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疼麽

第8章 疼麽

荷包拿起後,顧南章看着冒着火星的炭盆,想想初見,又想想上一世那些年。他輕嗤一聲,随手将荷包丢進炭盆。

在火星乍冒的那一瞬間,顧南章眼前卻似又飛快閃過那一抹顫顫巍巍粉荷花的清新嬌豔。

沒等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冒着火星的荷包已經被他從炭盆中又抓了回來。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時,顧南章臉一黑:這毛頭小子一般的做派,真是剛剛的自己?

顧南章神色冷冷又掃了一眼炭盆,回手将那燒壞了一點的荷包,又丢回匣子裏:

這炭盆的獸頭瞧着雕的不好,下次換個炭盆再燒。

況且他還有一件要事要辦,得空了再燒。

……

沈府這邊,沈晏松的書房裏,沈晏松聽沈胭嬌說完,滿臉都是疑惑不解。

“三妹妹在說什麽?”

沈晏松皺眉道,“你剛在說,要去市井中尋一個郎中?給四弟看病?”

這三妹妹哪根筋是搭錯了麽?

王醫官的醫術可是許多京官府上都信得過的,他若是治不好四弟阿柳,一個市井的江湖郎中能治好?

“你若是信不過王醫官,”

沈晏松眼見沈胭嬌沒有一點松口的意思,眼光閃了閃,眼底的平和微微一斂,緩緩道,“咱們可以去請醫署內別的醫官來——”

莫非三妹妹是疑了府內掌事的母親?覺得府內請來的醫官不行?

沈府請的郎中,都是從京城醫署裏請的有身份的醫官,就連府裏老夫人病了,也一樣請的這個王醫官。

他高門嫡子,心思并不少。

見沈胭嬌似是不信這王醫官,沈晏松內心難免不悅。

“不是王醫官不好,只是我聽說,”

沈胭嬌忙找了一個借口,“那神醫最能治好那些性子古怪的病人……阿柳的性子,大哥哥也是知道的。”

沈晏松神色這才一松。

這一點确實。沈晏柳性子有些乖戾,之前開的補身子的藥,聽小厮說沈晏柳時常倒了或摔了藥碗,王醫官也是時常為此頭疼。

“大哥哥,”

沈胭嬌眼眶有點紅,“這事我萬萬不敢求父親母親的,只求大哥哥幫我一次。”

沈晏松點點頭。他們父親沈恪名如其人,對子女都是嚴苛管教,母親持家方正,也不敢越一點規矩。

這種跑外面找江湖郎中的事,他們都萬萬不會應允的。

“你手怎麽了?”

就在這時,沈晏松一眼掃見沈胭嬌裹着細絹的手指,上面隐隐似有血跡透出,忙問了一聲。

“為阿柳刻了一個小木馬,”

沈胭嬌解釋道,“不小心蹭破了一點皮。”

“疼麽?”

沈晏松一皺眉。

沈胭嬌點點頭,柔柔道:“疼。”

上一世她深知父兄的性子,只想讨好算計,從不肯露出一點失誤讓父兄責訓的……這一世她照直說了,責訓便責訓。

“如何這般不小心,”

沈晏松神色有點關切,一邊責備一邊又忙忙道,“快讓我瞧瞧,傷的重不重?敷了藥沒有?怎麽包紮的這麽草率!”

說着抓起沈胭嬌的手,就要細細看過。

沈胭嬌一輩子從未得到過嫡兄的這樣關切,一時有點怔了,回過神忙抽回手笑道:“早沒事了,這藥好着呢!”

沈晏松還是看了,見血确實早已止住,這才松開了她的手。

“大哥哥,不說我的手了,你叫人備車,讓我出去找郎中罷,”

沈胭嬌第一次試着在沈晏松跟前撒嬌,“大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嘛——”

沈晏松顯然也沒想到三妹妹也有如此小孩一般的憨嬌情态,更沒想到三妹妹私下也會和他如此親近,一時間眼神都溫柔了:“放心,好罷——”

本朝其實民風還算開放,只是權貴家族自然就講究多,沈府一樣規矩多些,閨中女子不是不能出門,而是須有長輩或者兄弟陪同,嬷嬷丫頭跟着。

沈晏松很快就讓人備好了車子,叫了一個他院子裏的嬷嬷跟着坐在車裏服侍,他騎馬随在車旁。

京城太大,沈胭嬌先是去了最大的一個市集,這邊有城隍廟,且距離太學那邊,也不算太遠。

沈胭嬌推測着,前世顧南章時常會路過的市集,這一帶一定是其中之一。

可找了一圈下來,沈胭嬌卻沒找到那人。

“三妹妹,這麽瞎找也不是辦法,”

又找了兩個小市集無果後,沈晏松騎馬貼近車窗道,“你仔細想想,你是聽誰說的這個郎中?”

“讓我再想想……”

沈胭嬌自然不能說實話,她在心裏飛快推測了一下,顧南章可能會常路過的地方,忽而眼中一亮。

“大哥哥,”

沈胭嬌叫住大哥道,“你是不是常和朋友一起去西欄那邊打馬球?”

她大哥馬球打的好,常去西欄那邊打球。她上一世知道顧南章也是一樣打的一手好馬球。兩人既是好友,顧南章說不定也是常去西欄。

“是啊,”

沈晏松不解,“你問這個做什麽?”

這和找郎中什麽關系?

“快,快去往西欄走的那條路,”

沈胭嬌沒有多解釋,催促道,“天色有些晚了,那邊的小西市的市集就快散了。”

沈晏松雖然疑惑,不過也沒顧上多問,當下就命車夫加快了速度。

到了這邊小西市市集時,果然已經散了不少。很多商販已經離開,沒離開的也在收拾各自的攤子。

這邊小西市不算大,路也有點窄,沈胭嬌索性從車子下來,在市集上轉了一圈,正焦灼時,不經意突然看到了什麽,沈胭嬌眼睛一下子亮了。

“找到了!”

沈胭嬌幾乎是小跑着奔向對面一個小攤子。

沈晏松将自己的馬鞭丢給車夫,下了馬也跟着走過去。

看到這個攤位時,沈晏松直接無語了。

簡陋的攤位上,并沒有人,只有拉的一個字幅,上面寫着一行字:死的醫不活,活的能醫死。

“你确定?”沈晏松覺得十分荒唐。

沈胭嬌卻顧不上回應他,她正急急向四周人打聽:“這攤位上的老先生哪裏去了?”

“姑娘問那個酒瘋子?”

終于有一個正收拾攤位的小販回了一句,“聽說他這兩日要去城西會一個舊友喝酒——這酒瘋子不靠譜的很,攤子都不管了!”

“他何時去的?去了多久了?”

沈胭嬌急切問道。

“半個多時辰了吧,”

那小販想了想道,“騎着他那頭小毛驢呢!那小毛驢瘦的要死,走路都是晃的——不過這時候只怕快出城了。”

“大哥哥我們快追——”

沈胭嬌是真急了。

神醫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沈晏柳的病等不得,她怕啊!

沈晏松無奈,只能急忙帶着車馬追向城門。

到了城門前,卻見城門已經關了。沈胭嬌心頭一涼,正急的時候,就看到城門裏這邊路旁,有個發髻亂七八糟梳着的,上面還插了一根枯樹枝當發簪的老頭。

“我看到他了!”

沈胭嬌大喜過望,“大哥哥,那邊就——”

話沒說完她一下子頓住了:

那老頭面前,正站了一個身形清瘦颀長的男子。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麽,那男子轉過臉看了過來,沉冷的眼神在黃昏裏分外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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