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西堯躺在救護車裏, 一直緊緊抓着薛凜的胳膊。
她手指冰涼,掌心全是冷汗,醫生在給她做緊急處理, 痛感刺激得她昏不過去。
“阿凜, 我好疼啊......”
“阿凜你看着我......”
“為什麽就我這麽倒黴,為什麽我出生就身體不好啊!”
“我要是站不起來了怎麽辦?”
薛凜任她抓着,眼睑一垂,沉默着為她蓋好衣服, 但始終沒給任何回應。
一是因為處理的醫生不讓聊天,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到了醫院, 沈舒怡還沒從手術室裏出來, 西堯的外公外婆正從外市往闌市趕,所以挂號繳費的任務也由薛凜代勞了。
好在沈舒怡是本院主任, 不管是窗口還是做檢查的醫生, 都給西堯大開綠燈。
檢查結果出來,西堯就在手術室外做準備了。
CT室的醫生說,問題不算特別大, 又拿給主治醫生看,确定需要做一個椎間孔鏡髓核摘除術,微創, 留下的疤痕很淡,術後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動。
西堯哭着推進手術室後,薛凜坐在手術室外的塑料椅子上,才有時間看一眼手機。
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
他閉了下眼, 醞釀一會兒, 撥打魏惜的電話。
他們平時都是微信聯系的, 這是他第一次, 給魏惜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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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聽聽魏惜的聲音,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距離中午那倉皇的一面,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手機嘟了兩聲,對面挂斷了。
薛凜愣了一下,再打過去,這次一聲都沒響完,魏惜就再次挂斷了。
她不想接。
薛凜莫名焦躁心慌起來,魏惜從來不會對他這麽冷淡,平時兩人聊天,魏惜幾乎都是十分鐘之內回複的,哪怕再忙。
直到太陽漸墜,雲層也沒消散,空氣裏飄着濕淋淋的涼意。
魏惜望着手機,發呆了幾秒,默默揣了起來。
這個時間,西堯應該剛剛做完檢查吧,他也難得有空了。
打電話過來,是西堯傷的很重,他很生氣,然後興師問罪嗎?
他會跟她說什麽?
像上一個冬天,西堯生日那天那樣嗎?
讓她給西堯賠禮道歉,告訴她青梅竹馬的情誼有多麽重要。
魏惜臉色蒼白,冷汗從鬓角滾下來,貼着下巴,墜落到水泥地面上。
她坐在韓春平的辦公室裏,身上披着韓春平的外衣,韓春平站在她身邊,舉着手機,擠出一絲笑,嗓門很大:“哎是劉老師嗎?我高三實驗班班主任韓春平。”
“你好你好,有件事要麻煩您啊,我們班一同學,中午放學遇到了點事,我看監控正好您的車可能路過,您車上有行車記錄儀嗎?”
“有是嗎?哎喲太好了,我問兩個老師都說沒有,急死我了,您能把內存卡給我看看嗎,就要中午食堂前面那段路的。”
“好嘞好嘞,我現在帶學生去,謝謝您啊。”
韓春平喜出望外,高跟鞋踩得地面噠噠響。
中午魏惜在門衛處查了監控,發現這期間開出學校的車有八輛。
但這八輛車并不一定全都經過食堂那段路,魏惜想讓門衛處幫忙聯系相關老師,門衛卻無論如何不肯幫忙了。
她只好等下午兩點,韓春平上班,把這件事跟韓春平說了,希望找到這幾位老師,拷出視頻證據。
韓春平聽說她想救人反被污蔑,差點氣瘋了。
在她眼裏,魏惜是她見過最優秀,善良,聽話的學生。
眼看要二模了,突然被卷入這種破爛事,這不是毀心态嗎?
韓春平下午的課都推給了其他科任老師,帶着魏惜去找車。
八輛車,有三輛沒經過那段路,兩輛錯開了時間,兩輛沒裝行車記錄儀。
魏惜聽着都要絕望了,韓春平也急出一身汗,最後終于找到了高一生物組的劉老師。
韓春平對魏惜說:“你在我辦公室等着吧?”
魏惜搖搖頭,将外衣還給韓春平,扶着桌子站起身來:“老師,我也去。”
下午,韓春平見她臉色不好,讓她吃點東西,可魏惜吃什麽吐什麽,有這件事堵在心裏,她什麽都吃不下去。
中午的退燒藥吐出去了,但她不知道身體吸收了多少,也不敢立刻再吃,于是就硬挺着,現在貿然站起身,眼前一陣陣發黑,胃酸直往上湧。
她不是心虛害怕才不接薛凜電話。
她只是覺得現在談什麽都沒意義。
等她拿到了确鑿的證據,就什麽都可以說了,她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那個人是薛凜也不行。
八公裏外的盛華第一人民醫院,主樓頂上的大字招牌已經亮起了燈。
薛凜看了一眼緊閉的手術室,突然想把沈舒怡的囑托抛在腦後拔腿就走,他急于見魏惜一面,抱一抱她。
可問了外科的其他醫生,沈舒怡還在手術室裏,已經做了四個小時了,預計還有三個小時才能結束。
薛凜深吸一口氣,手骨按得悶響。
沈阿姨在救人,進去之前囑托他,他總不能把西堯扔在這兒。
可他等不了三個小時了。
薛凜沉着臉,給孟棠之打了個電話。
“媽,西堯出事了,現在在醫院做手術,沈阿姨救治別的病人還沒出來,你過來幫忙照顧一下,我有急事要走。”
孟棠之剛開完省教育廳的線上會議,正在深刻領悟精神,被薛凜一個電話驚得站了起來:“什麽?西堯出事了?嚴不嚴重啊?你怎麽......”
薛凜打斷她的話:“你快過來吧。”
過了一會兒,西堯被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
護士推着她回到病房,招呼薛凜搭把手,把西堯搬到床上。
西堯此時已經醒了。
麻藥勁兒還沒過,她不覺得疼,臉色也恢複了一些。
看到薛凜在她床邊,西堯甜甜笑了一下,想去拉薛凜的手:“阿凜......”
但薛凜将她搬上床,就不動聲色地退開了。
西堯一下抓空,愣了愣。
薛凜背抵着牆,看着她,眸中有克制的涼意和怒氣。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醫生說怎麽樣?”
西堯咽了咽唾沫,雙手揪着被子,虛弱地說:“說再嚴重一點,我就有可能站不起來了,幸好我年輕,這次真的很危險,讓我以後保護好自己。”
薛凜點了點頭。
那就是沒事。
他低頭看了一眼孟棠之發的信息,她已經到醫院大門口了,問薛凜病房在哪兒。
薛凜給她發了過去。
再擡起頭,薛凜語氣平靜冷淡:“西堯,如果今天是她推的你,有什麽需要賠償的,你可以找我,我替她承擔,如果不是她推的......”
薛凜頓了頓,後面的話沒說,算是他給病人和昔日好友的一點情面。
但他相信西堯能聽得懂。
如果不是魏惜推的,你當着我的面污蔑我女朋友,那我們的情分就到這兒了。
西堯臉色一變,有氣無力地急道:“阿凜你不相信我?真是她推的我!就是她推的我!你不信可以去查學校裏所有監控錄像!”
西堯言辭懇切,嗓音委屈,配合着潸然淚下的表情,實在是很有說服力。
可薛凜卻移開臉,扯唇笑了一下,似乎看膩了她這幅表情。
半晌,薛凜望着漸沉的天色,手指随意撥弄下乳白色的耳機殼,淡淡道:“是嗎,你真要我查監控嗎?”
屋內格外安靜,連對面床正在吃飯的病人都停下了筷子,專心致志聽這裏的八卦。
可薛凜已經不在意有沒有人聽了。
西堯不說話了,她看着薛凜的臉色,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半晌,才垂下眼睑,咬着下唇,輕聲問:“你一開始就沒懷疑過她是嗎,為什麽?”
“要聽實話嗎?”薛凜轉過臉來,牆壁很涼,涼意漫到他後背上,卻不及心涼:“因為她太聰明了,就算她要對付你,也不會用這種弱智的手段。”
“弱智?”西堯似乎在琢磨這兩個字,繼而苦笑:“她就算對付我,你也要誇她聰明是嗎,那她當初砸了我的生日趴又怎麽說?這樣的人,你向着她來欺負我,阿凜,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哪怕你只當我是朋友,也不該和她在一起!”
薛凜眉頭一蹙,沉默。
他沒法給西堯解釋生日趴的事。
魏惜确實參與了,他也确實喜歡上魏惜了。
他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有原則,人都是會偏心的。
西堯吸了吸鼻子,情緒起伏讓她的傷口恍惚疼了起來。
“其實我沒打算找她麻煩,讓她賠償什麽的,我不蠢,也不可能那麽惡毒。我就是想知道,你會相信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我,還是只熟悉了幾個月的她,你有一瞬間懷疑過她嗎?”
西堯幾乎是用脆弱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如果這麽多年的感情都抵不過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她會覺得自己很失敗。
薛凜淡淡道:“我有一瞬間在想,你給我打電話後,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西堯眼神躲閃了一下。
薛凜笑了,眼底有些嘲弄:“她是去幫你的是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也想問,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以前......”
他眼前閃過那個穿着小白裙子,嫩的像雪團子一樣的小姑娘。
很開朗很鬧騰,眼睛黑亮的像兩顆紫葡萄,笑起來能露出兩排小牙。
她總是被家裏打扮的很精致,發尾是卷卷的,劉海也是卷卷的,她尤其在意自己的外表,吃了午飯後會刻意吸肚子顯瘦。
她最丢臉的一次就是課上尿了褲子,羞得臉蛋粉透,好似嘴一撇就要哭出來,讓人情不自禁想幫她,保護她,寵着她。
小孩子的喜愛很簡單,無非是玩具舍得給她拆,零食舍得分她吃,每天去幼兒園,想到能和她一起玩,就覺得一點也不讨厭了。
她還很善良心軟,每天都會帶兩根肉腸,喂幼兒園裏生了寶寶的狗狗。
那狗狗也最喜歡她,只讓她趴在自己身上玩耳朵。
薛凜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麽多模糊的,早就深埋記憶深處的畫面。
大概是西堯今天的所作所為太讓他失望,和記憶裏美好的影子太割裂。
但人總是會變的,不管小時候多純粹美好,都難免被時間染上顏色。
西堯突然哭了起來,她掙紮着想起來,卻挪不動身子,于是便支着上半身,淚眼蒙蒙說:“阿凜我錯了,我以後不會試探你了,你知道我,我只是一時生氣,我沒那麽壞,我們還能做朋友對吧?”
話說到這兒,孟棠之推門進來了。
她手裏還拎着晚飯和水果:“堯堯,出什麽事了?阿姨給你買晚飯來了。”
薛凜看見他媽,背一撐牆,站直身子,将耳機盒揣了起來:“我先回學校了。”
孟棠之叫住他:“哎,着什麽急,你什麽時候着急過學習?晚飯買了你的份,吃完陪陪堯堯再走。”
“有急事。”薛凜留下三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孟棠之深吸口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搖搖頭:“又犯什麽毛病。”
西堯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發呆。
孟棠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堯堯,你媽媽一會兒就做完手術了,阿姨先喂你吃點東西。”
西堯眼睛顫了顫,朝孟棠之一笑:“阿姨,你能幫我去買瓶AD鈣奶嗎?我突然特別想喝,我媽總說不健康,都不給我喝。”
孟棠之看她虛弱強笑的樣子有點心疼:“行,阿姨去超市給你看看。”
孟棠之一走,西堯艱難地伸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
她緩了會氣,抿了抿幹裂的唇,打了個電話。
韓春平的辦公室,劉老師行車記錄儀裏的視頻已經拷出來了。
雖然很小很模糊,但能清晰的分辨出,魏惜出現之前,西堯已經倒在地上了。
韓春平:“這下好了,沒事了,在盛華一中還想潑髒水,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魏惜也終于松了口氣,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她低頭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想,或許是薛凜看她不接電話,借了別人的手機打的。
剛好,她找到了證據。
魏惜穩了穩心神,接聽了電話:“喂。”
“我是西堯。”那邊的聲音帶着手術後的疲憊。
魏惜騰地站了起來,手指攥得發白,眼中燃起濃濃的憤怒。
西堯卻很平靜:“你現在很氣憤,委屈,難受吧?不好意思,那是你應得的,你現在的感受,和九個月前的我一樣。”
魏惜冷着臉,想看看她還要說什麽。
西堯冷笑一聲:“你知道嗎,生日那天,我是準備跟薛凜表白的,如果順利,我們可能就在一起了。但這一切都被你毀了,你砸了我的生日趴,也砸了薛凜的好心情,表白的更是變成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讨厭你嗎?你有資格委屈難受嗎?”
魏惜聽着,思緒不由回到了二月凜冽的冬天。
活動樓地下一層,舞蹈教室外一片狼藉。
原以為只是一個簡單的背鍋,她付出代價,拿了錢,買了HPV疫苗,一切就到此結束。
卻沒想那天成了引線,讓更大的危機在九個月後爆發。
西堯聲音很悠閑,還有些得意:“我剛做完手術出來,阿凜一直陪着我,這段時間你在幹嘛呢?不會一直在找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吧?你是不是以為拿到證據,就能戳破我的謊言,讓阿凜死心塌地的對你了?”
“你應該沒有這麽弱智吧?我那句話那麽多漏洞,而且你來之前我就給阿凜打過電話,只要随便查哪個監控,看到你同時間在別處,我的話就不攻自破了。”
“我沒想碰瓷你,也不覺得這種拙劣的手段就能破壞你的形象。哦對了,阿凜知道你沒做,他一開始就聽出來我說謊,他只是沒法給你個交代罷了。”
“難道要他像當初對你一樣,讓我道歉,讓我用羽絨服擦地嗎?拜托,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才認識他幾天啊。”
魏惜眸色暗淡,手指漸漸失去力氣,幾乎握不住手機。
——難道要他像當初對你一樣,讓我道歉,讓我用羽絨服擦地嗎?
零下幾度的地下一層,地面冷的幾乎滴水成冰。
男男女女十多人看着她,在薛凜面前緩緩蹲下,脫掉外衣,一邊凍得發抖,一邊處理那些髒污。
她也被嬌生慣養過,手指擦破點皮都要眼淚汪汪的跟姜頌辛撒嬌,每月來月經的時候,更是指揮着魏純宇一趟趟跑腿。
魏純宇罵罵咧咧去給她沖紅糖姜水,她連涼水都不碰。
但那天,她不知道把尊嚴扔到什麽地方去了,手指腫痛麻木,寒氣入骨,還要被一群同齡人審視着,嘲弄着。
她需要一遍遍默念都是為了錢,才能堅持下去。
西堯用指甲輕敲着手機殼,發出不很好聽的雜音:“你對他來說确實有點新鮮感,但阿凜這人不怎麽給外人留情面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我承認了不是你,只是開個玩笑,他也已經聽到了,你就不要借題發揮作天作地好吧,把他搞煩了你們說不定都談不到畢業。”
西堯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魏惜氣的手指發抖,口中嘗到血腥味兒,一股憤懑和屈辱堵在胸口,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韓春平還在這裏,她很多話不能說,更沒法解釋,只好忍着。
報仇的時間有的是,她必須忍住。
放下手機,西堯的神情瞬間變得落寞。
同屋的病友實在聽不下去,出聲道:“小姑娘,你這可不太厚道啊。”
西堯嗤笑:“要是你喜歡了很久的東西被人奪走,你也會變成這樣的。”
薛凜打車趕到學校,已經下午五點了,回班級一看,魏惜的座位空着,教室自習也沒人管。
宋澤臣趕緊跑過去告訴他:“班主任帶魏惜去辦公室了,一整個下午了。”
薛凜皺眉,衣服來不及放,轉身就走。
跑下幾層樓梯,離着老遠,就能聽到辦公室裏傳來韓春平的罵聲。
“什麽惡毒的學生啊!我必須找她班主任談談!還得找她家長!”
“怎麽教育的?竟然敢污蔑人了,盛華什麽時候培養出這種人渣!”
薛凜敷衍地敲了兩下門,推門走了進去。
他第一眼,看向安靜坐在椅子上的魏惜。
魏惜臉色很差,臉頰呈現不自然的潮紅,她雙手搭在桌面上,摸着保溫杯,眼睛落在韓春平身上,靜靜地聽着她罵人。
薛凜低低叫了聲:“魏惜......”
魏惜沒擡頭,也沒看他,倒是韓春平一皺眉:“你怎麽來了?回教室自習,我找魏惜有點事。”
薛凜卻朝魏惜走過去,聲音很低很溫和:“臉色怎麽這麽差,吃飯了嗎?”
在韓春平面前,他不能做太越距的動作,不能說太過分的話。
他只能含蓄地表達對魏惜的擔憂。
她就好像強撐着一口氣的花枝,寒風一吹就會謝了。
韓春平被薛凜明目張膽的忽略,眉毛跳了跳,有點想發作。
魏惜卻突然開口替他解釋:“那個女生和薛凜是朋友,薛凜把她送去醫院的,他應該是來替她讨個公道的。”
“朋友?”韓春平眉毛立了起來,“讨什麽公道,我還要找她家長呢!影響高考生考試心态她賠得起嗎!”
薛凜一皺眉,想抱着她安慰一下,又硬生生克制住了:“魏惜,我不是......”
“來的正好。”魏惜淡淡回,她眼神閃動一下,站起身來,先伸手扯住了薛凜的衣服,輕聲和緩說,“來,我和老師忙活了一下午,終于在高一生物組劉老師的行車記錄儀裏找到了證據,有視頻證明她摔倒的時候我還不在,你來看。”
她扯着薛凜,往韓春平電腦前帶。
“魏惜!”薛凜卻沒動,他反手握住魏惜的胳膊,“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有什麽事我們慢慢說。”
魏惜的目光落在薛凜握着自己的手上。
她曾經很喜歡這雙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寥寥幾筆,能勾勒出很幹淨利落的畫。
她喜歡薛凜的所有。
魏惜緩緩擡起手腕,又看向內側淡的有點發青的指痕。
也不知是她皮膚太嫩還是怎的,明明感覺不到疼,但就是留下痕跡了。
薛凜也看到了,他瞳孔驟縮,心口一緊,幾乎就要摸上去,将她纖細的手腕包裹在掌心:“是我......我給你揉揉。”
他此刻已經顧不得韓春平在了,魏惜的狀态很不對,越平靜越不對。
情況比他想象的更要命。
魏惜卻在他即将碰到的時候,适時把手抽走了。
她還歪頭問他,表情略帶疑惑:“我和老師辛辛苦苦找到的證據你不想看嗎?你不想知道是誰推了她嗎?”
“我......”薛凜的話卡在嗓子裏,不知該怎麽回答。
他如果去看了,就是真的心存懷疑,不相信魏惜。
更何況,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他早就知道答案了,根本沒有看的必要。
魏惜執拗地拉他,語氣依舊很平和溫柔:“來,看。”她另只手碰到鼠标,讓液晶屏幕亮起來。
韓春平皺眉看着他們,覺得氣氛有點怪:“魏惜啊,你還發着燒,這事兒你不用操心了,老師來處理好吧。”
“你發燒了?什麽時候發燒的?吃藥了嗎?我帶你去醫務室!”薛凜焦急寫在眼中,恨不得立刻将魏惜揉在懷裏,她的狀态太差了,薛凜感覺心髒被什麽碾着,悶悶的疼。
魏惜卻只回答韓春平,她彎了彎眼睛:“老師,我沒事,總要解釋清楚。”
魏惜親自走到電腦前,調出那段視頻,然後讓開位置,示意薛凜:“你快看。”
薛凜不看屏幕,只看向她:“我們......出去說。”
魏惜臉色冷了下來,問他:“你為什麽不看,你看啊。”
薛凜眼睛有點熱,喃喃道:“魏惜......”
魏惜卻突然扯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屏幕前推,使出了她能使出的所有力氣,聲音突然拔高:“你不想知道嗎?不想看看你的青梅竹馬是怎麽受傷的嗎?我讓你看!”
薛凜沒用力反抗,被拉扯過去,幾乎撞到了她的鼻尖。
他只是垂眸,望着她,很想撫過她濡濕的睫毛。
魏惜急促的呼吸,呼出的都是熱氣,她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血往上湧,眼睛都是紅的,眼裏的薛凜,也被鍍上一層模糊的紅色。
“你知道對吧,你不看是因為你知道不是我!”
薛凜嘴唇動了動:“......我知道。”
魏惜點點頭,滿意地笑了,她松開薛凜,手掌發抖地撐着桌子:“我都已經做好反訴诽謗的準備了,沒想到這麽輕松就解決了,你是親眼見證她怎麽污蔑我的,讓她給我道歉。”
薛凜嗓音沙啞,恨不得什麽都應她:“好。”
韓春平義憤填膺:“道歉就完了?必須通報批評,嚴肅處理!”
“然後。”魏惜頓了頓,目光變得鋒利,尖銳,她擡手一直窗外食堂的方向,“我中午在小樹林那兒吐了,讓她用羽絨服去擦幹淨。”
她畢竟才十七歲,她實在控制不住,沒法在韓春平面前裝了。
她只覺得自己再不發洩,就要脾髒破裂,爆炸了。
薛凜心裏咯噔一下,仿佛終于有塊石頭落地,卻是他絕不想看到的石頭。
她在提九個月前的事,那是他們無法跨過去的坎,在矛盾到了極致時,就會成為最有力的炸|藥。
“......她還在病床上躺着,我會讓她父母給你個交代的。”薛凜盡量溫聲溫語,平複她的情緒。
可魏惜就撐着一口氣,也能鬥志昂揚,咄咄逼人。
她盯着他,仿佛盯着敵對陣營的主将,情緒是灼灼燃燒的戰火,戰鼓敲響,就必定鮮血淋漓,絕不回頭。
“做不到是吧,你以為我家裏落魄沒人撐腰,在盛華一中你們就可以一手遮天是吧!”
韓春平傻眼了。
她從來沒見過魏惜這一面,在她的印象裏,薛凜是佻達張狂的,魏惜是文靜溫柔的。
可現在,是魏惜在大聲質問,咄咄逼人,而薛凜一直低聲撫慰,任由她發洩。
奇怪,這件事跟薛凜扯不上關系,魏惜怎麽也沒理由朝他發脾氣。
韓春平心一沉,察覺了什麽。
薛凜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嗓音沙啞:“魏惜,我不是你的敵人,別這麽說。”
“那你讓她擦!”魏惜雙眼猩紅,高燒讓她口中滿是苦澀。
薛凜沉默。
他沒法把西堯從病床上扯下來去擦水泥地,哪怕西堯不在病床上,他也做不到。
他也沒法承接魏惜的憤怒和委屈,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不管多後悔,他都不能回到過去,抱着地下一層那個孤立無援的她。
魏惜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她緩緩點頭,眼淚和着冷汗一起滾下來:“在你心裏,她不可以,但我可以。”
她這一天實在是太難受太疲憊了,憤怒,病痛,孤獨,壓抑,在得出結論的一瞬間湧來,太陽穴尖銳的疼痛,她眼前被光怪陸離的斑點充斥着,夢魇将她拉回魏純宇生日那天。
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男人沉默着,将一個女人護在身後,看另一個女人癫狂的,聲嘶力竭的哭泣。
男人早就在無聲中做了選擇,淚眼和尖叫是最可笑的武器,殺敵為零,自損一千。
她溫柔善良的媽媽,被魏銘啓一巴掌扇到地上,臉上浮起刺目的紅痕,淩亂的發絲挂在唇邊。
就和現在她手腕上留下的指痕一樣。
她媽媽仰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垂眸而立的男人,那個她真心喜歡,付出一切的男人。
而那個女人乖乖軟軟地躲在魏銘啓身後,被他護着,安撫着,縱容着,雙标着。
魏惜一直以為,對于那天,她只有憤怒,震驚,被燃起的鬥志,和咆哮的報複心。
現在她知道,她還有恐懼。
那個畫面,如夢魇一般糾纏着她,随時将她拖入沼澤深淵,讓她無法呼吸,讓她瀕臨絕望。
她越是恐懼,就越想報複魏銘啓,可她現在報複了,恐懼卻仍然揮之不去。
她總是勸媽媽放下,看淡,重新開始,但其實她自己就沒有放下。
魏銘啓終究給她留下了叫作陰影的東西。
她怎麽能,怎麽可以,重蹈她媽媽的覆轍呢?
魏惜攥緊手指,毫無溫度的指尖将掌心也冷凍,她仿佛被潑了一盆徹骨的涼水,冰冷,卻清醒。
或許站在薛凜的角度,他很無辜。
西堯是青梅竹馬,兩家更是親密無間,為西堯出氣時他還不喜歡她,自然是小青梅怎麽開心怎麽好。
今天在小樹林邊,西堯趴在地上起不來,而她只是區區一個小發燒,哪怕薛凜明知道她被冤枉了,也沒辦法直接抛下西堯來哄她,安慰她,怒斥西堯诽謗。
然後西堯進了手術室,比起她受到的冤枉,心裏的委屈,怎麽看都是動手術的更嚴重。
讓手術病人道歉,在大冬天擦水泥地,是無稽之談,更是毫無人性。
既然真相浮出水面,她毫發未損,就該像西堯說的,給個臺階,得過且過,不要讓薛凜難做,不要讓薛凜厭煩。
但是不行了,對她來說不行。
她有來自原生家庭的痛症,她只要任何時候都堅定選擇她的人。
這是道無解的題。
韓春平面色凝重,看着氣氛緊張的兩個人,終于問出口:“你們倆怎麽回事?是什麽關系?多久了?”
魏惜身子晃了晃,随手将插在主機上的U盤拔了下來,屏幕上的視頻霎時消失。
她将U盤捏在掌心,指甲用力摳着,喃喃道:“從今天起,就沒關系了。”
既然韓春平已經猜到,薛凜也不必克制了。
他紅着眼睛,吞下快要泛出的淚,咬牙問:“什麽叫沒關系了,魏惜你把話說清楚!”
他可以接受發脾氣,吵架,誤會,有矛盾,因為這在情侶之間就是會經常發生的。
然後兩個人磨合,互相理解,寬容,才能穩定地走下去。
他想跟魏惜走很長很久,也做好了會有争吵的準備。
但他沒想到,在她那裏,分手是可以輕易說出的。
只一次矛盾,她就能說他們沒關系了,就好像這幾個月的甜蜜,那些他的關心和在意都不重要了。
她表現的那麽青澀心動,但到底,有真的喜歡他嗎?
韓春平氣的臉色發青,将魏惜扯到自己身後,推開薛凜:“你們這是幹什麽呢?誰跟我保證過沒有情感波動的?把老師當傻子是吧!薛凜你媽是教育局長,你給你媽長點臉,早戀這點糟心事你想讓多少人知道!”
薛凜被推的稍微晃了一下,他沒空理韓春平的咆哮和聒噪,他只盯着魏惜。
哪怕她臉上有半點舍不得,他都可以低聲下氣地哄她,補償她。
但是魏惜沒有,她對韓春平道歉:“老師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不該在不成熟的年紀碰感情,不該不信學校和老師的警告,我以後只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作者有話說:
啊哈,今天好像是情人節,so 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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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