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前塵與疑惑
南有止栖山莊,中是晉陽武林盟,北為漠北門。這三個勢力無形中劃分了南北中三方最大的勢力。雖然明面上武林盟是整個江湖的翹首,但是二十年前醫怪攪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風,引得整個正道圍剿醫怪,雖說後來醫怪被關進了十惡牢,但是正道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尤其是武林盟,精英損失過半,老盟主也被重創。止栖山莊幾百年的底蘊深厚,在正道上一向是重量級地位,與武林盟并立也沒有人能說半個不妥,可是這個漠北門,卻是近幾十年發展最快的門派,憑着讨伐醫怪的聲望與大力招攬江湖散人,慢慢站穩了能夠代表北方勢力的地位。
于是江湖上以三位大佬為尊,一片其樂融融。可能麽?顯然不能。
人心都是貪婪的,先不說武林盟怎麽甘心由一家獨大淪為三分天下,止栖山莊也不願意跟一個幾十年內崛起的勢力持平。此次伐魔三方最出色的子弟為代表,其實也是三方的一種較量。
這邊度離跟李成蹊正向着漠北門所在的漠北城出發。本來度離是很好奇李成蹊跟着他出來一定是很“困難”的。這幾天在晉陽城的相處,在度離看來,這李成蹊是個很麻煩的家夥。
穿,李成蹊是一天兩套衣服。吃,李成蹊沒有跟人一起吃過飯,據九江說,樓主都是在自己的房間用餐的,并且樓主用的餐是分樓單獨的廚子,只為樓主一人準備膳食。住,那就不用說了,必定是極好的。
然而,當晚李成蹊帶着度離住的客棧。雖然是最好的客棧裏最好的客房,可也是客棧啊。當然,兩人是一人一間的。吃,李成蹊居然是和度離一起在客棧用餐,吃的客棧的酒菜。
度離一邊扒拉着飯,一邊用看陌生人的探究眼神打量着坐在他對面,文雅用餐的李成蹊。
李成蹊會沒有注意到從進客棧後就黏在自己身上這道灼人的視線麽,但是李成蹊偏偏視若無睹。
果然,不到一刻鐘,度離沉不住氣了:“本以為李樓主孤高的不似凡人,居然也可以這麽有煙火氣呀。”
李成蹊睨了他一眼:“若說到不似凡人,該是你這樣二十幾年都住在山上的人吧。”
“......”為什麽我聽出了嘲諷的感覺??是錯覺吧!度離簡直都要懷疑李成蹊是被人假扮了。
“我想你也會好奇追殺你的人是否還會有下一步動作吧。所以我已經将暗衛撤走了。”放下筷子,李成蹊施施然就往樓上走,留下度離依然一臉懵的看着他。
等度離用完餐後回房,小二已經安排好了洗澡水,居然連換的一套衣服都有準備好。居然還是李成蹊吩咐小二準備的。
度離泡在木桶裏,低低的念:“這真的是李成蹊麽?怎麽跟山風樓裏認識是差別這麽大!”
可是他想不到,李樓主內力驚人,一牆之隔度離什麽動靜他都可以聽到。
那若是度離現在在李成蹊的房內,怕是下巴都能驚掉下來,李成蹊淺淺的笑了。雖然只是薄唇掀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但對于一向沒什麽表情的李成蹊來說,這抹笑簡直太紮眼了。
若是九江看到李成蹊露出這樣的表情,怕是要吓跪下了,跟着樓主十多年樓主的笑也是屈指可數。
且不說在外的李成蹊與在山風樓內的不同,光是他對度離可謂照顧的态度,就讓度離有些不習慣。
度離前二十年都生活在雲深崖。
那麽大的山上,住的是一個三進深的房子,只有他跟師父兩個人。師父從不讓他下山,吃喝用度全是山下的一位葉老伯送上來的,因為受過師父的恩惠,便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師父很少跟他說話,除了練武,還是練武。不誇張的說小時候度離什麽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人是有父母的,他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座山,也只有三個人,直到他十歲,葉伯住在了山上,教會了他很多常識,簡直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他才知道原來人還是有父母的。
而他,只有師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雲深崖的,沒有人告訴過他。師父還是個冰冷冷而又不愛搭理他的人,只有葉伯會溫柔的對他,也會帶着他趁師父不察帶他去後山玩耍,抓野兔打野雞。毫不懷疑,若是沒有葉伯,度離肯定也會成為一個小冰棍。
度離以為一輩子大概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态,然而在他十八歲那年,葉伯像往常一樣下山采買貨物後,再也沒有回來。他去問師父,又想下山去找葉伯,可是師父不允許,也不對他解釋,只是告訴他葉伯死了,又告訴他他也快要死了。
沒有了葉伯,度離再也沒吃到過平常的飯菜,他跟師父所果腹的所有就是他在後山抓的野物。這卻不是生活最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他開始見到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山上,白天來,夜裏來,但是來了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全部被師父殺掉了。
那時度離多麽震驚啊,那是度離第一次見到別的人類,雖然他們都是拿着劍的,渾身上下散發着殺氣的,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是幾個,有時候是很多個。
但是全都有去無回。
師父說這些人是來殺他們的,後來師父不再管那些人,他把所有的來客都丢給了度離。
常常度離在睡覺,或在後山捕獵,就會突然感受到殺氣。度離受過傷,流過血,只有這種時候,師父才會來找他,給他上藥,大多數時候就只是上藥,兩人沒有交流。
還好度離從小習武,又天賦驚人,在一次次實戰偷襲中,他越發的敏銳,那之後來的所有殺手,他慢慢可以從容與他們過招,甚至無師自通“調戲”他們,拉開他們的蒙面,度離驚奇的發現,原來不是所有人都長的像師父,又或像葉伯或者自己這樣的,原來有的人居然可以長的讓人那麽不舒服,他更是無師自通了一個詞:醜。
他簡直驚嘆了,明明每個人都是一張臉上長着眼睛鼻子嘴,怎麽在有的人臉上組合起來那麽怪異呢。
度離本以為這就是葉伯離開後生活的全部了。但是過了一年半,在某一天,山上又不在來人。度離居然感覺到了不習慣,他習慣了前十八年封閉自居的日子,在接觸過別的人後,他俨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啊,與那些殺手鬥智鬥勇的日子,對他來說就像是個孩子在跟他的玩伴相處。
直到一天晚上——師父說他也要死掉了。
度離聽到那句話時,并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
師父說出那句話時,就如往常師父對他說練武了,又或對他說殺掉那些人一樣,沒有任何波瀾,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好似沒有什麽不同,然而什麽都是不同了。
第二天早上,山上只剩他一個人了。
一把斷劍,一句可以下山了,告訴他一路向北走就可以找到埋葬這把劍的地方。
這就是師父最後留給他的一切。
度離背上那把斷劍離開了這個他從未離開的地方。沒心沒肺的一路向北,結果就遇到了魔教教主花舞欲,可以說這是除了師父、殺手們外,他接觸到的第一個“正常人”。
盡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花舞欲都算不上正常...但是重要的是,花舞欲真好看啊,度離覺得花舞欲太吸引自己了,而他的內力可以幫助花舞欲,他居然覺得很開心。第一次被人需要,雖然表現的無所謂,可是其實他幸福死了,有人需要他,還是一個那麽好看的人。
雖然只在魔教待了半個月就被趕走了,再之後的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途徑的每個城裏他都會停留,見識過了葉伯說的“平凡人的生活”、“江湖過客的停留”,但是只有花舞欲是不同的,一直被他放在心裏。直到李成蹊出現了。
李成蹊扔給他一塊花舞欲的信物,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跟着李成蹊走。
但是李成蹊對他太好了,雖說下山後的一切對度離都是陌生而新奇的,可是這些日子來,他也算是迅速的融入了江湖,和別的所謂門派子弟下山歷練仿佛沒有什麽不同,他自然知道山風樓樓主與自己不應該是這種相處模式。
而在山風樓內,一路風餐露宿的度離,有了一個極好的待遇,山風樓內的人都對他恭恭敬敬仿佛還帶着點莫名的讨好?
李成蹊本人對他也很不同,李成蹊話雖然不多,但是與他交流時,都是自稱“我”,而他在跟其他人說話時,都是自稱“本座”。度離面上從來不顯,可是他內心不是個傻子。
有什麽原因會讓一樓之主對自己另眼相待呢?自己身上必定是有他所需要的,但是他有什麽呢。
李成蹊讓他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李成蹊又要撇下山風樓跟着自己北下。想必自己身上有對他極其重要的東西。度離也因為他有花舞欲的信物而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內力對花舞欲有用,所以李成蹊是為了花舞欲而如此重視自己。然而度離每次試探李成蹊與花舞欲關系時,也并未發現李成蹊對花舞欲有多麽重視,甚至江湖上都開始伐魔了,李成蹊不是南下去尋花舞欲,而是要跟着自己北上,想來李成蹊在意的東西是在自己身上的。
度離第一次對自己,也對雲深崖有了疑問。
師父那樣性格的人,為什麽将他在雲深崖上養大?師父為什麽從不讓他下山?為什麽雲深崖會有殺手來殺他們?葉伯為什麽會死?師父明明沒有任何不妥,為什麽會死?為什麽與李成蹊北上後又遇到了殺手?
最重要的是,李成蹊對他的态度為什麽如此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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