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花燭

第28章 花燭

英國公繼夫人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眼看着顧南章一禮後轉身離去,她硬是沒駁出一句話來。

“你,你瞧瞧瞧瞧, ”

英國公繼夫人回過神沖身邊嬷嬷惱道, “他是想把我氣死。”

她身邊這個嬷嬷是她貼身嬷嬷, 姓劉,是個得力的嬷嬷, 一直跟着她出謀劃策, 很是得她看重。

“夫人可是話重了些, ”

聽自家夫人又在怄氣,劉嬷嬷心裏嘆一口氣, 面上卻不露出,只笑着安撫道:“公子爺只是性子清淡, 并不是着意要跟夫人頂怼,老奴倒是覺得, 一個年少家家的公子,正是意氣爆沖, 年少風流的時候,能有咱們這公子爺這般矜重的, 滿京城都找不到幾個呢——若是遇到那呆霸王一樣的,日日惹是生非,那才叫一個頭疼。”

她說的也是實話,但她也知道夫人的心病:

一個繼夫人,家世又比不上英國公府, 又沒有子嗣, 偏偏英國公世子又是個混賬,眼裏根本沒有她這個繼母。

将庶子顧南章記在自己名下, 夫人自然是盼着能夠母慈子孝,日後也能有個真正的依傍。

可這些年來,這顧南章面上跟夫人還是過得去,卻沒有絲毫交心的樣子……夫人這是心裏苦,又急。

這也無法,另外兩個庶子,他們姨娘都在世,且又跟各自生母是親近無比的。當初除了顧南章外,夫人也是沒得選。

這一次顧南章被賜婚,她家夫人面上是有了光,可不知賠進去多少裏子……不過好在她家夫人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

那聘禮給備過去的,絕對叫外人,哪怕是皇家的人看了,也挑不出毛病來,将英國公府的面子賺的足足的。

……

婚期越發臨近,前三日,英國公府那邊就開始送催妝的一應東西,後宮的添妝也流水一般進了沈府。

沈府的喜氣氛圍也越來越濃。

沈胭嬌的嫁妝,沈府也是拼盡了力氣,除了府裏各姑娘原有的份額外,又有為了賜婚的名頭,多出的那一份“體面”。不僅如此,沈老夫人拿出自己的體己,也給沈胭嬌貼了一大份。

宮裏的添妝出自皇後和諸妃嫔之手,那一樣樣東西,一出手便帶着皇家的體面貴重無比。

除了後宮,朝中百官夫人們,知道是天子賜婚,凡是能湊得上來的,哪一家不給添妝?添妝小了,都怕被人嗤笑。

更別提沈家的族人親戚……一家家下來,光是添妝的東西,沈胭嬌就接的手軟。

沈府忙了一個四腳朝天,甚至族人裏定了辦事穩妥又利落幹脆的幾個人,專門負責核對各個禮單,以及庫房出入等等一應雜事。這可是皇家給的體面,萬一辦不好,那就是打沈家整個家族的臉。

好在忙的是沈府,墨竹院忙的也是宋嬷嬷秋月她們,沈胭嬌心裏平靜如水,倒好叫府裏上下看到的心生敬服:

果真是有大福氣的姑娘,瞧瞧三姑娘這氣度。

沈胭嬌聽了秋月說的,一笑置之。

沈胭婉倒是常過來找她說話,原本沈胭婉是過了正月就準備啓程回南邊待嫁的,由于賜婚這事,她父母也在這幾日趕了回京,等着忙完了沈胭嬌的婚事後再一起返程。

原本沈府的姑娘出嫁順序一般不可能亂了的,不過沈胭婉是招贅,等同男子成親,這便也不算壞了規矩。

“姑娘,”

這日沈胭婉剛從墨竹院離開,秋月忙忙過來笑向沈胭嬌禀道,“大少爺過來了。”

沈胭嬌有些微的詫異,兄弟姊妹之前也都送了各自的“添妝”小禮,她嫡兄這會子怎麽會有空到她的墨竹院?

“三妹妹,”

沈晏松笑着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個大盒子,開門見山道,“又有一件添妝給你。”

“大哥這是又給我什麽?”

沈胭嬌過來笑道,“先前不是給了?”

沈晏松一笑先沒開口。

等沈胭嬌讓屋內伺候的秋月去沏茶了,他這才将盒子往沈胭嬌跟前一遞,笑道:“不是我給的,我也是受人所托。”

沈胭嬌訝異看了他一眼,看出了沈晏松眼底的無奈,大約猜到了一點。

“這是聶兄送你的添妝,”

沈晏松也不繞圈子,一笑道,“那人有點戆直,之前送過來給你的那些皮毛大衣裳,你沒接,這次他特意送了添妝禮,還托我說,你若是不收,便拂了他一番好意。”

見沈胭嬌猶豫,沈晏松又笑道,“他特意表明,別無他意,只願三妹妹一生順遂如意。”

想着聶骁說這些的時候發紅的眼眶,沈晏松心裏也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切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那拜托大哥謝了他罷,”

沈胭嬌默了默,一笑道,“多謝他的添妝,也願他一生順遂如意。”

等沈晏松離開,秋月來将這添妝禮收起時,一打開沒忍住輕呼了一聲。

“姑娘,”

秋月忙捂了一下嘴道,見沈胭嬌沒嗔她,這才忙又笑道,“這鬥篷可是真好看。”

雪白的貂毛裏子,幾乎不見一根雜色,外面覆的是茜色暗紋織錦,做工精良,看過去說不出的華麗風致。

“收起來吧,”

沈胭嬌道,“去把給阿柳收拾出的東西,讓人列個單子過來我瞧瞧。”

收禮收的手軟,借着這賜婚,她也是發了一筆橫財。

在出嫁前,她除了留給阿柳一部分體己外,又讓人找出一些能留給阿柳的擺件玩意之類,在族中兄弟們面前,也是一種體面。

忙過這幾日,便到了婚期的正日子。

本朝如今百姓家很多婚嫁喜歡用蓋頭了,可宮裏乃至京中一些大家中,依然還延續着古遠的卻扇禮。

沈胭嬌很想紅蓋頭一蓋,懶得看到那人。

可賜婚的成婚規矩是依着皇室裏人負責的,沈胭嬌只能轉了轉手中的扇子,垂下眼睑,壓住了眼底的一絲嘲諷。

那人娶了她,不知洞房花燭,見了她又是哪一種模樣。

婚事整個流程,繁瑣又紛雜,又有官家派來的人負責指揮,越發的堂皇鄭重了。

沈胭嬌折騰完,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整個儀式下來,她正眼也沒瞧那人一眼,等撒帳、合髻、交卺之類一一完成後,終于禮畢。

天已經黑了,紅燭高燒,窗外的一些喧鬧也靜下來了。

一位老嬷嬷過來鄭重将顧南章叫過去,遞給他一樣東西後,笑着一禮退了出去。

顧南章接過來那東西,卻站在窗邊,看着映着燭光的窗紙,不知在想些什麽?

偌大的洞房內,處處奢華富麗,連那邊香爐內散溢出的香氣,都透着一種說不住的暧昧甜膩。

沈胭嬌懶懶伸了一下腰,就察覺到對面一道涼涼的視線落了過來。接着,她就看到顧南章從窗邊一步一步向她走了過來。

直到走到她身前,顧南章才頓住了腳步,身上似有清冽的氣息向她壓撲了過來。

沈胭嬌沒有擡眼,視線正落在顧南章的腰間,大紅的婚服上玉帶微微流閃着細芒,将他身形勾勒出了一個高挺瘦削的線條,卻又在她面前擋出了一片陰影。

“嫁了我,”

就在這時,顧南章忽而開了口,聲音透着些涼薄,“看來是委屈了沈三姑娘的雄心壯志了。”

沈胭嬌:“……”

這人比及前世,仿佛還多了一種什麽病。

難道就因為自己之前拒了英國公府的議親,這人就記恨上了?不過也不是不可能,這人向來有些記仇。

只是他是不是記仇,對于她來說,都無所謂。

沈胭嬌此時甚至連一分惱火都沒,平靜的站起身。折騰這半日下來,她肚子早餓了。

大約是沒想到她忽而站起,本來貼近她站着的顧南章,愣是被逼退了一步,眼光也跟着微微一沉:這女人是想要做什麽?

而後他就震驚地看着,沈胭嬌看也沒看他,從容走過去一邊,将洞房內她陪嫁過來的那妝臺上一個小屜子拉開,從裏面端出了一碟子小點心。

接着,沈胭嬌便自去那邊桌上,倒了茶,配着這點心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來。

顧南章:“……”

他眼光沉沉看着沈胭嬌,這女人是在以這種方式,來惱火他壞了她的那些好姻緣?

一念至此,他眼底透出一絲近乎冷漠的嘲諷,那又如何?她已經嫁了自己。以這女人的心機,過了這下惱火後,必定還是會和前世一樣,巧笑嫣然做小伏低,想盡辦法籠絡他的心。

這一世,已經進了籠中的這無情無義只會傷人的惡雀,他不會再有一絲憐憫給她。

也就在這時,那邊沈胭嬌被一口水嗆了一下,顧南章眼光一跳,繼而這才發覺,自己竟一直在留意那女人的一言一行……

他面無表情,過去走到那邊桌前,拿出早就備好的一本書,低頭看了起來。

天子賜婚,洞房花燭他不在婚房是不可的。好在在這婚房內做什麽,便無人能管得着了。

沈胭嬌吃完喝足,總算覺得舒服了。她這才站起來,緩緩一件件除下婚服,露出了裏面的中衣。

頭上的簪釵之類也都一一取了下來,烏黑的頭發霎時瀑布般披散了下來。

回到床上後,沈胭嬌毫不在意地躺了下去。她斷定,今晚這床,誰先躺下就是誰的。

既然那人喜歡看書,那就願他看一輩子書吧。

沈胭嬌躺在床上,輾轉了一下睡不着,沒有別的緣故,實在是屋裏的紅燭太過亮眼,她不喜亮着這樣的燈燭睡覺。

想了想,沈胭嬌坐了起來,看向了顧南章這邊:

沒辦法,誰讓他坐在紅燭跟前呢?

這邊顧南章皺了皺眉。他眼角的餘光能大致看到那邊沈胭嬌的一舉一動。

見她躺在那邊輾轉睡不着,顧南章眼底又不免一絲嘲諷:這女人卻故意脫了衣裳,露出那一段袅娜風流來,果然如上一世一般,巴不得急急想要靠這點姿色,來籠住他的心了。

這時,他看到沈胭嬌似乎終于按耐不住,從床上下來,靸了鞋,一步一步袅袅沖這邊走了過來。

顧南章沉了臉。

繼而就見沈胭嬌從他面前伸出手來,絲質的中衣十分輕滑,随着她的動作,滑下了一截,露出了一段雪白的皓腕,與此同時,隐隐的一絲身上的體香也似蠱毒般無聲無息沖他口鼻中鑽了進去。

“沈三,你自重!”

沈胭嬌的一根發絲飄在了他的臉上,顧南章眉尖挑起一絲涼意,“你若——”

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沈胭嬌一揮手,扇滅了桌上的紅燭。

繼而,黯淡的夜色中,顧南章愕然看着沈胭嬌轉身走回了床邊躺了下去,又傳來她幽幽一聲輕笑:“顧郎,你好大的臉吶——”

顧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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