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約定

二十四約定

懷着某種莊嚴的期待，他們穿過一片片的叢林，走過幽香的野草地，越過長勢茂密的灌木，随後踏上一塊平地——一片翠色|欲滴的草坪上。

風閑莫名感到自己的身體裏，頓時生起一股敬畏之情。他全身的肌肉變得放松起來，将頭低低地垂着，雙腳倒像是在地上生了根。那并不是一種惶恐的感覺，實際上，他的心情是異常寧靜的。那是一種襲上心頭的敬畏感，這種感覺緊緊抓着了他，雖然看不見，可是他心裏卻明白，一個大人物就近在眼前。而且，他們馬上就要見面了！

風閑努力轉過身子，去找他的朋友。這時候，藥塵正站在他的旁邊。在周圍的樹枝上，栖滿了各種各樣的鳥雀，開始一點聲音都沒有。天色，越來越亮了。

現在，那種摻雜着好奇的敬畏，好像仍然那麽有力，那麽刻不容緩，那麽讓人欲罷不能。否則，風閑或許連擡眼看一看都不會。他沒辦法抵禦那種好奇對自己的誘惑，不能不用肉眼去看看那些隐蔽在什麽地方的東西。

風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頭擡起來，在這無比安靜的氛圍裏，一輪圓日冉冉升起。

就在這一刻，風閑看到一對純白的骨翼，在晨光下發出了微微的亮光，一雙深邃的眼睛，正淡然地俯視着他倆，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上翹着。一身簡約優雅的黑袍，安适地披在身上。一只修長而柔韌的手，捏着一片剛離開唇邊的柳葉。那個人站起身來，改變了盤坐的姿勢，身體線條優美極了。

就在這屏住呼吸心情緊張的一瞬間，風閑看到了這幕呈現在晨曦中的鮮明的景象。

他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膽戰心驚地低聲說:“藥塵，你害怕嗎？我有點……”話還沒說完全，就看着藥塵的眼睛閃爍着一種難以言表的欣喜。

熟悉而溫暖的懷抱就像一條絨絨的毛毯包裹着藥塵，他急促地喘息着，貪戀地嗅着鼻尖的松香，任由蕭炎在他背上輕輕拍打。漂亮的骨翼并沒有想象中的堅硬，羽毛很柔軟，刮在臉上有些癢癢的。

梳理着白羽，藥塵的指尖逐漸探入羽翼根部。不知是觸碰到了哪裏，原本柔順的羽毛忽然全部翻了起來，“蕭炎，你炸毛了。”藥塵戲弄似的擡起頭，恰好捕捉到蕭炎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我看比起這個，是時候檢驗你飛行鬥技的成效了。”

毫無預兆的，是風在耳邊呼嘯的聲音，意識到自己正飛快地往下墜，一對羽翼迅速在藥塵背上生長。由于疏于練習，在短暫的時間內根本難以維持平衡，眼瞅着将要往樹上撞時。

一股柔和的氣流将他穩穩地托起，向着明朗的天空帶去。解除了急速下墜帶來的暈眩感，藥塵松了口氣，下意識往蕭炎的方向偷瞄，卻望了個空。

“專心點。”蕭炎的聲音在耳邊傳來，緊接着，他感到蕭炎的手掌，緩緩覆在了羽翼之上。

随着略帶溫度的火屬性鬥氣注入，羽毛上原本隐藏的绮麗紋路逐漸顯現，但同時，也帶來一種奇怪的感受。

熾熱使得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開始傳遞至全身，逐漸開始難以忍受，而蕭炎冰涼的指尖卻如同游魚般靈活地游走在羽毛間。不可思議的觸感讓心靈融化在迷亂的泉源裏，湧入藥塵的身體，他得努力支撐着才不至于将其變成語言湧出。

現在，藥塵開始後悔捉弄蕭炎了。

“抱，抱歉。請，唔……停下。”

他憑借所有毅力，才艱難吐出幾個字句。

在藥塵都開始認為已經一秒千年時，那只手終于停止了壞心眼的舉動。

“蕭炎。”

“我在聽。”

年長者又恢複了平時雲淡風輕的樣子，這讓藥塵恨得牙癢癢，若不是擔心繼續皮會被丢下去，也許還會有什麽插曲發生。

“我更喜歡你稱呼我為藥塵多一點。”

藥塵注視着身下茂密的樹叢，灰色的野兔探頭，雀鶴與他們一同翺翔在天際，瀑布彌散出芬芳的氣息。

耳邊的風聲讓他想起當年蕭炎也是像這樣帶他離開了藥族，想起曾經和蕭炎一起生活的回憶。冬夜，兩人共同盯着母親做的湯鍋在爐上沸滾，讀書時書店後堂的悶熱，烈日照在蒙塵的房梁上的嗡響，午休的昏恹中響起的小伊的調侃。他在上一段記憶裏斷斷續續地記起那個青澀的少年，煉藥師此起彼伏地叫賣聲，以及風閑創建的勢力。兩種回憶如同雙鏡對立，他夾在其間不知所措。

“我又想起了一些更往後的記憶，不過它們之間仍舊零零散散，跨度很大。在其中幾桢裏，我見到了你，挺可愛的。”藥塵喟嘆道，從蕭炎的面容上，很難再看出幾分少年的影子。

“所以……你更喜歡曾經的我？”

“不，我只看到了一個你，一個既存在于過去，又存在于現在的你。”感受到蕭炎語氣中的失落，藥塵牽住他的手作為安撫，“我對你的過去産生好奇，因為我想更多的了解你。我知道你害怕被我厭惡因而僅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但蕭炎，愛是雙向的，它不該成為你的枷鎖，當你因為它而受傷時，我也是會痛苦的。我希望你難過的時候能告訴我，也可以依靠我，我并不在意知道你的弱點和缺陷。過去并不等同于現在，就像你對待我一樣，知曉我的愛好和習慣，卻并沒有将我視作過去，而是重新去認識我，守護我。因此我渴望從過去了解你，從現在認識你，從陪伴回應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蕭炎？”

“藥塵……”他感受到蕭炎的聲音在顫抖，“可我也不确定我還能在這個世界呆多久，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明知終有一天會離去，卻”沒等他說完，藥塵轉過身，不容拒絕地擁住他，蕭炎收束住羽翼，埋在了藥塵的懷中，也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不要恐懼未來，不要迷茫于過去，至少現在，我們都還在彼此身邊。”藥塵說。

這句話似乎解開了什麽。

蕭炎決定接受自己。好的、壞的。過去發生在他身上的、未來會應驗在他身上的所有所有……他全盤接受了。再也不會逃避，再也沒有疑慮了。

因為藥塵允諾會陪伴他的。

話明明都說開了，可藥塵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想不起來，卻又很重要。直到

“蕭炎！你的飛行鬥技呢？強者标志性的淩空呢！”

兩人摔入草叢，笑着鬧着，滿身草葉的從樹林中出來。撞上已經被喂撐的風閑和小伊。

風閑看見好友沖過去的那一刻是懵的，兩人抱在一起時都沒緩過來，直至捕捉到那個人眼中的一抹戲谑，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不就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捉弄過那個小孩子幾次，就這麽記仇？啊喂！等等！怎麽就這樣走了？那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他苦逼地跟上，還見到了之前那個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她面無表情地盯着兩人，還拿出一個小本子做記錄，似乎對此現象已經習慣很久。

“你也來做歷史的見證者？”她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問。

雖然不理解她在說什麽，但我除了跟上還能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