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陽光

陽光

01

高三的日子永遠是千篇一律的，做不完的習題，考不完的卷子。

直到知了鳴叫，微雨細揚，為過去三年的努力劃下句號。

等待成績的日子是焦慮的，但比等成績更讓人糾結的一定是填報志願的時候。

不過這對于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的何鈞平和張鈞安來說，不值一提。

他們只要選自己中意的學校就好。

何鈞平的志願表上只寫了A大，頗有破釜沉舟的意思。但他心裏有數，自己估分基本上不會偏差太多，應該會高于A大錄取分數線。

劉芳梅看了，皺皺眉，勸他：“小平，姨不是質疑你的實力，不過凡事圖個穩字，下面的學校你再寫幾個。”

“好。”為了讓劉芳梅安心，何鈞平答應，又随便補了幾所A大同城的學校。

劉芳梅确認完，才放心地點點頭，又叫着正在翻冰箱的張鈞安：“小安，你的志願表呢？讓媽媽看看，都沒聽你說過要報哪裏！”

“好好好！”張鈞安進屋拿着自己填好的志願表交給劉芳梅，“母親大人過目，我可是非常穩的。”

何鈞平也湊過去看了看張鈞安的志願表，上面工工整整，幹幹淨淨地用鉛筆寫着幾所本市最好的大學。

“你這怎麽用鉛筆寫的呢？”劉芳梅不解。

“交之前我用水筆描好就行了。”張鈞安沒等劉芳梅看完，從她手中搶回了志願表。

“你真要留本市？”何鈞平對張鈞安的決定略感惋惜。

“要你管！”張鈞安嘴裏小聲嘟囔着，拿着志願表進了屋。

何鈞平輕聲嘆氣，也跟了進去。

兩個人在各自桌前背對背，默不作聲。

劉芳梅進來喊張鈞安：“小安，一會兒媽媽包餃子，今天你爸值夜班，晚點兒你給送過去！”

“知道啦！”張鈞安答應着，轉頭對何鈞平說，“你快去幫我媽擀餃子皮！我現在有事兒要忙，走不開！”

“你有什麽事兒？”何鈞平奇怪，張鈞安只是在桌前坐着，沒見他要幹什麽。

“你別管！我一會兒再去幫忙！”

“你不說我也會去。忙完快點過來，就屬你吃得最多。”何鈞平有意挖苦張鈞安一句，又偷偷抿嘴笑笑，将志願表放在桌上出了房間。

不一會兒，張鈞安也出來了，三個人包餃子很快就出鍋了。

晚飯後，張鈞安拿着保溫飯盒出了門。

何鈞平回房間休息。

他發現自己的志願表有被動過的痕跡，雖然看似很小心地放回了原位。

何鈞平回頭，看到一桌張鈞安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橡皮屑，輕輕“切”了一聲，念叨一句：“傻瓜。”

02

電話的另一頭，語音播報聲音傳來。

不出所料，兩個人發揮穩定，實際成績比估分要高一些。

劉芳梅和張橫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好似拿了高分的是他們兩個。

“我心裏高興啊！總算是對得起紅玉的囑托！兩個孩子真是争氣！”劉芳梅激動得擦擦眼淚。

張橫摟着劉芳梅，對何鈞平和張鈞安說：“你們兩個，真是我的好兒子！太好了！太好了！今天晚上，咱們下館子慶祝慶祝！快去收拾一下。”

何鈞平和張鈞安回了屋裏準備出門，兩位當事人倒是很平靜如常。

可有件事讓張鈞安倍受打擊無法接受，那就是何鈞平的總分數居然超了他十幾分。

“你英語成績怎麽考得這麽高？”張鈞安非常不服，英文這一科，何鈞平的分數從來沒有比他高過。

“因為這次我答了聽力。”何鈞平輕描淡寫，将自己的成績寫在紙上，放在相框前。

張鈞安聽罷，呆若木雞地杵在他的身後。

03

烈日炎炎，張鈞安每天像望夫石一般，握着電話，蹲在家門口，等着錄取通知書。

可是，最先接到快遞電話的卻是何鈞平。

何鈞平穿衣服準備下樓。

“你身份證給我！我去幫你拿！”張鈞安擋在門前攔住了何鈞平。

“不用，我自己去。”何鈞平沒理會他。

“我不是欠你一次嘛！”張鈞安搶過何鈞平手中的身份證，跑下樓去。

“這家夥，抽什麽風？”何鈞平莫名其妙。

張鈞安飛奔到快遞車前，遞上他們兩個身份證。

“師傅……何鈞平的，我代簽……有沒有張鈞安的錄取通知書？”張鈞安喘着粗氣，跑了一身汗。

“張鈞安？我看看……還真有！下一個正準備要給你打電話呢！恭喜啊！你們這都是高材生啊！給，簽字吧。”

“謝謝師傅！”張鈞安開心地拿着兩份錄取通知書上了樓。

“給你錄取通知書！你這成績，去A大可惜了！”難得張鈞安語氣正常地肯定了何鈞平一次。

“不可惜，A大很好，環境好，夥食好，聽說學校美女如雲。”何鈞平開着玩笑，故意逗張鈞安。

張鈞安鄙視地撇了何鈞平一眼，沒有說話。

“你收到哪裏的通知書了？你不去A大才可惜呢！”

“不用管我，做你的美女夢吧！”張鈞安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掖在身後，躲回了屋裏。

坐在書桌前，張鈞安看着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心裏多少還是很激動的。

“美女如雲？呵！”

04

張鈞安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藏了起來，任何鈞平如何诓詐就是不拿出來。

不過，他倒是給劉芳梅和張橫看過，他讓父母保密，不要告訴何鈞平，才肯拿出來的。

張家這對夫婦，最大的優點就是說到做到，這也是張鈞安的優點。

所以直到快開學，何鈞平也不清楚張鈞安到底去了哪裏。

不過，他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眼看到了開學報道日期，張鈞安先行一步，告別了父母，他說他的學校開學早。

第二天，何鈞平也準備出發了。

送走兩個孩子，劉芳梅心裏很難過，這熱鬧的房子，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照顧好自己！路上小心！記得放長假回來看看……”

何鈞平在劉芳梅叮囑聲中揮淚告別。

十幾個小時的動車，終于到了A大。

校門口熱熱鬧鬧，新生大多都是家長陪着一起來的。

站在校門口，何鈞平居然生出一絲孤獨感。

爸爸，媽媽，如果你們還在，一定會開開心心地送我進校園吧……

“同學！需要幫忙嗎？”

何鈞平的傷感被打斷，眼前站着一位瘦瘦高高的男孩，戴着無框眼鏡，頭發到耳略長，右耳紮着耳釘，斯斯文文的樣子，很文藝範兒。

“哦，您好，我是新生。請問，宿舍C樓怎麽走？”何鈞平禮貌地詢問他。

“我帶你去吧！新生自己來報道的不多，我昨天剛接待一位，你是第二個，走吧！”男孩熱情地幫忙拉過何鈞平的行李箱，兩人邊走邊聊，“我叫黎誠，開學大二，計算機系。”

“學長好，我也是計算機系的。”

A大計算機系非常出名，分數自然也高。何鈞平沒想到這位學長是計算機系，他以為學計算機的男生都是一本正經的形象，沒想到也有文藝青年，真不應該以貌取人。

“這麽巧，看來今年計算機系裏帥哥不少啊！昨天那位自己來的同學也是計算機的！你們系的女生們可有福了！哈哈哈！”

何鈞平腼腆地笑笑。

他與張鈞安确實都生得一副好皮囊，個子高，身材比例協調，再加上學習又好，在學校裏一直是校草級的人物。

但是兩個人帥的路子卻截然相反。

張鈞安生來棱角分明，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而何鈞平則眉清目秀，人畜無害的無攻擊性長相。

如果說張鈞安是陽光俊朗型，那何鈞平則是憂郁清秀型。

按理說，張鈞安這種類型會比較受歡迎，可偏偏時下流行憂郁王子，所以溫柔的何鈞平收到的情書比硬朗的張鈞安多很多。

每次何鈞平從書桌裏拿出粉粉的信封時，張鈞安都會吐槽一句：“沒眼光，戀上清湯男，世上又多一個傷心的人喽！”

黎誠送何鈞平到宿舍樓，幫着他把行李箱擡上來，推進去。

A大宿舍四人一間，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鋪位已經随機分好，貼着名簽。

宿舍裏好像有一個人到了，窗戶右邊的床已經鋪好，還剩三張空床。

何鈞平走到左邊靠窗的床邊，看了看名簽，這是他的位置。

黎誠将行李箱推到何鈞平的床下，瞧了一眼名簽：“何鈞平？诶，昨天我送的那位帥哥師弟就在你隔壁，你們應該是同班，他叫什麽……鈞安？”

“張鈞安。”何鈞平輕聲說，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對對！你們認識？”

“認識。我們兩家關系很好，母親先後懷孕，父親又都是警察，所以父母給我們取名叫鈞平、鈞安，意思是願君平安。”

何鈞平說完，接過黎誠手中的行李箱，非常誠懇地說：“今天真的非常謝謝黎誠學長！”

“不用客氣，同系的，以後還會碰面！你先收拾吧！我還得去大門那幫忙！”

送走學長，何鈞平開始整理自己的床鋪，他的位置很幹淨，像已經擦過一樣。

“何鈞平！”

門口一聲叫喊，吓了何鈞平一跳，他轉頭看過去，張鈞安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

“小安？你怎麽來了A大？”何鈞平瞪着眼睛努力表現出驚訝的樣子，嘴角笑意卻已經出賣他。

“我、我可不能念比你差的大學！”張鈞安硬着頭皮狡辯，“床單被褥我買好了，在我那屋，過來拿！”

張鈞安轉身，後背明顯濕了一片。

“你去哪裏了？怎麽出這麽多汗？”

“汗腺發達。”

張鈞安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埋怨着：還不是為了去接你嗎？

他特意提前一天到學校，想在何鈞平來的時候陪着，這樣何鈞平也不會太孤單。

原本已經掐好時間，守在校門口，誰承想，張鈞安被人問路的功夫錯過了何鈞平。

張鈞安宿舍的四個人已經到全了，他的位置是窗邊右側。

“你睡這兒？”何鈞平沒有接着說，他們兩個只隔一道牆。

“張鈞安說他喜歡清晨曬太陽，特意和我換的！正好，我愛睡懶覺，最煩一大早太陽光了！”張鈞安對床的男生笑呵呵地說。

“他個子高，容易缺鈣，曬曬太陽身體好。”何鈞平順勢開着玩笑。

何鈞平太了解張鈞安了，他最喜歡睡懶覺，因為讨厭早上陽光照在臉上，才把他們兩個人的上下鋪挪在離窗戶最遠的地方。

“你才缺鈣！不然怎麽會這麽矮？”張鈞安嗆聲說。

“他還矮？”門口右邊的小胖子指了指何鈞平，羨慕地看着他，“這能有一米八了！”

“178！”張鈞安緊忙更正小胖子的說法，擡着何鈞平的被褥走了出去。

何鈞平笑着和大家擺手暫別，跟在後面。

張鈞安将床單被褥放在何鈞平的床上：“快收拾吧。”說完，轉身走了。

碰巧何鈞平的舍友回來了，他和剛出門的張鈞安打個招呼。

“我們宿舍總算來人了，你好，我叫楊旭！”

楊旭中等個子，帶個黑框眼鏡，梳個寸頭，看上去有些老成。

“你好，我叫何鈞平。”

“剛才那位同學你們認識嗎？”楊旭放下手裏的東西，“他可逗了，昨天我才到宿舍，他就跟進來，在你那打掃好久，然後一拍腦門說走錯宿舍了。”

何鈞平略微詫異，轉而搖頭笑笑：“認識，不用管他，他有時候傻乎乎的……”

但，卻像是陽光一樣溫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