世上仍舊有人愛他。

小傑不是故意的，奇牙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責備他。可年輕的殺手還是被濃重的失落和孤獨感瞬間籠罩。

小傑眼裏的陌生讓他害怕。

沉默大概有半個世紀那麽長。小傑似乎感受到了壓抑的氣氛，乖乖坐回沙發上沒有說話，看着面前的青年。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曾經和他很親密。可他什麽都記不起來。

“我……我叫奇牙。”最後奇牙只能這樣說。

小傑認真把名字念了一遍：“ki—lu—A—”

“你多大了？看起來和我差不多。”然後小傑自然而然地問。

奇牙鼻尖一酸。他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二十一歲。”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和你一樣。小傑。”

這次見面無疾而終，奇牙最後狼狽逃跑。他怕他會在小傑面前哭出來。

這算什麽呢？那人還欠他一個鄭重的道歉，他和他之間有那麽多的故事和過去。而現在小傑不負責任地把一切都抛開不管了。

走出隔離實驗室大門時奇牙遠遠看到了許久未見的雷歐力和酷拉皮卡。那兩人大概是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的，他們看到了奇牙蒼白的臉色，似乎想上前安慰幾句，可奇牙不留情面避開了他們。

他不認為那兩人能理解他的感受。

現在他只想見阿特米希亞，非常非常非常急切地想要見她。

“奇牙。”然後他聽見了呼喚聲。

孤獨的殺手驚訝停下腳步。他并未走太久，這裏是一條不算繁華也不算偏僻的城市步道，已經是黃昏，周圍人來人往，下班的人們朝家匆匆走去，街邊的燈光都點亮。

少女如隔空猜中他心事一般，在這條必經之路，悠然等着他。

就像是迎接他回家。

在看到她雙眼的瞬間，一切陰霾都散去了。有溫暖舒适的暖流将他從冰涼漆黑的孤獨中猛然拉出，然後柔柔環繞。

奇牙不想控制自己的沖動。他快步走上前，将阿特米希亞一把抱住。

溫軟的身體還有平穩的呼吸讓年輕的殺手慢慢平靜下來。路過的行人朝他們這對擁抱的男女悄悄投來幾瞥，又裝作不在意地走開。懷抱踏實，奇牙閉起眼将這個姿勢多維持了幾秒，最後終于松開。

“對不起，我情緒有些失控。”他看着阿特米希亞，想要給自己的行為找個解釋。

“我明白。你朝我走來的時候，顏色很混亂。”畫家并未覺得剛剛的擁抱有任何不妥。

“我不該一個人去見他的。”

“可你的顏色告訴我，讓你重新選擇一次的話，你還是會一個人去。你早知道和小傑見面會把你最脆弱的地方全部揭開，你不想将那一面展現給任何人。”

奇牙曬然點頭。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阿特米希亞的直白，被這樣點出小心思也完全不會覺得尴尬，反倒覺得輕松。

阿特米希亞整理着自己的呼吸，揚起微笑。她似乎透過奇牙的眼睛，已經看見發生了什麽。

“那麽，小傑還好麽？”

小傑本身當然很好，這是唯一讓奇牙高興的消息。“身體很健康，再隔離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離開實驗室了。”

“這樣啊……那确實是好消息。”少女牽起奇牙的手，一邊拉着他在街邊朝未知的目的地走，一邊撫摸他掌心的紋路，“但這并不能寬慰你，應該還發生了什麽糟糕的事。”

“那麽，是他抛棄了你？”果然她還沒說完，“我看到了空缺的水色……難道他失憶了？”

“你又猜對了。”聽着阿特米希亞的聲音，見她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再次一語中的，奇牙終于完全緩了過來。

“他失憶了。”青年盯着地面，身前有自己的影子，然後自己一步步踩上去，“忘記了我，還有其他所有人。但是他問了我的名字，還說了和我們初見時說的一模一樣的話，就好像是故意在重現……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很奇妙。”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見了他之後，內心深處想做什麽。那件事你沒有自信做好，也沒有勇氣去做，所以都不敢認真去想。不過我會幫你說出來，我會認真地問你。”

阿特米希亞停頓了一下，同時停下腳步。

”他曾經是你的燈塔。”她握了握他的手，年輕殺手的手心很涼，很緊張，他沒有躲避，直視着藝術家的眼睛。

阿特米希亞問：“那麽奇牙，現在，要不要試着去成為他的燈塔？”

那雙綠色的眼睛所蘊含的希望太大太誘人。被徹底看穿說中的奇牙脊背上都冒出一層汗。

像是有洪亮震人的鐘聲在耳邊響起。

奇牙禁不住開始相信，如果有少女的陪伴，他就能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重新去和小傑接觸，重新撿回新鮮跳動熱乎而充滿活力的心髒。

阿特米希亞看着他，露出窺透秘密的狡黠微笑。

現在只需要最後一根稻草了。于是她公然大膽地誘惑：“奇牙，試試看吧。我會陪伴你。”

兩人手仍然緊握着。奇牙看了眼地面，兩個影子融在了一起，像某種暗示。

——我會陪伴你。

“好。”在意識到之前，奇牙已經說出了這個字。

似乎有微小的火苗在心底哧地一下冒了個頭。奇牙不真實地想着，一夜之間，怎麽一切都變回去了？伴随着小傑回來，那個銀發嬰兒肥挑着眼角愛裝酷嗜好甜食動不動就放電炸毛的少年似乎也回到了他的身體裏。

但他心中明白，關鍵不是小傑。

而是身邊的少女。

“你讓我不得不放棄做殺手，重新選擇獵人。”

他拉着阿特米希亞重新走起來，邁出步子的剎那，他驚訝發現雙腳比起以往輕了很多。他多走了幾步，一種細小的欣喜慢慢升騰，這是屬于少年奇牙才會有的輕松而自信的步伐。

“這下我更不可能殺掉你了。”他無奈地轉頭看少女，語氣柔軟。

“因為你不僅需要我，還有點喜歡我了？”阿特米希亞眨了眨眼睛，很直白地問。

“你明明已經看到了答案，為什麽還要找我确認呢。”奇牙挑釁地笑了一下，放慢語速，讓自己的聲音清晰堅定，“不是有點喜歡，是非常喜歡。”

“我很高興。”少女似乎沒意識到剛剛奇牙說了什麽重大的告白。她露出理所應當的神情：“下次，可以讓我見見小傑麽？”

居然如此無動于衷，這讓奇牙略感挫敗。不過這才是阿特米希亞正常該有的反應，不是麽。

“你對他感到好奇？”話題還是轉回了小傑身上。

“有點。”阿特米希亞更加理所應當地由牽手變成了挽着奇牙的手臂。“而且，我要為我說過的話負責任。”她說，“既然你決定了回到光明的世界，那我就會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