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愚人

愚人

01

何鈞平沒有告訴張鈞安他比賽的事,晚上回了學校也沒有聯系他。

楊旭在寝室裏躺着,看見何鈞平手裏拿着電腦盒子,連忙坐起來問:“你買電腦了?我看看!”說着,他翻身下床。

“比賽得的,想送給小安。”

楊旭只是看了看外包裝寫的電腦型號,沒有打開盒子就還給何鈞平說:“這電腦挺貴呢,哪裏比賽這麽大方。”

“音樂學院,我去那唱歌比賽,本來是二等獎,一臺游戲機,但是得一等獎的女生要跟我換,我就撿了個便宜。”何鈞平向楊旭描述着那臺游戲機,他不懂事什麽型號,只是描述一下,楊旭就猜到了是那款熱銷的機器。

“你也是厲害!”楊旭佩服何鈞平,又問他,“這電腦給張鈞安了,你用什麽?你不是也沒有電腦嗎?”

“沒關系,他有就是我有了,我可以攢錢自己買一臺。”何鈞平笑着把電腦藏進衣櫃,“不要跟小安說,下月他生日我要給他個驚喜。”

“放心!”楊旭比個“OK”的手勢,剛要回床上,寝室的門開了。

“你幹什麽去了,出去一天,這麽晚才回來!”

是張鈞安,他聽屋裏人說看見何鈞平回來了,馬上跑了過來。

何鈞平慌張地關了櫃門,傻傻地笑着說:“跟黎誠出去了,辦點事兒。”

張鈞安一聽黎誠,臉立刻沉了下來,連楊旭都看出來了,開他玩笑說:“張鈞安,這川劇變臉都沒你臉變得快!”

何鈞平知道楊旭在打圓場,忙放低姿态解釋:“學校的事,沒來得及跟你說。”何鈞平想想,參加比賽确實是代表學校去的,也不算說謊。

張鈞安意識到自己失态,岔開話題問:“晚上吃飯了嗎?”

“嗯,和黎誠簡單吃了一口。”

“哦……羅莎莎找我吃飯,既然你吃過了,我就跟她去了。”

何鈞平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張鈞安關門出去了。

他突然理解了張鈞安剛才的心情,可是又能怎樣呢……

02

張鈞安扒拉着餐盤裏的剩菜,心不在焉地發呆。

“你怎麽了?”羅莎莎用手在張鈞安眼前晃晃,“從見面到現在你跟丢了魂似的,想什麽呢?”

“你說有沒有什麽表白的方式,被拒絕也不會很尴尬,還能做朋友的那種。”

“你決定跟何鈞平表白了?”羅莎莎聽了也沒了胃口,放下手裏的筷子,語氣酸溜溜地說,“不是挺有自信‘心有靈犀’嗎?怎麽又害怕被他拒絕了?”

“萬一被拒呢!我媽說過,凡事圖個‘穩’字。”張鈞安認真地看着羅莎莎。

羅莎莎也知道,張鈞安是動真格的了,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說:“過幾天不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嗎?”

“嗯,怎麽了?”

“愚人節的表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心的。如果成功了就皆大歡喜,沒成功再補上一句‘開玩笑的,愚人節快樂’,這樣也不會尴尬。”羅莎莎意味深長地看着張鈞安。

張鈞安沒在意羅莎莎的情緒變化,心裏只想着自己的事。他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還誇贊羅莎莎:“還得是你們女生想得周到啊!就那天吧,下周祝我馬到成功!”

他說着還起身拍拍羅莎莎的肩膀,說了句:“好哥們兒,夠意思!”

羅莎莎更氣了,沒想到自己在張鈞安這兒成“哥們兒”了。

“誰是你‘哥們兒’!”她氣呼呼地拿起餐盤,“吃飽了,我先回去了!”

張鈞安莫名其妙,這怎麽說說還生氣了?

03

真到了“愚人節”這天,張鈞安打起了退堂鼓,一整天他魂不守舍,就連上課時候點名,他都是被何鈞平提醒才答的到。

“你今天怎麽了?”何鈞平小聲問,“這都下午了,還這麽沒精神,哪裏不舒服嗎?”

沒等張鈞安回答,前排的羅莎莎稍稍扭頭低聲說:“他要悶聲幹大事……”

張鈞安踢了下羅莎莎的凳子。

“我沒事……不對……有事,是有點不舒服,晚上吃完飯,你陪我去操場走走吧……”張鈞安緊張得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嗯。”何鈞平輕聲回答點點頭,也沒有多想。

開春了,天慢慢長了,晚飯過後,太陽還沒有落下,映得漫天紅霞。

“好久沒看過這麽美的天了……”何鈞平擡頭望望,轉頭看向張鈞安,發現他臉色不好,“你臉怎麽這麽紅?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夕陽照的……”

此刻再紅的晚霞也沒有張鈞安的臉紅,他東拉西扯,想找個好時機表白,心裏準備着臺詞:何鈞平我喜歡你……可下一句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何鈞平提議說,他看張鈞安一反常态,有點擔心。

“好……就、就那裏吧。”

張鈞安指向不遠的臺階,拉着何鈞平跑過去,穩了穩情緒,深吸口氣開口說:“你還記得這裏嗎?你在這兒吻了我……”

何鈞平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心裏“咯噔”一下,張鈞安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那天的事兒的,難道他要……

“還提那事兒幹什麽?”何鈞平慌忙打斷了張鈞安的話,走到臺階邊上坐下,“那天是我過分了。後來,你不理的那幾天我也反省了很久。像黎誠他用多餘的動作碰我一下,我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所以我想,我對你惡作劇開那樣的玩笑,你氣我幾天也是應該的。”

“我沒有生氣……”

張鈞安想解釋,可是何鈞平沒等他說完,又自顧自嗤笑一聲:“我跟你說實話,黎誠那種人天天纏着我,真的很煩!你說兩個大男人那個樣子,咦——想想就惡心。”

惡心?

“是啊……想想就惡心……”張鈞安麻木地重複着何鈞平的話,抽動着嘴角露出難看的笑容。話說到這份上,他明白了何鈞平的意思,自己想說的話也不用說了。

張鈞安慶幸,幸虧是何鈞平先說出了他的想法,不然等自己沖動表白後,惹得何鈞平讨厭,那可不是一句“愚人節快樂”就能擺平的。

但心裏怎麽這麽難受呢,明明沒有被拒絕,卻像是直接判了“死刑”。

張鈞安全身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連呼吸都要提着上半身用力,他的手哆哆嗦嗦的握緊拳頭,指甲摳進手掌中也不覺得疼,一時間三魂七魄像被抽走一半,就連眼皮也不敢動,生怕眨一下眼,淚水就出來了。

何鈞平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仰着頭看天空。

兩個人沉默不語。

等張鈞安緩了半晌,才慢慢發出聲音:“我是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還早,天空太美了,我再看看。”何鈞平溫柔笑笑說,“你先回去吧。”

“好。”張鈞安機械地轉身,身體像生鏽的機器,拖着雙腿一步一步往回走。

何鈞平看着張鈞安的背影一點點消失,終于繃不住了。他手肘拄着膝蓋,雙手捂住臉,低下頭,雖然很努力地憋着眼淚,可是淚水還是從他的指縫中一滴滴漏下。

對不起,小安,你不要再向前了,我們就留在這個位置吧……

03

張鈞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宿舍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上的床。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腦海裏一遍遍回放着何鈞平說的那些話。

直到手機響了,是羅莎莎。

“喂,我聽寝室人說,在操場上看見何鈞平和黎誠在一起,你幹什麽去了?”羅莎莎扯着嗓門質問着,随後又轉小聲說,“你沒成功嗎?”

“沒說。”

“什麽?怎麽沒說?”

“你別問了,我現在沒力氣說話……”

羅莎莎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估計是還沒等張鈞安這棵愛情的小苗萌發出來,何鈞平就給它掐斷了。

她清了清嗓子,語氣略微嚴肅地說:“張鈞安,別沮喪,天涯何處無芳草,其實看我也挺好!你、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張鈞安無力地笑笑:“你哪來的這麽多一套一套的,我知道了,愚人節快樂!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的。”

羅莎莎那邊失落的表情,張鈞安是看不見的。

她輕嘆口氣,又故意提起高亢的聲音說:“你還挺聰明!怎麽沒上當呢?愚人節快樂!你好好休息吧,拜拜!”

匆匆挂了電話,羅莎莎擦了擦臉上流下的淚水,對着黑着屏幕的手機說:“笨蛋,我不是說過愚人節的表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心的嗎?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是那百分之一……”

04

張鈞安離開後不久,黎誠夜跑路過操場,望見何鈞平坐在臺階上,興奮地跑了過去。

“幹嘛呢?在這兒看日落嗎?”等黎誠走上前,看見何鈞平眼眶紅紅的,才意識到他哭過,“你這是怎麽了?”

黎誠坐在何鈞平身邊,關心地看着他。

何鈞平淡淡地笑笑,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輕聲說:“我傷了小安的心……我怕他會說出一些讓我們的關系變得覆水難收的話,就先用你擋了搶……”

“怎麽,你說你喜歡的是我?”

何鈞平心虛地說:“對不起,是說了你的壞話。”

“我說我怎麽打了好幾個噴嚏呢!說我什麽了?”黎誠好奇地問。

何鈞平可不敢告訴他,只是生澀地笑着搖搖頭,轉個話題問他:“你出櫃,不怕別人的閑言碎語嗎?學校關于你的事兒說得那麽邪乎,你都不在意嗎?”

“不在意。”黎誠伸個懶腰,望着将要黑下來的天,無所謂地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死在哪裏也不能死在別人嘴裏。誰愛說什麽就說什麽,日子是自己過的,怎麽稱心怎麽來,我又沒犯法,別人管我什麽樣?人活一遭,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那這趟人間算白來了。”

何鈞平聽了,贊同地點點頭:“我佩服你,可我還是沒有你這種肆無忌憚的勇氣。從前的我想法很簡單,只想确認小安的心意,他要是也喜歡我我就知足了。可現在想想,如果我們在一起,外人會怎麽看我們,家人也會很傷心吧……所以,我怕了。”

“你左顧右盼,怕這個怕那個,可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不開心的時候又沒人能替你難過。我理解你,因為邁出第一步真的很難,但是他也想的話,就簡單了。一個人的勇氣可能不堪一擊,但兩個人的勇氣,那就是你們共同築建的堡壘,無堅不摧。”

黎誠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說出這麽文绉绉的話!”

何鈞平也笑了,他感謝黎誠,雖然他仍舊猶豫不決,但這番話讓他對自我還有和張鈞安的關系有了新的認知。

正當兩個人聊天的時候,何鈞平的電話響了,一串陌生的海外號碼,他以為是推銷,直接挂斷了,可這個號碼馬上又打了過來。

“喂,哪位?”他接起電話。

“您好!是何鈞平嗎?”

“對。”

“終于聯系到你了!我是你的小姨!”

“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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