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買了

第26章 買了

沈胭嬌卻沒有立刻回應, 她雖還跪在那裏沒起,可并不是恍惚了,反而出奇的冷靜:

不管到底是什麽緣故, 上一世和這一世, 她是和那個人要糾纏到底了。

最不想的事情發生了, 卻不知為何,她隐隐總有一種仿佛該來的總還是來了的自暴自棄般的平靜。

這時其中留在原地未動的一個中侍, 掃一眼神色十分平靜的沈家三姑娘, 眼底微微透出幾分詫異, 繼而又了然一笑:這孩子是被驚到了罷?

這份榮寵,多少年了, 京中貴女還是獨一份。

這麽想着,他指揮着那十幾個捧着宮制禮盒的小內侍, 将禮盒一一呈了上來,又将裏面的東西一一唱名完畢, 才恭恭敬敬将禮單子遞給了沈老夫人。

天子賜婚非同一般。

本朝以來,得賜婚的只有寥寥幾個皇室中人, 便是兩相三公家,那也是極少見過的事情。

賜婚也不僅僅只是一道聖旨, 既是天子賜婚,既要眷顧男方利益,又要眷顧女方利益,成兩姓之好,全雙方家族利益才是美事。

因此, 伴随着賜婚, 還有對男女雙方家族的一些獎掖,于仕途上的考核也是大有裨益的。

不止這個, 于男方,迎親車馬鼓樂儀仗等等一切儀程還會由皇家指定專人負責,為示天子恩寵,一切大致等同皇室宗親的小規程。

于女方,會有後宮皇後及諸妃嫔等人送來的“添妝”,以及宮裏送來的一應婚禮當日所需的一應物品。

這一回幾個中侍帶來的這些禮盒,只是天子率先賜福的一個“表示”,婚期臨近時,後宮的添妝才會流水般絡繹送到沈府。

這一次的禮盒中,其中有兩個禮盒是賜給沈老夫人和沈二夫人的,餘下皆是賜予沈胭嬌的。

等那中侍一一交付完畢後,這才又笑道:“好叫沈老夫人得知,還有個口信要捎給貴府。”

眼見沈老夫人以為是聖意又要行禮,這中侍忙微微一躬身扶住沈老夫人,阻止了這一禮後笑道:“是長公主的口信,不過也是詢過聖意得了許可的,是長公主有意在貴府三姑娘及笄禮上,過來做贊賓的——不知貴府可是已經定好了贊賓?”

這一次賜婚,婚期必然是在沈胭嬌及笄禮後。

沈胭嬌生辰在三月初六,婚期則是指定在了三月底。

一般姑娘家的及笄禮,家中都會很重視,請來的贊賓身份越高,自然面上就越好看。

長公主肯來沈府做贊賓,可見對沈府的眷顧。

沈老夫人哪有不應的?

驚喜着連連謝過,那中侍滿意一笑一點頭,才笑着帶小內侍們又回前廳去了。

沈二夫人這才忙忙吩咐人,給阖府的奴仆發賞錢,又親自讓身邊穩妥的老嬷嬷,循着規矩開始着人一一去向各族親報喜。

她是當家主母,沈府被賜婚,聽到消息的親朋好友們必然行動都很快,接下來就是要忙的四腳朝天的應酬以及各種籌備……

沈二夫人一個人只覺得忙不過來,拉了沈三夫人,還有幾個得力的左膀右臂們,只顧忙去了。

沈老夫人将沈胭嬌叫到了自己房內。

“三丫頭啊,”

沈老夫人讓沈胭嬌坐在自己身邊,攜了她的手又是嘆,又是笑,“真真一波三折……你就信命吧。”

她也不知說什麽好了,實在是三丫頭的這些事,簡直能演一出大戲來了。饒她活了這麽一把年紀,也是頭一次碰到。

要讓她說心裏話,她心裏是一萬個滿意的:先不說天子賜婚的恩寵,就是顧南章,那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兒郎,京城多少貴女眼盯着呢……

且她這一段也聽嬷嬷們說起,英國公府那邊,也有幾家有女兒的京都權貴,有意要與英國公府結親。

若不是先前那些波折,其實單看男方這條件,真真是沒得挑了。

聶家那邊,原本也是好的……

可誰讓沒這個緣分呢?

要不說她老了老了,越發信命了。這人吶……人算真是不如天算吶。

至于說天子賜婚這事來的蹊跷……沈老夫人又暗自搖了搖頭,感到有些意外是真的,但眼下回過頭想一想,就能想的通了。

如今這位聖人,之前打壓如英國公類以軍功得爵的這些……有些狠了。

大約是怕傷了一些老臣的心,又近幾年各皇子紛争不斷,局勢有些震蕩不安,這才給了英國公府這麽一個“體面”的恩寵來安撫,來籠絡一些老臣。

為何是她沈府的三丫頭,那也好解釋,之前英國公府有意與沈府結親的事,也不是什麽秘密。

加上聽聞元宵夜顧南章救了長公主的孫子……各種原委疊加在一起,這才有了這一出賜婚吧?

不過确實之前也未曾想過,三丫頭的婚事,竟是這般轟轟烈烈的。

眼下唯一她擔憂的,是三丫頭拗不過來這股勁。這孩子懂事是真懂事,可她也心疼不是?

“祖母的意思孫女懂得,”

沈胭嬌笑了笑道,“我也萬萬沒有抗拒的意思——”

她若是真鬧起來,那沈家就毀了,況且天子賜婚她不應,給聶家一萬個膽子,也斷斷不會迎娶她過門了。

大約就是她的孽債,她認了。

“好孩子,”

沈老夫人有些動容,“過了這些波折,日後你該有大福氣呢——你放心吧,聶家那邊,咱們府上自會去解釋。”

其實也用不着解釋什麽,賜婚的事擺着,聶家絕對不可能說出什麽的,況且也還沒有正式議親。

沈老夫人一直讓沈胭嬌待在自己身邊,拉着她的手叮囑了很多事情,又叫了沈胭婉、沈胭巧兩人,祖孫幾個說說笑笑過了半日。

直到一起在這邊吃了午飯,沈胭嬌才回到自己的墨竹院。

此時今日禦賜的那些指定給她的禮盒,早已被沈二夫人着人送到了房內。

一見沈胭嬌回來,宋嬷嬷和秋雨她們心中都直念佛:她家姑娘果然是不同的,竟是天子賜婚的,連她們這些奴仆,臉上都榮光呢。

“姑娘,”

宋嬷嬷笑道,“老奴真是沒見識了,第一次見着這禦賜之物——說不得真是開了眼了。”

沈胭嬌一笑,都是些珠寶首飾、擺件之類,昂貴些、精致些罷了,她并沒有心思多瞧,只讓宋嬷嬷先收起來。

見她興致不高,宋嬷嬷和秋月兩人對視了一眼,都連忙應了後,識趣轉了話題。

“今晚上府裏開宴,請了戲班子,”

秋月笑着小心道,“只因姑娘上次七夕在莊子看戲時,說過那戲班子唱得好,聽說這次還是請了那個戲班子呢——”

沈胭嬌又是一笑。

沈府今晚必開宴,有了這麽一出,外人先不請,光是沈家族親今日來賀的只怕也不少……

況且這“喜事”不能掖着,幾乎是刻意要讓人知道,沈府得了這個榮寵是極為受寵若驚的,必定是要将這“驚喜”刻意宣揚出去。

這戲班子,只怕一請就要連演好幾天了。

連她也不得安生了,今晚族親中的長輩夫人們,凡是有頭有臉的,只怕都要湊到她面前來賀喜說話……

想想就頭疼。

沈胭嬌猜的不錯,晚上家宴,那是真一個熱鬧非凡,比及過年元宵還要熱鬧上數倍了。

她在這些族裏長輩夫人們面前,好一陣應酬後,就連忙找了個借口先退了出來。

這一日她忙的連私下和沈晏柳說話的功夫都沒,這會有了點空,她叫跟着的秋雨去找個小厮,從男賓席那邊将阿柳叫過來叮囑幾句。

“姑娘救命——”

就在沈胭嬌才剛離席不遠,一個穿着戲服的人不知哪裏沖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

沈胭嬌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卻是上次七夕時,她在莊子裏打賞過的那個小戲子。

“好好的戲不唱,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不等沈胭嬌開口,又有一個戲班子的人沖過來,揪住這個小戲子就是兜頭一巴掌,“反了你了!別忘了,你是賣到我們班子的,要打要賣給誰,還不是班主說了算——啊,沈三姑娘!小的驚到貴人,貴人恕罪,貴人恕罪啊——”

這戲班子的人罵完,這才驚覺發現沈胭嬌在這裏,吓得連忙就磕頭賠罪。

“怎麽回事?”

沈胭嬌掃一眼那小戲子,只見那小戲子已是梨花帶雨了,哭的那妩媚絕色的臉上都花了。

“三姑娘救我,”

小戲子可憐巴巴,眼神極為懇切,像是要揪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班主要把我賣給京城昌興當鋪掌櫃那老色——”

“閉嘴,貴人面前你說什麽渾話!”

不等他說完,沈胭嬌身旁跟着的宋嬷嬷驚怒喝道。

沈胭嬌皺了皺眉。

大致明白了過來。

可她還真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上一世也活了一輩子,見多識廣,這種有龍陽之好的人也不是沒聽過……

再說這小戲子這種容貌,又身份這般卑微,又在京城這種魚龍混雜之地,難免會有此一劫。

沈胭嬌眸色轉了轉,眯了眯眼掃過那邊夜色中燈火通明的戲臺:人這一輩子,又誰說不像是一出大戲。

早晚都要散場,又要受一些無法抗拒的撥弄……

既然又要嫁了那冷心冷肺的男人,與其又如前世一般去費力讨那人歡心,不如日後想法子哄了自己快活。

相看兩厭,倒不如她到時找個借口莊子上去住,春賞春花夏賞雨,閑來再聽個曲,瞧着眼前的好容顏,黃昏時籬笆旁賞着落日餘晖再飲上一杯酒……

好過多少虛情假意。

“這人我買了,”

沈胭嬌淡淡道,“你去問問你們班主,我叫嬷嬷給你們付過銀兩也便罷了。”

她甚至都不用問,班主應不應。

這班主要是沒這一點眼力價,京都的圈子他也別混了。

“姑娘?”

宋嬷嬷吃了一驚。

沈胭嬌靜靜看了宋嬷嬷一眼道:“嬷嬷,買了這人,叫人将他先送我那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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