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前奏

第6章 前奏

在酒櫃裏拿上兩瓶酒,臨出門前折身回來,再出去時身上多披了一件朦朦的粉色薄外套。

顧家的院子門沒鎖,只虛掩着,似乎知道有人會來。西荞一只手一瓶酒,用膝蓋一頂,身子閃進去。

雖然許久沒人住,但顧津南定時會叫人過來打掃,除了地上幾片綠色葉子,這院子十分整潔,只是沒有人常住的痕跡。

穿過院子進去,玄關的門大敞着,乍看像暗暗一個方形大洞。

餐桌旁顧津南無精打采地坐着,手扣在桌面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聽到動靜,向她望了一望。

西荞心中一跳,将兩瓶酒放在桌上,自顧自拉開凳子坐下來。

他二人一個坐一個起,顧津南回來時,手上多了兩個杯子。

水一樣的月光越過窗棂爬進屋內,和燈光混在一起,照着默不作聲的兩人。

西荞和顧津南隔着一個椅子的距離,無聲和他碰杯,眼簾一掀,幾度把他的落拓坐着的影子曲線來回描。

兩瓶酒見底,顧津南也沒動過嘴。

西荞眼瞧着他,手裏旋着酒杯,臉頰飛上一點紅,她酒量差,對度數低的也上頭。

她盯視了顧津南一會兒,不說話。

他斜瞟一眼說:“是不是等我謝你呢?”

西荞喉嚨讓酒氣熏着,覺得一陣煩渴,轉過臉去喝水,由鼻腔裏哼了一聲。

顧津南嘴角向上一吊,“我奶奶認識你?”

西荞說:“喂,好歹我也陪你拜了這許多回。”

顧津南面上帶點逗趣的意味,“她托夢說她只認孫媳。”

由着臺裏最近的閑言碎語,西荞以為他另有所指,不免仔細咂摸他這話,難道是想通過她追人?

這麽大的事,她可有一筆竹杠好敲,神思轉換間,徑直在那想琢磨要什麽回報。

顧津南見她又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往她面前一湊,“西荞,我和你說個事兒……”

話被手機鈴聲截住,屏幕上閃着徐淮之的名字。

他忽然不悅,胸口被堵住似的,擡手就要摁掉,西荞條件反射性一擋,“你幹嘛!”

顧津南眉毛一擡,“怎麽,你還要繼續和他相?你對才俊的門檻是不是低了點?”

今晚看孟西荞回來那麽早,他就知道那姓徐的沒戲了。

西荞當着他面摁下接聽,聽筒舉近耳邊時顧津南也湊過來,鼻息撲在她側臉,她不自覺握緊手機。

“西荞,睡了嗎?”

徐淮之的聲音溫柔得過了頭,絲毫不像被拒絕的反應,她不想繼續掰扯,怕他誤會,礙着她爸的生意,又一下想不出怎麽直言拒絕。

上下唇碰了碰沒說話,眼珠一轉卻對上顧津南的目光。

手心忽然空了,手機跑到顧津南手裏。

那支吾尴尬的神色,他倒是一看就了然。

“西荞喝了點,已經休息了,徐總有什麽話需要我幫忙傳達嗎?”

西荞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顧津南敷衍兩句後就挂了。

“你爸眼光是真不行。”

西荞說:“哪樣的算行?”

這話倒給顧津南問住了,他臨了也沒多說一個字。

西荞醉意上來,撲在他肩頭,“我覺得你眼光也不怎麽行。”

說時,就一只手指頂着空酒杯推到他面前,使喚他再倒一點。

顧津南舉了酒瓶向裏一倒,直到一滴酒也不朝下滴出來,把那酒杯推回去,漫不經心說:“我什麽眼光你怎麽知道?”

西荞一口喝幹了,而且還向四下照一照杯,“我們臺裏都知道。”

“你們臺?”顧津南眼珠轉動上下看她,頂着一派震驚說:“你知道?”

西荞頭盡往桌上點,信誓旦旦地說:“我知道。”

“什麽時候?你一直知道?”

一直?

西荞說:“你認識她也沒多久啊……”

顧津南眉頭皺起來,“孟西荞,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你和你們臺裏人到底知道什麽了?”

西荞微微一笑,一個字不曾出口已經手臂橫伏趴在桌上,頭暈沉沉的。

顧津南眼珠透過很深的睫毛向她直望,淡黃色的燈光下,西荞的小尖臉上泛出一層淺淺的紅暈,紅暈裏略略現出兩個酒窩。

他就着那點光,無聲地望了好一會兒,看出她确實比學生時代黑了一點。

西荞橫伏着不舒服,動了兩下,身子向外滑就要栽下去,顧津南伸手将她接住,炭一樣燙手,又扔不掉,只好将她手在肩上搭過來,将人抱回去。

*

“孟西荞,醒醒,你變異了。”

顧津南料想她會睡過頭,比上班時間提早半小時過來叫人,敲了好幾下也沒人應,索性用備用鑰匙開門,就見到孟西荞躺在床上,昨晚他給蓋的白線毯子被蹬落一半。

臉是不燒了,但卻有紅點從脖子向上爬到臉頰,看起來像是過敏。

孟西荞雙肩經他猛搖,醒來時頗有一層怨氣,手直往他肩上甩,“瘋了吧你,幹嘛啊。”

顧津南向她額頭一摸,“發燒嗎?呼吸困難嗎?”

西荞心裏隐隐不安,“臉有點癢……”

“別撓。”

他一手摁着她,一手把床頭的小鏡子拿起來對着她。

西荞瞧見鏡子裏自己眼睛腫成兩個泡,鼻子兩邊并脖子上好幾塊紅的,還有密密的小點。

眉毛頓時擰在一起,着急忙慌地下床,“怎麽辦,我毀容了,昨晚的酒喝了好多次也沒事啊。”

顧津南把鏡子放回去,看她跑進浴室裏,對着背影說:“不像是食物過敏,你穿好衣服我在車裏等你,去醫院,還有記得請假。”

西荞顧不上答應,趕緊把牙刷了,臉也不敢洗,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跑下樓。

顧津南的目光往她上半身一掃,欲言又止,她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穿反了衣服,于是勒令他:“開車,而且別看我。”

說着兩只手縮到衣領裏,把上衣前後那麽一轉,換好了。

顧津南一邊開車,一邊顧着她的情緒,西荞在副駕上把昨天吃的用的都排查了一遍,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吃了什麽不該吃的。

一路到了濟仁醫院,顧津南讓她坐好別瞎跑,自己先去挂號,皮膚科人不多,很快就輪到她。

醫生給她診察了十幾分鐘,确認是外敷品引起的過敏症狀。

“要吊水嗎?”

西荞定定坐在凳子上,“吊水是不是能消得快些?”

“那肯定,”醫生說着開了張單遞給一直站在一旁的顧津南,“家屬先去繳費,再拿回單到挂水處給護士。”

西荞連忙跟在他後邊出去,因步子跟不上,差點往前栽了一個跟頭,磕在顧津南背上。

他一只手抄着她,放緩步子往繳費處去。

用認真的語氣問:“你缺錢嗎?”

西荞三腳兩步,半個身子重量都在他手上,昨晚的酒勁還在,人也迷迷糊糊的。

“啊?”

“剛才醫生問你,是不是用了便宜的三無化妝品?”

西荞說:“你看我平時化妝嗎?”

“那就是護膚品。”

西荞平時懶起來,清水往臉上撲一撲就算護膚,冬天才勉強抹保濕霜,林雅萍看不下去她這麽對自己的臉,買了常用的幾套護膚品拿過來,到現在仍擱在櫃子裏沒開封。

凝眉細想一陣,忽然驚呼出聲:“我想到了!”

前天她出差,采訪報道退休的基層幹部,其中一位幹部住在屯裏,從晏寧市開車過去要五六小時,她和組員翻山越嶺到那兒就為掌握第一手資料,結束時天色太晚,架不住老鄉們的熱情,一組人只好留宿在村民家裏。

洗漱後臉幹,她順手借了一指頭其他組員帶的面霜,往臉上抹了厚厚一層,大概是量用得過頭,桂花味出奇的嗆鼻,弄得她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眼下泛着半圓青暈。

“可是也不對……”

那面霜她認得,是精致的林女士同款,西荞在媽媽那邊住時也是用過的,不見有過任何不良反應。

濟仁醫院是私立性質,人流量不大,病房還空着幾間,孟西荞在公共長凳上坐了會兒,換了幾個姿勢也不舒服。顧津南看她那樣,尋了一個床位給她半躺着。

她靠在軟枕上,眼睛直直向他看着,“我口渴。”

孟西荞在他面前便是如此,表達感受而非需求,他懶得揣摩聖意,直接問她要喝什麽。

顧津南到便利店去了,西荞和組長請完假後接到林雅萍電話,禿嚕嘴把自己正在醫院挂水說了出來。

聽在林女士耳朵裏自然是十分嚴重一件事,二話不說就要過來看她,任西荞再三強調自己只是過敏也沒用。

顧津南進來時她正挂斷電話,接過已經掀了蓋的蜜桃味汽水就往嘴裏倒。

喝了兩口,想起林女士正在來的路上,她要是知道自己是顧津南送來的,免不了又要盤問一番,于是對他說:“謝謝你送我來,別耽誤上班,趕緊去吧,我這沒什麽要緊事了。”

顧津南頭一偏,把瓶蓋放在櫃子上,“那我先走了。”

孟西荞對他說謝謝,多新鮮。

到門邊時手握着門把,嘴邊掙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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