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個火葬場2

第一個火葬場2

她表白被拒的第二天，就離開了安府，還帶走了袁安知。袁先生夫婦擔心女兒，也跟着離開了。

他曾經找過她。

他從小因為天賦非凡，被家族看重，文武雙修，功課繁重。他是名聲在外的安家麒麟兒，安家同齡的孩子都不喜歡和他玩，比他小的弟妹敬他怕他。他像是一株鳳凰木，孤獨又驕傲地長在安家的園林裏，日複一日過着循規蹈矩的生活。直到，醜丫頭她們的到來。

終于有人帶他翻牆外出，房頂喝酒、河邊打架、市井罵人……醜丫頭帶他領略了不同的生活，他一邊覺得不妥和粗俗，一邊覺得恣意和快活。

他沒想和她□□人，卻早就将她視為摯友。

而他唯一的摯友，來得突然，走得匆匆。

一開始他想着，就算是要拒絕，他也可以做得更妥帖一些，犯不着那般羞辱她。

慢慢地他又想着，女大十八變，等她再大些，可能也沒那麽醜。

再後來，他覺得娶她也未嘗不可。那些名門閨女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端莊高貴，循規蹈矩，哪比得上她的俏皮鮮活可愛。

可他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醜丫頭大概被他打擊慘了！以至于每年都會入他的夢，讓他夢到那晚的情形。然而，夢醒後，他再沒有見過她！

袁先生夫婦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缥缈，他連袁安知的消息都打探不到，更何況是他們身邊的一個小丫鬟。

他悵然所失，傷懷地靠着回憶度過一個個深夜，醒來後時刻期待能重逢在茫茫人海。

不經意間，醜丫頭的身影早就刻在他的心上了。她不是他期待中的意中人模樣，可慢慢地，他的意中人卻變成了她。

她其實并不差。她雖然态度很敷衍，功課常常做得比他還好，讓他有棋逢對手之感；她率真又放肆，熱烈又爛漫，吸引人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她的廚藝雖然很糟糕，卻飽含着她對他的爛漫情意，而他這輩子，就連親生母親都沒為他下過廚；她不用歪詩浪語撩撥他的時候，說的很多很多話都讓他有知音之感；她缺少女子的嬌柔，卻有男子的灑脫不羁，可以和他吟詩作畫，也可以和他策馬奔騰。

他們，既能做知己，又能□□人。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他從前執着皮相，年歲漸長，才幡然醒悟，年少時能夠有這樣一段緣分，是多麽的珍貴！

他在失去後，才知道原來她那麽好，好到後來他看到其他女子，心中全無波瀾。

這麽多年過去，他走遍很多地方，親自去尋她，越來越期待和她的重逢。

他思念若狂，腦海中她的模樣竟然無一處不好，就連那胎記，都顯出與衆不同的嬌俏可愛。

他這次進京赴考，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想大展宏圖，另一部分原因卻是借着機會來京城尋她。

如果她嫁人了，他就将她搶回來。如果她沒嫁人，他就将她追回來，請袁先生認她做義女，這樣嫁進安家，身份也足夠了。

他絕對想不到，她搖身一變，成為大黎新帝！

“皎如玉樹臨風前。”皇帝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宛如從沒見過他，贊賞道，“不愧是安家的麒麟兒！”

安照早有安排，只見皇帝近侍笑着迎合說，“陛下，《清正賦》就是出自安公子之手。”

清正賦是安郦三年前所著。他為了尋人，遍訪民間，路途中所見所聞甚多，回府後寫成體現百姓生活的《清正賦》。

《清正賦》一問世，短短三個月，不但名揚大黎，還傳到了其他國家。

大黎識字的百姓并不多，但說書人、名伶、甚至是歌女，都不約而同地取《清正賦》全部或者部分，進行各種改編，将其呈現出來，《清正賦》就這麽廣為流傳。可以說，大黎上下，無人不知《清正賦》，無人不贊《清正賦》。

《清正賦》，不但朗朗上口，而且意義深遠。無數百姓聽完《清正賦》全部內容後潸然淚下，而無數官員也從《清正賦》中看到了舊律的腐朽和局限。

如今皇帝年輕英明，納賢聚才，兼聽則明，許多官員上書，大黎律令都因為《清正賦》進行了修改。

“哦？”皇帝的目光再次停駐在安郦身上，“《清正賦》出自何人之手，一直是個秘密。竟是他所作？”

那近侍正要回答，卻有人搶先一步。

“陛下。”安照慌而不亂地呈上安郦的手稿，“三年前，臣弟尚且年輕，臣等怕他為盛名所累，故瞞住他便是作者一事。但如今，臣弟有心為國效力，《清正賦》一事，不敢再藏着掖着。”

“是不該藏着掖着。”皇帝十分珍惜地翻看着那卷手稿，含笑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安郦，賞古籍三本。準自由出入博悅閣。”

博悅閣是大黎藏書最豐的地方，歷來只有皇家人才能自由出入，臣子進出必須取得皇帝手谕。安郦憑着《清正賦》，得此殊榮，成為數百年來的唯一例外。

“謝陛下。”

“《清正賦》很不錯。為官者，不能只高居廟堂，還需深入民間，如此，才能政清人和。”皇帝拿着《清正賦》，愛不釋手，目光灼灼地看向安郦，卻并沒有絲毫男女情意，只是君王的求才若渴，“若天下俊才皆如他這般，朕再不愁無人可用。”

安照難得喜形于色，也不枉費他冒着犯帝諱的風險，走了近侍的門路，為安郦如此安排一番。今日，真是值了！值了！

百官看向安郦的目光也變得不同。

皇帝留着安郦在面前，問了好幾個關于《清正賦》的問題。

安郦心中萬馬奔騰，若不是衆目睽睽，他恨不能撲上去握住她的手，說一聲，福福，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苦。

安郦腦袋暈乎乎的，全靠本能作答，饒是如此，皇帝看他的目光已是飽含贊賞。

皇帝還想和安郦就《清正賦》多交談幾句，奈何有個來得比皇帝還遲的俊俏男子，只草草對着皇帝行禮後，就霸道地靠在了皇帝的胳膊上，也不知在皇帝耳畔說了幾句什麽話，皇帝對安郦和《清正賦》的興趣一下子就沒了，命人将《清正賦》手稿收起，然後揮手讓他們退下。

宮宴正式開始，百官分別落座。

皇帝高坐在上，那位男子随侍在她身後，舉止親昵，宛如佳偶。

“他是誰？”安郦問安照。

“谄媚小人，不值一提。”

“他是誰？”安郦像只憤怒的小獸，看着安照再次問。

“容真。”安照看出安郦不太對勁，朝旁邊侍從使了眼色，侍從借着倒酒站到案前，将他兄弟二人的情形擋去大半。

“小七，你認識陛下？”安照壓低聲音問。

安郦敬重安照，雖不想回答，到底還是悲傷道，“你看陛下，像認識我的樣子嗎？”

安郦那樣子，活像個獨守空房數年的婦人，陡見自家夫君已經另娶新歡，哀怨之意快要如沸騰的水，頂着茶壺蓋，就要溢出來。

安照啧了一聲。若不是自家傻弟弟很是失态，從皇帝言行真什麽都看不出來。然而，這種場合，也不合适細問，他拍拍安郦的肩膀。

“小七，這是你在百官面前的第一次露面。”他話說到這份上，若是平時的安郦，早就知道該如何做了，然而，今天的安郦失去了所有的靈性。

安郦就像是空心木頭人，他聽到看到周遭的一切，卻又魂飄于一切之外。

後面宮宴上還發生了什麽，都與他無關，他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她。只是，她卻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那個容真或許是發現了別的男人在觊觎皇帝，有意無意地擋住安郦的視線。這舉動讓安郦內心抓狂，若不是安照眼明手快拉住他，安郦甚至想沖上皇座，取容真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