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雨天

雨天

01

中午。

何鈞平本想補個午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起來洗把臉。

在衛生間裏，他隐約聽見宿舍阿姨進來說了收衣服的事又走了。

“阿姨剛才來說什麽？”何鈞平擦了擦臉，問楊旭。

“我也沒注意聽，好像就說今天有雨，讓把陽臺衣服盡早收了。”

何鈞平看看外頭的天氣，晴空萬裏，想來也不能是什麽大雨。

于是，他收拾好背包，打算去圖書館。

“帶把傘啊！”楊旭提醒他。

“沒關系，去還個書，很快就回來。”何鈞平單肩背上包，出了門。

在圖書館還了書，他又上了二層，想再借幾本，正巧看到張鈞安那天再翻的書，順手拿起來翻了兩頁，是一本關于算法的書，這本書的內容對于剛接觸這行的何鈞平來講有些深奧。

“這麽難，小安能看懂嗎？”何鈞平自言自語道。

于是，他拿起這本書，走到一個很隐蔽角落，這裏在窗邊光線很好，因為藏在拐角處，所以只有他們兩個會來，張鈞安非常喜歡這個安靜的位置。

何鈞平在桌前坐下翻看了起來……

“轟隆隆！”一聲巨大的雷聲，驚醒何鈞平。

他緊張地看着窗外，此時已經天黑，外面雷電交加下起了傾盆大雨。

圖書館裏只剩昏暗的夜燈，何鈞平掏出手機，才七點半，原來他看着書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過還好圖書館周末八點才閉關，他抓起背包，拿着書，停頓了一下後，又把書放回了書架——畢竟自己沒有帶傘，這麽大的雨肯定會淋濕，明天來借吧。

他神色慌張地跑到一樓，站在門口愣住了。

圖書館的大門已經鎖了。

管理員看今天是雷電暴雨天，在圖書館中廣播了提前閉館的消息，簡單巡視了一圈确認沒有學生在，提前鎖了大門。

閃電過後又一聲雷鳴，何鈞平吓得捂住耳朵，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給張鈞安打電話，可是電話那頭始終放着悠揚的音樂，無人接聽。

他回到那個角落裏，躲在了桌子下面，蜷縮着抱住膝蓋，将頭埋在膝蓋裏，雙臂壓着耳朵，緊緊閉上眼睛。

在何鈞平腦海中又出現了年幼時的畫面，就是這樣的雷雨天，母親接到父親出事的電話飛奔出了門，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他在黑漆漆的屋子裏，哭着一遍一遍喊“媽媽、爸爸”，窗外的閃電亮得像要劈進屋裏一般，雷聲大到淹沒了他的哭聲。

從此，他心裏對雷雨天留下了難以抹平的恐懼。

可自從住到了張家，每個雷雨天，張鈞安都會陪在何鈞平身邊，摟着他的肩膀對他說：“不怕，有我在。”

他這樣狼狽的樣子，只有張鈞安知道。

何鈞平渾身顫抖，嘴裏喃喃念了聲：“小安……”

“找到你了！”

何鈞平猛然擡頭，張鈞安滿眼焦急氣喘籲籲，渾身濕淋淋地單膝蹲地出現在何鈞平面前，雨水順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

“小安！”

“別怕，有我在！”

張鈞安鑽到了桌下，摟住何鈞平的肩膀，在他右邊坐下，從懷裏掏出他的頭戴式耳機扣在了何鈞平頭上。

“謝謝你來了……”何鈞平手臂貼在張鈞安胸前，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便側頭問他，“你心跳怎麽這麽快，跑來的嗎？”

“哦……對、對，我跑來的。”張鈞安心虛地挪了挪身體，“等雨小點兒再走吧，這暴雨打傘也會被澆透的。”

“好”

兩個人靜靜地等着雨停。

何鈞平依舊抱膝埋頭，但是與之前相比，有張鈞安在身邊，他平靜了許多。

張鈞安的手輕輕搭在何鈞平的肩上，本來只是男生間一個普通的動作，但對張鈞安來說似乎只有這時，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他。張鈞安甚至自私地想，這裏的雷雨天是不是很多呢？

“我們還是回去吧。”何鈞平平複好心情後，對張鈞安說，“你身上全濕了，這樣會感冒的。”

“哦……”

可是，當兩人站在門口時，大門仍舊是鎖着的。

“你是怎麽進來的？”何鈞平疑惑地問張鈞安，按理說如果張鈞安從大門進來，那管理員沒見他出去是不會鎖門的。

“我……我進來時候大門還沒鎖，誰知道怎麽鎖了……”

張鈞安支支吾吾地解釋，何鈞平詫異地看着他。

“那你給宿舍阿姨打個電話吧，讓阿姨轉告管理員一聲，來開門。”

“我出門急，忘帶手機了……你、你的呢？”張鈞安試探地問何鈞平。

“我的？”何鈞平手伸向兜裏，拿出黑屏的手機，“給你打完電話後就沒電了。”

張鈞安長籲一口氣，邊轉身向館裏走，邊說：“那沒辦法了，我倆在圖書館湊合一宿吧，等明天管理員開門。反正周末沒人查寝。”

“好”何鈞平跟在張鈞安身後微微勾起嘴角。

圖書館一樓有處水吧，裏面有獨立的空調，還有幾張單人沙發，他們開了空調，又将兩張沙發并在一起，半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像在電影院一樣。

何鈞平轉頭看看張鈞安濕透的襯衫，将包裏的外套遞給他：“穿我的吧！”

“你自己穿吧！你那小身板的衣服我可穿不下！空調開着呢，一會兒就幹了。”說着，張鈞安扯過何鈞平的外套，蓋回了何鈞平身上。

何鈞平笑笑，帶上張鈞安耳機，也許是太累了，在耳機隔音的安靜環境下，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何鈞平早早醒了，見張鈞安還在睡，輕手輕腳地去了衛生間。

他洗完臉，感覺側面有風吹來，發現廁所的窗戶開個窄窄的縫隙。

因為圖書館的衛生間門口有防盜報警裝置，所以裏面的窗戶有時為了通風不會上鎖。

何鈞平會心一笑。

兩個人等到了圖書館開門，回到宿舍。

楊旭着急地問何鈞平：“你去哪兒了？手機一直關機！昨天下大雨，張鈞安聽我說你去圖書館沒回來，跟瘋了似的跑出去找你！”

何鈞平勾勾嘴角說：“被大雨困在圖書管裏，手機沒電了。”

他拿出手機，充上電源，屏幕一亮，電量顯示正在充電，剩餘電量49%。

02

“張鈞安，導員找你！”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羅莎莎拉住張鈞安。

“找我？”

“對啊，給我發的信息，叫你去辦公室一趟，你幹什麽壞事了？”羅莎莎怕張鈞安不信，在他面前晃晃手機。

“知道了。”張鈞安收拾好書本遞給何鈞平，“幫我帶回去，食堂等我吧。”

何鈞平點點頭，沒問什麽拿着張鈞安的書走了。

“導員辦公室在哪？”張鈞安抓住要走的羅莎莎。

羅莎莎翻個白眼：“走吧，我帶你去！”

張鈞安跟着羅莎莎來到二樓導員的辦公室，張鈞安謝過羅莎莎，走了進去。

“導員好！”

張鈞安他們班的導員叫張敏，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研究生剛畢業沒多久，留在了學校。她對班級的同學管得并不嚴，沒什麽大事，是不會叫他們的。

“張鈞安，你過來看看，這是你嗎？”

張敏招呼張鈞安過來，電腦裏的視頻放給他看。

顯示器裏，大雨模糊的視角下，拍到一個矯捷的身影，從外牆翻窗戶進了圖書館。

張鈞安點點頭，就是他。

“昨天下那麽大雨，圖書館有門你不走，翻什麽窗戶？”

“因為圖書館提前關門，何鈞平被鎖在館裏了。”

“什麽？”張敏聽後很氣憤地給圖書管理員打電話過去，“喂？你們工作怎麽做的？把我的學生鎖在圖書館了！”

“提前關門怎麽沒巡查到還有學生？還讓我們調查誰翻的窗戶？幸虧學生沒出事！”

“好好好，這事兒你們的責任，我可以不追究了，下次辦事認真點兒！”

張敏挂了電話，看表情像扳回了一局，轉頭笑着對張鈞安說：“弄清楚了，是他們失職。你們兩個昨天沒什麽事吧？”

“沒有，就是在館裏關了一宿。”

“怎麽沒給宿舍阿姨打電話？或者再翻窗戶出來。”

“雨太大，手機沒電了。再說，何鈞平也沒我那身手。”

張敏被逗樂了：“沒事就好，不過你也不應該翻窗戶。這樣吧，你運動會多報幾個項目，将功補過。”

她知道張鈞安運動好，但是為人又不喜歡湊熱鬧，在軍訓時候她就看出來了，所以順水推舟，讓他為系裏多争取些好名次。

“哦……”張鈞安深深感受到自己被套路了。

禮貌地告別了導員，張鈞安出了辦公室。

“張鈞安！”羅莎莎沒有走，在門口偷聽得清楚，她趕緊跟上張鈞安，“你跟何鈞平單獨在圖書館關了一宿？”

“嗯。你怎麽還沒走？”

“我……我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一聽就是羅莎莎的借口，“別打岔，你倆獨處這麽久，幹什麽了？”

“還能幹什麽，在沙發上睡呗。”

“啊？”羅莎莎驚呆了，顯然她想歪了。

看她的反應，張鈞安皺皺眉頭：“你這腦袋應該強力去污！”

“啊……”羅莎莎恍然大悟，是真的睡覺，“除了睡覺沒幹點別的？比如表個白？”

“沒有。”張鈞安淡淡地回答，如果要表白，那從小到大機會多得是，可是怎麽敢？

羅莎莎惋惜地嘆口氣，換成她，這一宿八成已經說出來了。她不免在心裏又幻想着，或許自己也可以再努努力？

03

學校為了秋季運動會開始預熱，各個系裏的學生開始報名運動項目。

課間開班會讨論運動會報名，張鈞安一個人報了4項，何鈞平大為震驚。

“你誰被威脅了？”何鈞平看着張鈞安手裏的報名表，不可思議地問他。

“沒有，運動會拿名次不是會加分嗎？”何鈞平無所謂地說。

“兩個短跑，一個接力，一個跳遠？身體吃得消嗎？”

“沒問題！誰像你弱不禁風？”

兩個人正在聊天的功夫，黎誠笑嘻嘻地靠在門口。

“你倆要不要參加院系的接力？”。

“院系還有接力？”何鈞平查看着報名表的項目欄，他的報名表除了姓名外，其他全是空的。

“報名表最後一項，學校的傳統比賽，各院系不分年級，出4男4女，一人一圈。”

“我們不去了，我不擅長跑步，小安也已經報4項了。”何鈞平回絕了黎誠。

“你們可是我們系的顏值擔當，這種院系比賽，比得就是個‘門面’！”黎誠見何鈞平打退堂鼓，連忙勸說他，“更何況取得名次也有加分，你不是一項都沒有報嗎？這個正好，我跑得很快，還找了三年級的‘小獵豹’學長，肯定讓你躺贏！”

看黎誠胸有成竹的架勢，張鈞安十分不爽，不過何鈞平确實沒有能報的項目，這項真的很适合他。

“我報！能躺贏當然要去！”張鈞安拿筆把最後的院系接力畫個勾，為了保留體力，他又擦掉了一個短跑項目，随後搶過何鈞平的報名表，替他在院系接力上也畫個勾：“放心，我會連你的份兒一起趕上的。”

何鈞平看着張鈞安為他畫下的對勾，笑着輕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