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王老爺在村口空地搭棚做飯請全村人吃飯。

黑大鬼為了不暴露身份，讓村中弟兄都去吃，還特意叫沈欽欽去多拿些飯回來給她“娘”吃。

而沈欽欽也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乖乖拿着盆去排隊領飯。

“欽欽妹子咋這麽瘦，多吃些！”打飯之人是王老爺的侍衛頭領，因認得沈欽欽，給她打的粥是最濃稠的。

沈欽欽可不敢吃，因為給她盛飯的人正是昨晚跟王老爺讨價還價的王猛。

回去的路上，沈欽欽被喻修琳拉到無人的角落。

“你沒吃吧？”他問。

沈欽欽搖了搖頭，又問道：“需要我吃嗎？”

“……”喻修琳不知道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而且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躲着他，“你不用吃……官兵很快就到，一會兒給他們送完飯你就找機會出來，我在此處等你。”

“好的。”

沈欽欽将飯送到王越珊房間時黑大鬼也在，但不見張桂花的身影。

黑大鬼用下巴示意沈欽欽上炕一起吃。

沈欽欽忙擺手道自己吃過了。

黑大鬼卻不容她拒絕，怒道：“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麽多廢話，找抽是不？”

沈欽欽不知他是入戲太深還是怕自己給飯裏下毒，總之這頓飯她是非吃不可了。

Advertisement

好在她知道裏面只有蒙汗藥，吃完後找個犄角旮旯藏起來應該不會被誤殺？

沈欽欽順從地坐在炕邊，并在黑大鬼的逼視中盛了三碗飯。

黑大鬼和王越珊都沒有動筷的意思，沈欽欽無奈，只能端起碗率先喝了一口粥，然後夾一筷子菜放嘴裏。

黑大鬼這才将菜碟往王越珊那邊推了推，殷勤道：“夫人多吃些，張大夫說你要多吃飯才能盡快養好身子。”

沈欽欽注意到王越珊在聽到這番話後目光變得越發嫌惡，只勉強吃了半碗粥，而黑大鬼給她夾的菜一口沒動。

“我吃飽了。”

黑大鬼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裏，“再吃些吧，身子養好了才能生養，你不是最喜歡孩子？”

王越珊不為所動，“找了這麽多大夫，你還不放棄麽？”

黑大鬼面色微沉，皮笑肉不笑，“夫人總愛在飯桌上說這些話，難怪沒有胃口，要不我去村裏抱兩個孩子逗你開心？”

“不用了。”被威脅的王越珊語氣變冷，面無表情地拿起筷子将碗裏的飯菜全吃了，然而最後又吐了出去。

王越珊趴在炕邊止不住地嘔吐，直到吐不出東西才歪倒在一邊，閉着眼流了幾滴眼淚。

黑大鬼的臉色頓時比鍋底還黑，手裏的筷子被他捏斷，卻舍不得對王越珊說一句重話，偏頭喝道：“滾出去！”

沈欽欽如蒙大赦，連忙放下碗筷低頭出去。

剛出門便碰上張桂花端着藥從後院過來，沈欽欽立刻将她攔下，“他們在談事呢，您跟我來。”

沈欽欽擔心自己暈倒在半路，便讓張桂花去找喻修琳。

“張姨一定要走我告訴你的那條路，路上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去好奇。”

張桂花聰明地沒有多問，“那你呢？”

沈欽欽如實道：“我方才可能吃了蒙汗藥……您不用管我，我會找個地方藏身。”

張桂花驚訝，心知蒙汗藥之厲害，便不再耽誤時間，“好，那你快去藏起來吧，我找到許仙便讓他來救你。”

“嗯。”

與張桂花分別後，沈欽欽盡可能遠離黑大鬼所在的房間，直到藥效開始發作，她有些頭暈，便打算就近藏進村民家的羊圈裏。

搖搖晃晃往前走，忽然胳膊被人抓住。

只見一個有着深邃雙眸的少年擰着眉詢問，“你沒事吧？”

“沒……”沈欽欽剛說出一個字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喂！”白起驚訝地扶住沈欽欽，想到自己爹娘在這看病，應該有大夫在，便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娘！”白起在大步走到屋內，看見自家爹正在清理地上的污穢，習以為常地忽視掉他，“娘，有大夫在嗎？”

王越珊将飯都吐了出去，自然沒有中招，看了眼白起懷裏的女孩兒，也沒有多想，“張大夫在後院煎藥，你去找她吧。”

“好。”白起大步出去，沒有注意到黑大鬼緊鎖的眉頭。

吃飯時黑大鬼光顧住照顧王越珊，自己沒吃幾口，因身體壯碩，那一點蒙汗藥對他沒甚作用。

他是個精明的，回想那位過于大方的王老爺，加上沈欽欽無故暈倒，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于是立刻跟着白起一起出去。

在後院沒有找到張桂花，黑大鬼問白起，“你是在哪發現這姑娘的？”

白起如實告知位置。

黑大鬼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看向沈欽欽的目光帶着殺意，“把她弄醒審問一番，我去去就來，保護好你娘，不要讓她離開屋子。”

白起意識到有事發生，立刻追問，“我娘有危險嗎？到底怎麽回事？”

黑大鬼沒時間跟他解釋，“哪那麽多廢話，照老子說的去做！”說完就轉身離開。

白起看了眼懷裏的沈欽欽，還是以娘的安全為主，将她抱回屋裏，關上門，接着取一瓢冷水潑她臉上。

沒醒。

王越珊聽到動靜後很快從卧室走出來，“起兒，你在做什麽？”

白起将黑大鬼的話轉述了一遍，王越珊沉吟片刻。

“用甜根草煮水給她喝試試。”

白起知道娘懂些岐黃之術，立刻照做。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沈欽欽便悠悠轉醒，暈倒之前所看到那雙眼此時正怒視着她。

“說，是誰派你來的！”

沈欽欽反應了一會兒，接着皺眉道：“不是你們雇我們請神婆子給夫人看病的嗎，怎麽反問起我來？”

王越珊道：“你可知自己為何暈倒？”

沈欽欽搖頭。

王越珊接着問，“那你送飯回來途中可有将飯交給旁人，或是與旁人近身說過話？”

沈欽欽再次搖頭。

王越珊神色微冷，“這麽說那飯裏的蒙汗藥只能是那位富商下的了，難道他給全村人都下了藥不成？”

沈欽欽擡手擦了下臉上的水，“我不知道夫人在說什麽。”

下一刻手腕便被人捏在手裏，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手腕捏斷。

白起死死盯着沈欽欽，如同沒有耐心的狼，随時都可能對她發起功擊，他惡狠狠道：“別再讓我問第二次，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為何給我爹娘下藥？”

沈欽欽吃痛地擰起眉，堅持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起猛地用另一只手掐住她脖子，兇狠的神态與黑大給有幾分相似，“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起兒。”王越珊朝白起搖頭，接着放松聲音，勸道，“你年紀尚幼，被人利用也情有可原，你只管說出真相，我定保你無事。”

白起并沒有放手，沈欽欽呼吸有些困難，但還能忍受，她側目與王越珊對視片刻，接着收回目光，“夫人自己都陷于混沌多年，又拿什麽做保證？”

王越珊一怔。

白起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欺負他娘，當即收緊手指，“你找死。”

沈欽欽被掐的大腦缺氧，本能地去扒對方的手，将他撓出幾道血痕也沒能撼動半分，很快漲紅了臉，有種瀕臨窒息的絕望。

“起兒！”王越珊上前阻止白起，厲聲道，“你是不是非要學黑大鬼不可？”

白起從小跟在王越珊身邊長大，黑大鬼同樣也将他當成繼承人培養，曾将他與一頭野狼關在一起，他能活到現在絕不是溫和無害之輩。

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讓娘失望，而娘對他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像土匪一樣活着。

短暫的猶豫後，白起還是放開了沈欽欽，“娘，我發現她時她正在逃跑，她一定知道蒙汗藥的存在。”

王越珊鎮定道：“那你怎麽不想想，他們要是真想害我們為何不下毒藥？”

白起無從作答。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王猛持刀站在門口，如鬣狗一般的目光掃視一周，最終停在王越珊身上，猥瑣笑道：“能讓黑大鬼那個風流鬼鐘情二十年的女人到底是何種滋味，老子今日非得嘗嘗不可。”

白起大喝一聲向王猛沖去，“我殺了你！”

王猛身手了得，根本不把一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裏，直到兩人交上手，他才發現白起之狠辣刁鑽并不比黑大鬼差。

一不留神腰側被劃了一道口子，王猛怒了，幾個狠招便将白起踩在腳下，“老子殺人的時候黑大鬼還玩泥巴呢，就憑你個小雜種也敢在我面前逞能？”

王猛從靴子裏抽出兩把小刀紮在白起手上，刀尖穿過手掌紮進地裏，直接将白起釘在地上。

“老子今兒你就讓看看什麽才是真男人。”說完發出邪|惡的笑聲，向王越珊走去。

“起兒！”王越珊憤怒地看着王猛，拔出頭上的發簪主動迎了上去，“我跟你拼了！”

王猛輕而易舉打掉王越珊手上的簪子，将她禁锢在懷裏，陶醉地聞了聞她頭發，笑道：“大家閨秀就是同一般村姑不一樣，光是聞着就讓人□□。”

“混賬，放開我娘！”白起在一旁狂吼，卻被王猛地手下重重踢了一腳肚子，揪住頭發威脅。

“老大讓你學怎麽做男人你就好好看着，再吵把你舌頭割了。”

站在一旁閑看的十幾個手下目光一直黏在角落的沈欽欽身上，其中一人起哄道：“老大，這個老女人再好也不如黃花閨女香吧？”

王猛斜了眼沈欽欽，“急什麽，再來十個女人老子也應付得了……不過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待我享用完這位夫人，就将她們全帶回寨子，到時候大家都有份。”

頓時引起一陣歡呼。

“王猛，你給我放開珊兒！”王老爺趕來時看到王猛摟着王越珊調戲，怒不可遏，“你再敢動她一根頭發，什麽都別想得到！”

王猛遺憾地松開王越珊，“開個玩笑而已，王老爺消消氣。”

王老爺沖過去将王越珊護到懷裏，垂下頭悲怆地喚了聲，“珊兒。”

王越珊呆愣地看着王老爺的臉，良久，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時隔多年，兩人的面容都有了歲月的痕跡，尤其是王老爺，不到四十歲的人頭發已經半百，早已看不出當年的模樣。

王老爺聲音發顫，“珊兒，誠哥哥來接你了。”

王越珊只覺得自己在做夢，“誠哥哥，真的是你嗎？”

王老爺早已潸然淚下，“珊兒，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王越珊這麽多年所受的委屈頓時湧了上來，卻怎麽也哭不出來，最終哽咽問道：“爹娘還好嗎？”

“他們……”王老爺臉上的悲痛瞬間化為滔天怒火，“這群畜生将你擄走後便追殺我們，一行十幾人全倒在了他們的刀下，我被路過的好心人救下才撿回一條命，可爹娘，他們死不瞑目啊。”

王越珊登時瞪大雙眼，一時難以接受。

當年黑大鬼本打算殺人越貨，但見王越珊貌美，為了讓她心甘情願上山就提出用她換取王家其他人性命，王越珊是被王家收養的孤兒，感激王家養育之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黑大鬼曾多次向她保證王家人都沒事，竟是在騙她，難怪這麽多年他們杳無音訊。

王越珊淚如雨下。

王老爺咬牙道：“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王猛，你們還在等什麽！”

王猛懶散地提起刀朝白起走去，“那就拿這個小雜種開刀吧。”

王越珊：“不要！”

“王猛，你敢！”黑大鬼忽然帶着一幫人從後院沖出來，當即與黑風寨的人拼殺起來。

王猛大驚，“你竟然還藏了這麽多人。”

黑大鬼冷笑，“你那豬腦子還想算計我，下輩子吧。”

雙方交手時，王越珊推開王老爺去救白起。

白起被扶了起來，他知道娘是被迫留在黑水寨的，于是眼睛盯向王老爺，“他就是娘的家人麽？”

王越珊含淚點頭，“娘這就帶你離開。”

“你們誰也不許走！”黑大鬼沒參與黑風寨的厮殺，而是挾持了王老爺。

大刀架在王老爺脖子上，他怒聲質問，“二十年了，夫人早已接受了我，事到如今你還想做什麽？”

王老爺笑了，笑得偏執又瘋狂，最後陰着臉道：“黑水寨的人都該死……”

黑大鬼意識到不對勁兒，立刻追問，“你到底做了什麽！”

回答他的是王猛，“想必你也看到村民現在是何模樣，王老爺提前送出一批面粉故意讓黑水寨搶走，此刻大概跟村民們情況差不多吧，哦，不同的是我黑風寨一大半人都想去黑水寨做客哈哈哈。”

王越珊瞪大眼睛，她自是恨透了黑大鬼，但黑水寨中還有一半人是無辜的，尤其那些女人孩子，難以想象她們落入王猛手裏會是怎樣的下場。

“誠哥哥，你讓他們住手！”

王猛笑道：“你的誠哥哥将全部家産都押上了，怎會在此時住手，怎麽，難道你還跟黑大鬼睡出感情了不成，殺父母之仇都不報了？”

王老爺沉着臉對王越珊道：“來不及了……黑水寨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王越珊被王老爺嗜血的眼神吓到，她不相信從小就溫柔善良的誠哥哥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都是她的錯，如果當年她沒有吵着走近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都是她的錯，她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王越珊撿起地上的刀子向自己脖子抹去，就在刀鋒割破肌膚的瞬間，忽然射來一道暗器阻止了她。

“珊兒！”

“夫人！”

“娘！”距離最近的白起率先反應過來，踢開刀子将她娘抱住，“娘你別做傻事！”

其餘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齊齊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栅欄外的男人。

景元趴在栅欄上，笑眯眯道：“都看我做什麽，繼續打呀，不然等官兵來了，你們可就沒機會舒展身子了。”

衆人聞言大驚，王猛正打算撤退時，官兵已然出現将他們團團圍住。

景元打了個哈欠，“對了，順便告訴你們，黑水寨和黑風寨在半個時辰前都被官府查封，一個人都沒跑了。”

王猛手裏的刀咚地落地，指着王老爺罵道：“王越誠，你敢算計老子，你不得好死！”

王越誠沉默，他也不知道官兵為何會來。

屋內角落，縮在衣櫃後面的沈欽欽聽到事情發生轉機，忍不住往外探了探頭，但被一雙黑靴擋住了視線。

順着腿往上看，正是一臉笑意的喻修琳，看起來他心情不錯。

不過他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

喻修琳盯着沈欽欽脖子上的淤青，眼底怒意翻湧，“誰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