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無恥

第20章 無恥

沈胭嬌隔着籬笆也沒說話,略一禮,示意沈晏柳跟她一起回了房內。好心情從看到顧南章那一刻,幾乎就沒了。

轉身回房時,她總覺得後背涼津津的,眸色微微一動,回過頭瞧了過去:

卻見沈晏松和那兩人正一起順着石板路走過去,顧南章甩起的衣角,都透着一種從容和淡漠,看不出一絲異常。

沈胭嬌垂下眼睑,大約是前世的那些糾葛,一看到這人她好心情總是被席卷一空。

這邊莊子的夜裏總有一些奇怪的鳥叫聲,可卻透出難得的安寧感覺,這一夜沈晏柳明顯休息的很好,一早上就穿戴好,神采奕奕來見沈胭嬌。

“好俏的小郎君,”

沈胭嬌笑着捏捏沈晏柳的下巴,“要好好吃飯,才能長高哦——”

說着摸了摸沈晏柳的頭發,還不到加冠的年齡,烏黑的頭發只簡單半束了起來,應節紮了紅頭繩,越發顯得面如傅粉,眼若點漆。

她和弟弟都随了親生母親的容貌,臉小肌膚又雪瓷一般的細嫩白淨,想到前世在算計嫡姐的事情被嫡兄得知後,他痛罵時提到的“狐媚子”……

還真不是沒有道理了。

用過飯,二姑娘沈胭婉早已迫不及待找了來,今日是莊子家宴的正日子,但誰在意的也不是那一頓晚宴,而是今日的消遣熱鬧。

“你不上場?”

沈胭婉已是換好了衣裳,比及平時的衣裳,要打馬球須得多一些紮束之類,見沈胭嬌沒換,不由奇怪。

她是知道三妹妹嘴上說不善馬球,可真打起來卻有點瘋的,力量技巧上是有些不夠,但三妹妹場上奔馳……算計地到啊!

“我帶阿柳看你們打,”

沈胭嬌一笑,“順便再給阿柳講一講其中訣竅。”

“哦。”

沈胭婉有點遺憾,但她也知道,三妹妹是疼阿柳。阿柳之前從未參與過府內的玩樂,馬球大約是一竅不通。

放棄了場上的風頭,情願陪着阿弟場下觀看,三妹妹是疼阿柳疼到骨子裏了啊。

除了打馬球,今日還有諸多消遣,別的也能和三妹妹一起玩,因此沈胭婉很快又鼓起了興致。

天是好天,不算大晴,有一層薄薄的流雲,卻讓陽光不那麽曬了。郊外的清風吹過,難得炎熱夏日過後的一個惬意天氣。

沈府家眷還有邀來的親朋,凡是不下場的,都在場邊的一處矮臺上帷帳下的席上随意坐了。

“三妹妹,帶阿柳這邊來——”

大姑娘沈胭柔一見沈胭嬌和沈晏柳兩人過來,連忙招手道,“咱們坐一起。”

她愛靜不愛動,馬球她從不下場的,連騎馬都是堪堪只能騎一小截的地步,若不是本朝貴女大多都會騎馬,她是連騎馬都不想學的。

沈胭嬌笑着過來後,一眼掃見這邊一個長案上擺着這次馬球的“彩頭”:除了用彩線捆紮點綴的裝滿各色果子、各色應節的小擺件的一溜兒精巧竹籃外,最紮眼的就是正中擺着的一個“童子曬書”的大玉雕。

玉是芙蓉白的和田玉,先不說這玉的品質,一看那雕工就先令人贊嘆不已了。

“這是祖母特意叫人找出來的,”

沈胭柔見沈胭嬌看這玉雕,不由笑道,“說是也應景,這玉質不算上佳,難得的是這手藝——今日不知誰能拔得頭籌,将這好東西帶了回去。”

“姐姐,看——你最愛的牡丹花!”

沈晏柳的視線卻被玉雕上捆紮的示意彩頭大紅牡丹絹花吸引了視線,指着它開心叫沈胭嬌看花。

他是知道姐姐愛牡丹的,還說過牡丹才是國色天香。

沈胭嬌一笑寵溺看向弟弟。她其實好多花都愛,只不過世人都捧牡丹,她上一世也是常誇,不想弟弟記得這麽清楚。

“沈三姑娘——”

就在這時,策馬從這邊大帳前經過的被稱為伏虎郎君的聶骁,大約是聽見了沈晏柳的話,他騎在馬上朗聲道,“待我奪得魁首,将這花祝送姑娘七夕乞巧得巧,靈慧聰秀——”

他聲音不小,在座的人都聽到了。不過這種賽場向來默認輕松放肆,富家子弟都會在此時競逐風流,也并不會被人嫌惡有逾矩之嫌。

這也是富貴人家若有姑娘下場打球,絕不會胡亂邀請人來的一個緣故。

當着衆人的面,沈胭嬌也不好掃興,便只微微一笑。

“三姐姐若喜歡,我自會幫三姐姐拿下,”

傅雲山策馬過來瞪了一眼聶骁道,“哪裏用的着旁人——”

劍眉星目的聶骁,在看到沈胭嬌那一笑時,霎時臉漲得通紅。

聽傅雲山忽而這麽說,詫異掃一眼傅雲山,見是一個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少年,并不以為意,沖沈胭嬌看一眼後長嘯一聲,一揚鞭,駿馬上高大的身影便呼嘯進了賽場。

緊跟着聶骁馳進賽場的沈晏松,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聶骁,又轉臉看了看自家三妹妹,繼而了然一笑。

他身側策馬而過的顧南章,卻像是完全沒有留意這些,神色平靜地一抖馬缰沖進了場內。

第一場男女都有,畢竟姑娘家力弱,一般一兩場下來就都會下場,不然即便體力撐得住,汗水太多,那妝容也就太失儀了。

那邊鼓聲一起,場上立刻熱鬧起來。

一時間賽場上鼓聲震天,馬蹄沓沓,塵沙飛揚……看得沈晏柳張大了小嘴。

沈胭嬌忍着笑,給他指點着賽場的規矩和竅門,沈晏柳一邊連連點着頭一邊視線都舍不得從場上移開半分。

兩場過後,像沈胭婉、沈晏松未婚妻秦芷蘭等這樣上場的,都已經下場了,換了衣服重又梳洗過,也來在了這邊席上觀看。

傅雲山年紀畢竟小些,沈寧夫婦有些擔憂,便将他也喚下了場。傅雲山無奈,只能恨恨下場。更由于之前覺得負了三姐姐,他都沒好意思往沈胭嬌跟前湊了,索性跑去為賽場計數的那邊席上。

“這是阿柳麽?”

秦芷蘭到席上時,直接坐在了沈晏柳近旁,笑道,“好久未見過小阿柳了,真真是越來越靈秀了。”

說着,含笑看向沈胭嬌又道,“三妹妹,我表兄他常年在外,人粗犷了些,若是驚了妹妹,還請妹妹海涵呢——”

“咚咚——”

不等沈胭嬌開口,那邊場上真正的賽事開始了。這時沒有姑娘家在內,那些男子終于不用小心謹慎擔心唐突佳人了,一個個全都放開了手腳,在場上像是一道道閃電在馳奔沖突。

“呀……”

這邊的大姑娘沈胭柔看到聶骁在馬上直接側身俯首,伸出球杆将球勾出一道淩厲的弧線時,不由輕呼出聲,“不愧伏虎郎君。”

真是太精彩了。

秦芷蘭略帶自豪微微一笑:她表兄可不是一般的貴家公子,那是真刀真槍沖鋒過的英雄兒郎。

能被她表兄看上,不得不說,沈家三姑娘也是有福氣的。

場上局勢瞬息萬變,雖說聶骁看着出類拔萃,弓馬娴熟,可馬球與沖鋒陷陣并不同,技巧竅門和心機算計一個不能少。

沈晏松等人也都常下場的,技藝娴熟一時間也不遑多讓。第三場是決勝局,一上來就緊張萬分。你争我奪好不熱鬧,沈晏柳看得緊張地已經站起身了。

三場下來,計數齊平為首的是聶骁和顧南章。

聶骁掃了一眼計數板,沖顧南章高高舉了一下球杆,又劃了一道弧線下來,而後橫在了胸前,表達了贊賞之意:他沒想到,在京都的權貴子弟中,竟還有在場上如此冷靜沉着氣度的兒郎……

這要是戰場,不是久經沙場的老将,萬萬沉澱不出這般沉斂又機變決斷的氣度。

由于兩人齊平,沈晏松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笑道:“這有箭靶,你們不如以此來決勝負?”

騎射也是常事,聶骁先來一箭正中靶心。衆人都高聲替他叫一聲好。

“顧兄,說起來這個我是占了便宜,”

聶骁覺得自己跟京都這些貴公子比騎射,有點欺負人的意思,忙一笑解釋道,“你若願意比別——”

他話沒說完,顧南章微微一笑,已經一箭射了出去。

“嚓。”

随着一聲響,顧南章的箭頭竟然直劈進聶骁先射在箭靶上那支箭的箭杆上,直接将聶骁那支箭劈落在地。

聶骁:“……”

好吧。

“顧大哥——”

那邊計數席上的傅雲山一見聶骁已經算是敗北,欣然大呼一聲,一把揪下來那朵大牡丹花,狠狠抛向顧南章,“接着,你去、去給我三姐姐——”

說着又沖着聶骁一擡下巴,想讨好他三姐姐,哼。

聶骁:“……”

顧南章:“……”

沈晏松笑着看向好友,衆人也都看着他。之前聶骁放言在先,又有傅雲山的話在後,顧南章若是拒絕,便有些不夠灑脫識趣。

顧南章垂下眼睑看了看這朵牡丹花,又平靜看向不遠處的沈胭嬌,眼底寒芒微微一閃:

這女人又失望了吧。

先是想勾搭傅雲山這未來名臣,不成了,這又想勾上伏虎郎君,想着憑這位一代英豪,往後拼一個軍權赫赫的大将夫君?

呵。

上一世的自己,是有多沒滿足這女人的胃口啊,這一世她如此饑渴不耐,一個緊接着一個這般勾引……

無恥。

顧南章唇角勾起一抹似有非有的嘲諷,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這朵大牡丹,指尖由于用力略透出一點發白來:

這女人玩弄心機,精明在小處,朝堂厲害、大處關節她卻是愚鈍無知。

上一世他并無多少建樹,這女人只怕到如今還以為他平庸無能。

可她不知,英國公這爵位他本不想要,與一般爵位不同,祖上以軍功獲的爵位,總是會讓上面有心人忌憚,代代衰落是避免不了的。

可上一世她算計成婚後,不擇手段将英國公世子的一些醜事抖落出來,世子位被奪,他成了新的世子……

一旦成了英國公世子,有了爵位的繼承權,便不能參與科考。就如官家所說,不可與庶民争利奪名。

科考無望,身為英國公爵位的繼承人,朝中又必不會委以重任,只能做一個富貴閑人。

且她這麽算計,奪了原本世子的世子位,也就得罪了原本的世子夫人。他那身為世子夫人的大嫂,可是蘇侍郎府上嫡出的五姑娘。

蘇侍郎或者在朝中并不顯眼,但卻極少有人知道,蘇侍郎是當年父母雙亡後,被過繼到一位族親膝下的,而他的親姐姐,則被他外家接走,後來進宮,便是當朝蘇貴妃。

也就是說,蘇貴妃,其實是他那身為世子夫人大嫂的親姑媽。

為此,他不知化解了多少那蘇貴妃的淩厲手段……

而她平安過了一世,回過頭來,卻想要攀附別家少年英才。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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