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黃泉崗
僵局沒有持續太久,李成蹊跟老頭同時退了一步,老頭捂着胸口一口血噴出來,白色的麻布衣衫被染上了深紅。
李成蹊也不太好,面上血色盡退,白若金紙,一口血壓在喉嚨翻滾。
度離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些擔憂地用眼神詢問。李成蹊微不可查搖了搖頭。
“後生可畏,不過你們下次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了。”老太婆摻着老頭運着輕功離開。
李成蹊擦掉額頭上冷汗,咽下了喉嚨裏的血。如果黑刀雙煞剛剛不走,誰死誰手怕是真的不好說。
度離狀态還好,心裏很是過意不去:“應該是沖我來的,連累你了。”
李成蹊淡淡瞥他一眼,他沒想到這次來的殺手居然是黑刀雙煞這種級別的。而當事人度離對此依然一副毫無警覺的模樣。
他終于決定不再藏着掖着:“追殺你的是醫怪。”
“我猜也是。”度離并不驚訝,想扶他坐下,被李成蹊拒絕。
度離也不堅持,只是看向慘死的小綠,憂愁地嘆了口氣:“既然我跟醫怪有聯系,醫怪又跟雲深崖有聯系,大概我也是醫怪的仇人吧。只是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去黃泉崗呢。”
李成蹊打了個響指,之前被放走的黑馬從遠處噴着響鼻緩緩跑了過來。
“小黑!”度離揉了揉黑馬的頭,對李成蹊說:“你早說它聽得懂你暗號,我就不綁小綠了。”
李成蹊:“……”我也沒見到過動手之前還先綁馬的……
李成蹊跨上馬對度離道:“上馬,當務之急我們要去黃泉崗。醫怪既然可以請的動黑刀雙煞,還不知道他後手是什麽。”
“為什麽我們的行蹤醫怪會這麽清楚?”度離不解。
李成蹊道:“第一次遇到殺手是在晉陽……”
度離打斷他:“曾經在山上的時候就有很多殺手。只是隔了一段時間就不再來了。要說下山後第一次遇到殺手确實是在晉陽。”
李成蹊又聽度離形容了山上的殺手,沉吟道:“我不知道醫怪有什麽陰謀,但我一定找出他。”
度離問:“山風樓居然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麽。”
李成蹊不語,一個活人居然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個活人還可以下毒,還可以養殺手。
“你也不要太灰心,總之先去黃泉崗看看吧。我覺得,師父讓我一路往北,也許不是為了埋葬這把劍,而是跟醫怪有關。”
度離坐在李成蹊身前,感受到身後的人身體忽然僵硬,沒什麽誠意地安慰了一下。
“我只是奇怪尊師什麽都沒告訴你。”
“那你何不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度離低聲說,總是上揚的唇也被抿起。
李成蹊原本是準備在跟度離達成交易後與度離交換有關醫怪的信息。然而度離什麽都不知道,這是李成蹊真得沒想到過的情況。
李成蹊猜不準雲深崖主為什麽性情大變,甚至還讓度離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下了山。李成蹊可不認為雲深崖主跟其他人一樣,也認定醫怪已經死了。
在生命中只剩下複仇後,李成蹊自認為自己封閉了情感,而度離出現後讓他的心裏起了波瀾。尤其在發現度離可能擁有着痛苦的過去後——李成蹊不敢斷言度離的過去一定是痛苦的,但至少不會是快樂的——李成蹊對度離的感覺越發複雜起來。
因此,他不想告訴度離,關于醫怪跟雲深崖的糾葛。
“到了黃泉崗再說吧,我有預感,也許這次我們可以進去黃泉崗裏面。”
度離揚起頭:“什麽?也許可以進去裏面?難道之前都沒進去過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成蹊感受着身前人的體溫,想到昨日那個擁抱,本因為受了內傷而慘白的臉上鋪上一層薄紅。李成蹊本能覺得有些不妙,他發現他不排斥度離的靠近了。
一路狂奔,斜陽西沉天色暗淡下來的時候李成蹊終于停了下來。
“這裏就是黃泉崗麽?”度離也翻身下馬,環顧四周,一片雜草瘋狂長着都快要到人的膝蓋高,“怎麽什麽也沒有。”
“跟我來。”李成蹊往前走。
兩人向前走了幾步,度離才發現有一塊石頭,黃土色的石頭,也就到人膝蓋高,不仔細看就被掩埋在雜草中了。
黃土色石頭上龍飛鳳舞寫着三個字:黃泉崗。李成蹊在石頭上某一處按了一下,地面忽然晃動起來,石頭後面漸漸打開了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
度離咂舌:“沒想到醫怪住在地下。”
李成蹊點上帶來的火折子就往下走,度離忙跟上。地下空氣十分渾濁,度離剛想問不是說沒人能進的來麽,就見下面好像有一堵牆,忍住疑惑安靜往下走,走到底後果然看見一堵巨大的牆壁,這個牆壁還不是普通的牆壁,而是像活字印刷的字盤一樣,密密麻麻是各式各樣的方格,每個方格上都是不同的字。
度離頭皮都炸開了,烏壓壓一片的密集字體極大影響他的觀感。
李成蹊緩緩道:“這後面,才是醫怪的居所,不解開機關,沒有人能進的去。”
說着把火折子在周圍照了照:“你看,這些都是沒解出正确答案的人。”
度離看過去,十幾具屍骨,雖然穿着衣服,但暴露在外面的頭骨與手骨都是黑色的,看來是中毒死的。度離皺眉,怪不得感覺空氣很渾濁。
“這個醫怪太惡心了,自己住的地方搞出個這麽個牆,看的我眼睛痛。”度離再次忍着不适把目光投向牆上。
“你來看這個。”李成蹊站在右邊的一根石柱前,度離趕快走過去,逃離那堵牆。
石柱上刻着一行字,度離接過火折子照過去,看清楚那行字是什麽後,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石柱上是八個字:金烏歸山,晚霞暗淡。
度離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一半,他把火折子交到李成蹊手裏:“我想,我能解開這個機關。”
我想,我找到你說的地方了,師父。
李成蹊挑了挑眉,對此他并不意外。
度離回到牆邊,示意李成蹊把火折子舉高些,很快他就花着眼睛在滿牆方格字裏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兩個。度離把劍握在手上,用段刃按向那兩個方格。
李成蹊注意到,他按得是“雲黃”二字。
果然,在度離按下這兩個字後,巨牆開始轟隆隆地從中間開了一個正常大門大小的過道。度離跟李成蹊捂住口鼻,灰塵自巨牆的移動中撲面而來,看來,二十年間這堵牆都沒有打開過。
兩人很快就進入了醫怪的居所,與地下密道的黑暗不同,進了門後,是一間亮堂的大廳,大廳被四角放置的夜明珠照的十分亮堂。
熄滅火折子收起,李成蹊并沒有着急尋找什麽,醫怪善毒,保持警惕總不會錯。
度離則驚訝的瞪大眼睛:“這...這跟雲深崖的大堂布置的一模一樣。”
李成蹊寒星目裏深邃不見底,聽到度離這麽一說,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兩人繼續往前走,穿過地下庭院來到後方住人的房間,與雲深崖不同的是,後面只有一間廂房,孤零零建在空曠的庭院中。
度離複雜地看向李成蹊:“要進去麽。”
李成蹊點了點頭,推開緊閉了二十年的門。與前面大堂不同,這間廂房一進去就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即便李成蹊練得是寒冰內力,也感到廂房裏寒意之重。
好在度離跟李成蹊一人修習的是純陽心法,一人修習的是寒冰內力,倒不會被寒意傷到。
廂房裏裝飾非常簡單,兩人繞過屏風,一張拔步床映入眼簾。
“好像......有人?”度離驚訝:“不會是醫怪吧?”
李成蹊也有些訝異,他撥開罩在床上的白色輕紗,跟度離兩人走進床沿。李成蹊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個簡單的拔步床,這還是個寒冰床,而且還是上等寒冰石打磨而成,若是屍體放在上面,能保人肉身不腐不壞。
床上躺着的當然不是醫怪,而是個女人。看到這個女人的臉,即使是李成蹊,在這一刻也瞪大了眼睛。
他身後的度離,已經如墜冰窟。不,這本來就是個冰窟。
氣氛一時十分寂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頓了半晌,度離忽然把手中的斷劍小心翼翼地擺在了女人的身邊,而後跪了下去。
李成蹊不知該說些什麽,這個女人已經死了,寒冰床把她的屍體保存的極其完好,看上去就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她長了張清秀絕俗的臉,最重要的是,這張臉跟度離的臉有七分相似,若不是度離是個男人,沒有這女人那麽柔和,那就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了。
是個人也能看出來度離跟這個女人一定有血緣關系。
度離目不轉睛盯着床上的女人,桃花眼裏蒙上一片水汽:“我看到她,覺得心裏有點難受。”
李成蹊把度離拉起來:“對不起,我并不認識這個女人。”
“你為什麽要道歉?”度離一驚,“該道歉的難道不是我麽?”
李成蹊皺眉,剛想說話,忽然生變,床底居然竄出一條蛇!
“小心!”度離揮開李成蹊,右手捏住纏過來的蛇的七寸,然而還是讓蛇牙咬進了右手臂。
李成蹊迅速把蛇劈死扔到一邊:“你怎麽樣?”
想必那蛇是沉睡在此,他們的到來驚醒了這蛇,雖然不知道這蛇怎麽能冬眠二十年還不死,但顯然是醫怪的手筆。而那蛇竄出來的速度極快,李成蹊之前對敵黑刀雙煞時受了內傷沒能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度離已經為他擋了這蛇的攻擊。
壓下內心極大震撼,李成蹊迅速抓過度離的右臂檢查他的傷口。右臂被蛇咬過的地方留下兩個牙印,此時淡淡發着烏青。李成蹊想也沒想一口允吸上那塊皮膚,将毒血給吸出來。
度離簡直被他給吓傻了,這可是李成蹊,有潔癖的李成蹊啊。趕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扯李成蹊腦袋:“喂,不用這樣吧......”
李成蹊撥開度離阻攔的手,把毒血全部吸出來後擦了擦唇。
度離直愣愣盯着那張因為血液浸染而殷紅的薄唇,說不出話來。
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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