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鄰家新娘

鄰家新娘

“我在看新娘子。”蘇露轉過頭，“她為什麽不出來吃飯呢？”

“做新娘就是這樣的，忍一忍就好了。”王世英笑着說。

“明明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卻要忍饑挨餓？”蘇露不能理解，既然是好日子，不應該大吃大喝嗎？

“忍一天就好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王世英說。

“為什麽大家都要這麽做？為什麽新郎不用挨餓？”蘇露問。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新郎在外面忙着敬酒，也是吃不上飯的。”王世英說。

“新郎坐在酒席上，他想吃就可以吃，新娘面前卻什麽都沒有，為什麽不給新娘拿點吃的呢？”

“哎呀，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這婚禮一直就是這麽辦的，沒聽說誰家專門給新娘送吃的。”王世英拉着蘇露的手，“蘇姑娘是餓了吧，走，跟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你就直接在廚房吃。”

“好。”面對王世英的熱情，蘇露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廚房，王世英洗了手，拿出一塊冷吃羊肉，切片裝盤，又從鍋裏盛出一盤芋頭燒雞，廚房裏女人們忙忙碌碌，實在沒有地方給蘇露吃飯。

“蘇姑娘，咱們還是到外面吃吧。”王世英端起盤子就往外走。

蘇露走過去，接過那盤芋頭燒雞，走在前面。

“蘇姑娘，咱們到院子裏吧。”王世英回身，拿了碗筷。

“大嫂，你就跟我走吧。”蘇露回頭，沖王世英一笑，王世英頓時忘了自己要幹什麽，只跟着蘇露一步步走進了洞房。

蘇露把芋頭燒雞放在桌子上，關上了洞房的門，王世英也走過去，把羊肉和碗筷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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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餓了一天了吧，這裏有菜，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點。”蘇露對新娘說。

新娘穩穩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沒有回答。

蘇露走上前，輕輕扯下了新娘的蓋頭，新娘被吓了一跳，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王世英想要攔着蘇露，但腦子暈乎乎的，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兩位是？”新娘怯生生地問。

“我叫蘇露。”蘇露看向王世英，“她叫……”

王世英的腦子頓時清醒了過來，“我叫王世英，是你嫂子。”

“你們為什麽在這裏？”新娘問。

“我剛不是說了嗎，我們拿了菜來，讓你一起吃點。”蘇露說。

新娘搖搖頭，“天這麽晚了，相公一會兒就會來，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吃。”

“為什麽？”蘇露問。

“我娘囑咐我，就算餓了也要忍住，不能丢了婆家的人，讓別人看笑話。”新娘笑了笑，“不過，還是謝謝你們，特意把菜拿到這裏來。”

這姑娘真是通情達理，田得財不知道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娶到這麽一個好媳婦，王世英在心裏暗暗感嘆。

“你叫什麽名字？”蘇露問。

“我姓姚，姚仲芳。”姚仲芳回答。

“你餓不餓？”蘇露又問。

姚仲芳聞着芋頭燒雞的香味，咽了一下口水，“……餓。”

“你要是不能動彈，我喂你吃怎麽樣？”蘇露笑着說。

姚仲芳也笑了，“蘇姑娘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不能做出不守規矩的事。”

“我不懂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只知道，肚子餓了就要吃東西，你現在肚子餓了，不是嗎？”蘇露歪着頭看向姚仲芳，她語氣裏的調皮和天真令姚仲芳的心有了松動。

“相公他……”姚仲芳看了看門的方向。

“你放心，你家相公還在忙着敬酒，這會兒不會來的。”蘇露說着，把姚仲芳從床上拉了起來，讓她在桌邊坐下，把碗筷放到她面前，“吃吧。”

姚仲芳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芋頭，吃完後又夾起一塊雞肉，咬了一口。

“這可是你嫂子親手做的，好吃吧？”蘇露的語氣有些得意。

“好吃！”姚仲芳擡起頭，臉上有些羞怯，紅燭映照下的眼睛，閃着動人的光，“我已經快一年沒吃過肉了。”

聽見兩位姑娘對自己廚藝的誇獎，王世英很高興，又聽見姚仲芳說一年沒吃過肉，心疼得不得了，“可憐的孩子，我聽說過你家裏窮，沒想到竟窮到這個地步，不過，你嫁到田家來就好了，得財很能幹，家裏條件也不錯，以後肯定能讓你經常吃上肉。”

“嗯。”姚仲芳笑着點點頭，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大嫂，你也來吃吧。”蘇露對王世英說。

“蘇姑娘，你吃吧，我再去拿副碗筷來。”說着就往外走，蘇露拉住她，“不用了，我中午吃多了，現在一點兒也不餓，你們吃吧。”

“哦，好。”王世英沒有過多謙讓，坐下和姚仲芳一起吃來起來，這兩道菜鹽味都不重，正好适合空口吃，還有芋頭當主食，兩人很快吃飽了。

姚仲芳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起身行了一禮，“多謝嫂子和蘇姑娘。”

“弟妹不必客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互相照顧都是應該的。”萬世英笑着說。

“我這裏暫住，以後你我就是鄰居，自然也是要互相照顧的。”蘇露學着王世英的話說。

姚仲芳突然落下淚來，“本以為嫁了人就要處處受委屈，沒想要今天能遇到這麽好的嫂子和鄰居，上天真是太眷顧我了。”

“嗨！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麽啊？”王世英上前給姚仲芳擦拭眼淚，“得財他人不錯，以後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嗯。”姚仲芳點點頭，眼中噙着眼淚笑了。

“新郎官兒要回來了，我們得趕緊走了。”王世英收拾好碗筷，拉着蘇露出了洞房，姚仲芳重新坐回了床上，蓋好了蓋頭。

姚仲芳婚後的日子果然如王世英所說，衣食無憂，田得財對她也很好，就算公公婆婆對她有些不滿，田得財也盡量護着她，三天後回門，田得財準備了很多東西，一起回去拜訪岳母，給足了她面子，岳母對女婿也很滿意。

蘇露看見姚仲芳的笑臉也會覺得開心，看來成親确實是一件好事。

新婚妻子不經常出門，蘇露平常都會去王世英家裏，王世英很能幹，性格潑辣，看她幹活，或者跟人吵架，蘇露都覺得很有意思。

田望之自己在家裏看書，覺得有些無聊，想起了蘇露，于是出了門，在村裏閑逛，遇到了田得財，不斷地炫耀着他的新婚妻子做菜手藝好，改天要請田望之去嘗嘗。

田望之随意應允着，他知道，田得財不過是說說而已，那個家，從不歡迎他進入。

走到村子另一頭，田望之看見蘇露正蹲在地頭，專心地看着什麽。

“看什麽呢？”田望之問道。

“蝸牛。”蘇露擡頭看了看田望之，笑着說。

田望之也蹲下，蘇露擡手指給他看，一只小蝸牛正順着菜葉子緩慢爬行。

“哪裏有蝸牛？”王世英走過來。

田望之站起身打招呼，“大嫂。”

王世英沒有理會他，順着蘇露的目光，她找到了那只蝸牛，扔到了遠處的草叢裏。

“蝸牛多可愛啊，為什麽要扔掉它？”蘇露站起身抗議。

“蝸牛有什麽可愛的，都是害蟲，把我的菜葉子吃了，我吃什麽？”萬世英說。

“今天好熱鬧啊，這裏是嫂子的菜地嗎？”姚仲芳從遠處走過來，看見了田望之，“這位是？”

“這是你家堂弟，名叫田望之。”王世英介紹說，“小田，這是你二嫂，姚仲芳。”

“原來是小叔，失禮了。”姚仲芳點頭施禮。

“哪裏哪裏。”田望之作揖還禮。

“他們這呆裏呆氣的樣子，還真是像。”王世英爽朗一笑，蹲下去繼續拔草。

姚仲芳和田望之都知道王世英是個心直口快之人，并沒有把她的取笑放在心上。

“這麽說，阿姚也是讀書人？”蘇露問道。

“算不上什麽讀書人，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姚仲芳說，“蘇姑娘說跟我是鄰居，可是住在小叔家裏？”

“是啊。”蘇露說。

“二位是何時成的婚？”姚仲芳問道。

“我沒有嫁給他。”蘇露說。

“什麽？”姚仲芳和王世英都震驚地看着蘇露。

“不是夫妻，你怎麽能住進他家裏？”王世英站起身，丢掉手裏的雜草。

“怎麽不能？”蘇露輕輕捋着路邊的狗尾巴草，“床上有地方，我就睡呗。”

“你們還睡在一張床上？”姚仲芳更吃驚了，“蘇姑娘，你不能這樣做，這對你的名節有損。”

“我們會成親的，蘇姑娘就是我的娘子。”田望之說。

“你說得輕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害了蘇姑娘一輩子！”王世英走上田埂，照着田望之的胳膊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我知道！我知道！”田望之捂着胳膊逃竄，“我肯定會對蘇姑娘負責的，我一定會娶她。”

“娶她？你家裏這麽窮，你拿什麽娶，讓蘇姑娘喝西北風嗎？”王世英追上去，“他爹的！我還以為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書呆子，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看我不打死你！”

蘇露看向姚仲芳，“名節是什麽？”

“名節就是名譽貞潔，是很重要的東西。”姚仲芳說。

“損害了名節，對我有什麽壞處嗎？”什麽是名譽貞潔，蘇露也不懂，不過她并不想深究下去。

“別人會對你指指點點，以後也不好嫁人了。”姚仲芳說。

“別人說什麽我不在意，而且，我也沒打算嫁人。”蘇露說。

“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呢？”姚仲芳說，“若是能嫁個如意郎君，後半輩子也就有着落了。”

“阿姚得了如意郎君？”蘇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