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生辰宴

第2章 生辰宴

顧津南大伯辦七十生辰喜宴,大請其客,晚宴在自家酒店會客大廳舉行。

大廳通鋪了紅色地毯,許多張長桌靠牆拼起來,一水花瓶供着盛開的繡球,這花另有一個雅名,叫無盡夏。

由白瓷盆上,綠油葉間,托着老大一朵,各色盡有。

西荞伴顧津南入場時,已有大半賓客到了。除了顧家親友,還有生意場上打過交道的這總那總。男賓都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商務形象,女賓衣服五光十色,看過去眼花缭亂。

主角是顧津南大伯,負責招待賓客的是他大伯的兒子顧謙北,所着深灰色禮服,頭發抓的規整,也是光鑒可人。

孟西荞一頭修長蓬發蕩在身後,只搽了口紅,一身幹練的珍珠色西裝西褲,和顧津南的白色一套,像提前約好一樣。

照理說顧津南參加顧家的宴,也算半個主人,萬不需要把西荞拉過去作陪,西荞父母與顧家大伯也是熟識的。

西荞掙開顧津南往壽星那邊去賀壽,回身時撞上顧謙北。她和顧津南從小厮混在一處,也随津南叫他一聲大哥。

顧謙北說:“我也才大你三四歲,別把我叫老了。”

“不叫大哥叫什麽?”

“怎麽不像叫顧津南一樣叫我顧謙北?”

西荞因他是宴客的主人,于是接頭拼尾,乖覺地叫一聲:“謙北哥。”

瞬時就聽到有人捏着嗓子學她,“謙北哥~”

顧津南作好笑的語氣:“嗬,我比你大三個月,怎麽不叫我津南哥?”

孟西荞的乖樣一變:“多大了你?還學人說話。”

賓客紛紛随引入場,西荞正把鼻子往一株白色繡球上湊,顧津南插着兜站在旁邊,看她就要一面紮到花裏。

這時顧津南父母引了一對父女過來,那位小姐穿着粉色及踝裙,頭上戴着鑲鑽發箍,笑時露出兩個笑窩,那笑窩在見到顧津南時更深了。

孟西荞打了招呼就想跑,被死死拉住掙紮不脫。

旁邊一圈人在互相介紹,我兒子如何如何,他女兒如何如何,西荞看顧津南神情恹恹的,就亭亭站着做工具人。

這對父女走了後,顧太太即季茹女士又一邊舉目閱賓客一邊介紹着,那是誰誰誰,顧津南眉頭不由得微皺,眼睫也微微合攏起來。

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孟西荞這才看出來,顧津南是拉她過來當擋箭牌的。他爸媽早預備在這裏讓他和賓客女兒互相認個面,因為太熟悉西荞,明白兩人只是朋友,便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陌生女士又不認得這圈人,看顧津南總和西荞在一處,舉止也算親密無間,以為是他女友或女伴,有興趣的點個頭就算認識了,沒興趣的幹脆繞開徑去賞花或到別處社交。

季茹女士看他那樣不順眼,幹脆調轉炮頭對準西荞,拉過她的手說:“還是女兒好,你媽媽說你下午去相親呢,怎麽樣啊,有沒有看上眼?”

顧津南忽然投去幽幽一眼:“你一下午沒聲響是相親去了?”

季茹興致勃勃地說:“是呀,西荞媽媽還讓我一起參謀。”

說着輕輕閃了兒子一眼:“我給你相看好幾個了,你又說忙,你忙不忙我不知道啊?”

孟西荞手腕還攥在他手裏,脈搏抵着他指腹跳,不敢附和季女士,怕顧津南使力捏,她特怕疼。

只能把相親這件事岔過去,“沒看上,我不喜歡那挂的。”

季茹接着話頭問:“那你喜歡哪挂的?”

不等西荞回答,又自顧自說:“總之不是我們津南這挂的。”

孟西荞和顧津南是傳統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兒時為鄰、父母熟識,念的同一所小學、初中和高中。兩人都長得好,于是兩家父母都動過心思,時不時開玩笑要結親家。

小學生孟西荞對這種玩笑的理解僅限于把顧津南當小弟,到了高中才真正明白那話的意義,一次媽媽帶她到顧家玩,西荞正饞着未出爐的烤披薩,聽到顧姨又玩笑似地講:“西荞要是嫁過來,回娘家只要一分鐘,随時都能吃到你媽媽做的菜。”

她突然覺得有股氣從胸口直頂喉嚨,眉頭深鎖在一塊說:“我不喜歡顧津南。”

顧姨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西荞說:“和顧津南相反的。”

顧津南怪氣地冷笑:“你什麽眼光。”

看兩人越長大越沒有在一起的苗頭,家長們也漸漸不提這事兒了,總歸是子女的緣,讓他們自己尋去。

一晃經年,顧津南的反應從跳腳回擊到淡然,眉一掀:“我哪樣的?”

孟西荞嘴角揚着彬彬有禮的弧度:“不斯文、不儒雅、不紳士那樣的。”

顧津南哦一聲,說:“可惜某人也沒有和斯文儒雅的紳士走到最後嗬。”

孟西荞直眉瞪眼:“誰準你提他了!”

顧津南語氣嘲諷:“你急什麽,我提誰了?”

西荞不吭聲,只覺得一股氣從嗓子直往下倒,決不提那個名字,顧津南更是嫌晦氣。

他二人在這裏打嘴仗,季茹早走開了,懶得摻和這對冤家的事。

顧大伯信吉時,七點四十八,掐着點開宴,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孟西荞跟着顧津南坐東道席。

席間一位紅色身影娉娉袅袅往小舞臺上走,大波浪曳地裙,很有港味。

孟西荞在桌下撞顧津南大腿:“你大伯生日宴還請主持人啊?”

顧津南慢慢呷一口酒說:“他講究排場慣了。”

主持人握上話筒,字正腔圓妙語連珠。

西荞覺得聲音熟悉,瞧她标志性的低垂兩條眉梢兒,托着腮想了一會兒,認出主持人和她是一個臺的新同事李钰子,不過人家是出鏡主播,她屬幕後工作者,不在同一層。

主持人走穴掙外快,臺裏掙只眼閉只眼,沒人舉報就不管。

孟西荞曾撞見李钰子從顧津南的車上下來,這時自然也以為她是因他的關系才出現在這兒。

李钰子慶喜賀壽後,臺上大吹大擂,奏起喇叭銅鼓樂來。孟西荞欣賞不來這樣大俗大雅的節目,倦意在唇角顯露出來。

顧津南伸出一只巴掌推她的肩:“你頭都栽到湯裏去了。”

孟西荞聳着肩,強調自己的犧牲:“這種席我最坐不住的,為了你我才來,說好的海棠春睡圖,你過兩天要送來,不準食言。”

顧津南說:“你放屁,為了我還是為了我舅爺的畫?”

“拿了我的好東西去投人喜好,我是裁縫嗎?”

西荞一頭霧水:“什麽裁縫?”

顧津南說:“做嫁衣。”

“我送誰關你什麽事?你追我們臺主持人別拿我當幌子。”

顧津南神情絲毫未動:“哪個主持人?”

西荞卻偏過臉不說話了。

顧津南腮邊湧出十分的鄙夷:“你又造我謠?”

西荞由面前銀盤瞧見自己,對着潤玉圓腮的李钰子,不裙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由心裏悵然,那會兒她說喜歡和顧津南相反的類型,只是被大人的玩笑弄得臊極了,情急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虛的成分比實多。

顧津南雖沒說過,但西荞自覺他喜歡的類型和自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樣。

服務員裹在金色制服裏走來走去,偶扇起一陣香氣,西荞正偏着臉,一根不鏽鋼夾子夾了竄着蒸氣的熱毛巾到西荞面前,她接過細細地擦手,擡眼時發現顧謙北正站在自己身後。

寬口杯裏斟上白酒,顧家大伯顧康舉起酒杯說:“再過幾年,接力棒就要完全傳到下一代手中,但是謙北呢,歷練還不夠。”

說着話就把酒杯端起來,向前虛舉一舉。

顧謙北自謙地搖頭,也陪一杯。

顧康滔滔不絕地說着,端着酒杯走到顧津南身後,帶起一陣混着酒精和汗液的味道,西荞屏着氣息。

“我侄子津南,大家有目共睹,能幹!南風科技會帶領GC走向新的輝煌!”

顧康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再舉杯一飲而盡,有人鼓掌,于是掌聲七零八落響起來。

顧津南一直坐着不動,這時才将手伸向高腳杯,感受酒液沉甸的分量,喉結上下滾震,在稀薄下來的掌聲中陪一杯。

語調平平:“不敢當,龍頭永遠是GC。”

服務員一直端着酒壺站在顧康身後,空酒杯裏的酒液又升上來,在杯裏微微晃着。

顧康做了個碰杯的動作,發出清脆一身嚓響,嘴上卻說:“沒有GC的資源和底子,你南風科技能起來麽?”

顧津南父親顧江這時才站起來說:“大哥,如果不是津南堅持,南風當時已經在談收購了。”

“津南眼光超前,我不否認,”顧康頓了頓又說:“我們兩家要始終緊緊聯系在一起。”

幾滴酒灑在虎口上,酒液送入喉嚨後,他喉頭發癢,用不善的語氣說:“誰搞分裂,誰就是罪人。”

說着,将白杯擱在服務員端着的托盤上,喉嚨裏擠出一陣笑聲,回主位去了,大廳內添了一絲嚴肅的氣氛,酒氣四下翻騰,把空氣攪得渾濁,顧謙北這時打手勢讓樂手再上場,略帶圓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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