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上路(12)

第41章 上路(12)

“對對, 好像中邪了一樣……”張三寺心有餘悸地說,“我們怎麽會做一模一樣的夢?”

“可能是撞鬼了。”覃斯文拿起鏟子,“我們快點把韋一心埋了, 然後離開這裏。”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但林間狂風呼嘯, 沙土被吹得亂飛,衆人挖土填埋也花了很多的時間。

等到安葬好韋一心的棺椁,已經是傍晚。

把韋一心墳上的土壓實後, 覃斯文舒了一口氣:“這下行了。”

他随即看向姜霁北與池閑, 嘴上毫不客氣:“白天安葬, 半夜挖墳, 這種事你們應該做不出來吧?”

姜霁北直接“啧”了一聲。

池閑擡眸瞥了覃斯文一眼,冷笑一聲:“不至于。”

看兩人又開始針鋒相對, 張三寺在一旁“哎呀哎呀”地直嘆氣。

丁慧拉了拉她的男友, 試圖打圓場:“天已經黑成這樣了,可能會有大雨, 我們先回去吧。”

覃斯文用懷疑的眼神盯了池閑好一會兒, 才蹦出一個字:“行。”

“走吧!走吧!”丁慧又扯了扯覃斯文的衣袖,努力用輕松的語調招呼着。

覃斯文這才收回視線,轉身拿東西。

見他們收拾器具,轉頭準備沿原路離開丘頂,姜霁北站在原地, 沒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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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閑走到姜霁北的身邊,也沒有理會丁慧的招呼。

“真不一起走啊?”張三寺雖然心裏不認同姜霁北二人之前想要開棺驗屍的做法,但還是擔心他們的安危,“不是咱說,恐怖片裏落單真的不是什麽好事。”

面對張三寺擔憂的表情,姜霁北回報以禮貌的微笑:“不了, 就在這裏好聚好散,我和顧池找另一條路下去。”

說完,他頓了頓,提醒了一下對方:“我認為事情還沒有結束。”

“人都快全嗝屁了,怎麽不算結束?”張三寺撓撓頭,“你們還要繼續追查下去?”

“是。”姜霁北見張三寺不信,索性言簡意赅地說,“我們認為還有一些沒解開的謎團。”

張三寺聽到後,沒再說什麽,從器具裏抽出兩把鐮刀遞給姜霁北,便離開了。

“我們也找一條路下去吧,村外可能會有一些線索。”見他們走了,姜霁北扭頭對池閑說。

池閑點點頭,擡頭看了一眼天:“不過要下雨了,我們沒有帶傘。”

“沒關系。”姜霁北無所謂地笑了笑。

“陳寂——”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丁慧的聲音。

姜霁北有些意外地回過頭,發現丁慧沒有緊跟着覃斯文,而是站在原地。

而覃斯文站在遠處,警惕地看着他們——準确來說,應該是警惕地看着池閑。

丁慧看看姜霁北,又看了看池閑,一副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表情。

池閑自覺地走到一旁停下,把地方留給他們說話。

見池閑走開,丁慧這才放心地走到姜霁北面前,小聲地問:“陳寂,你真不跟我們走嗎?”

姜霁北看見是丁慧,語氣變得和緩了些:“嗯。大家想法不一樣,趁現在分道揚镳最好。”

丁慧對他們沒什麽敵意,但是她必須考慮覃斯文的感受。

而覃斯文對池閑的敵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雖然把自己的輔助員都趕走了,但是那些輔助員依然執行着自己的任務,像幽靈一樣,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

“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畢竟這些輔助員都是feb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害我們……”

丁慧說完後,緊張地上看下看,很是擔心feb的人在天上地下監視着她。

“謝謝你,丁慧。”姜霁北點點頭,非常公式化地回答她,“你們也要小心。”

他本來不想多說,最後還是心軟了,又補了一句:“你們還是得提防點兒。覃斯文太容易感情用事了,但是你的話他肯定能聽進去。”

“你們還在懷疑韋一心?”丁慧往覃斯文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霁北道破他們的處境:“這是電影,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得懷疑。”

丁慧抖了一下。

她迅速擡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池閑,又趕緊把目光轉回來,生怕被他發現了:“那你為什麽不懷疑顧池?”

見到丁慧這般言行,姜霁北笑了。

“我也懷疑的。”他輕聲說,“但我懷疑的地方和你們不一樣。”

丁慧還想問下去,但姜霁北已經轉過身,沖他們揮手:“走了。”

覃斯文非常客氣地沖他點頭示意,雙方在此分道揚镳。

山丘上沒有另一條開辟過的路,姜霁北和池閑沒有對話,只是沉默地前行着,時不時揮一下鐮刀,一邊清理雜草一邊走。

暗夜籠罩天空,林間只有風呼嘯的聲音和窸窸窣窣的割草聲。

“剛才你有做夢嗎?”過了會兒,姜霁北率先打破沉默。

池閑搖頭,回答他:“沒有,但是我目睹了你們的變化。”

“我們做了什麽?”

“剛才我們挖坑的時候,你們突然變得很安靜,而且越挖越快。我叫你的時候你沒有應,等我準備檢查的時候,你們才猛地停下來,一副噩夢驚醒的樣子。”

“看來輔助員不會受到影響。”聽到池閑的描述,姜霁北若有所思地說,“在此之前,韋一心的形象是偏向正面的。他只是長得吓人,但做事是認認真真的。”

“你覺得他沒有理由讓你們做這樣的夢?”池閑對韋一心并不信任。

姜霁北一邊撥開面前比人還高的雜草,一邊解釋:“他跟韋老四鬥法的時候,我們沒有出手,不就是想看他藏着掖着什麽嗎?沒想到,他藏的居然是八姨跑路的秘密。”

池閑忽然走快了些,趕在姜霁北前面,替他割開那些礙事的雜草。

他沒有否認韋一心的正面形象:“除了這一點騙了我們之外,他确實賭上自己的命救了在場所有人。”

“嗯,他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姜霁北自覺地放慢腳步,跟在池閑身後,“你之前是怎麽懷疑韋一心的?”

“還記得肥仔嗎?”池閑麻利地開着道,反問一句,并複盤起上一場電影的劇情,“角色死後變成厲鬼,這也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姜霁北蹙起眉頭,“你是懷疑屍體可能變成厲鬼。”

“是。”池閑點頭,“所以我想檢查他的屍體。”

“但是,我現在有別的想法。”姜霁北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山丘頂部。

聽到身後的動靜消失,池閑也跟着停下。

他轉過身,順着姜霁北的目光往回望。

黑夜與茂密的樹林遮蔽了他們遠眺的視線。

姜霁北凝視着埋葬韋一心的方向,聲音冷漠:“我懷疑他詐死。”

一道閃電忽然照亮山丘,林間的樹木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但我們現在沒法開棺驗屍。”姜霁北接着說,“覃斯文他們随時可能會原路折返。”

覃斯文警告過他們。

他并不忌憚覃斯文,但也不想惹上麻煩。

轟隆隆!

遠處的山頭傳來一道炸響的驚雷聲。

“要下雨了。”池閑朝那處眺望。

又一道白色的閃電破開層疊的黑雲,将地面映亮了那麽一瞬。

姜霁北當機立斷:“先走,下去找避雨的地方。”

嘩啦啦——

傾盆暴雨應聲而落。

池閑飛快地脫下外套,遮到了姜霁北的頭上。

兩人挨在一塊,胳膊撞着胳膊,踩着漸漸濕滑的雜草,匆匆行走在窄長泥濘的夜間山路上。

在密集的雨聲和隐約的悶雷聲中,似乎隐隐約約夾雜着“咕咕咕叽呱啊”的蟆拐叫聲。

蟆拐叫聲越來越大,像是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的。

忽然,姜霁北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腳下一滑,猛地朝一旁的矮樹叢摔去!

池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阿霁!”

兩人抱作一團,徑直從丘上滾了下去,噼裏啪啦壓斷了不少灌木樹枝。

停下來後,池閑松開胳膊,率先爬起來,蹙着眉檢查姜霁北:“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沒事。”姜霁北摔得渾身是泥,臉上也被刮破了幾道細小的口子。

他坐起來,抓了一把濕漉漉的金棕色頭發,随手将它們撥到腦後,目光落到池閑臉上:“你受傷了?”

說着,姜霁北徑直伸手摸向他的臉。

池閑頓了下,任由對方把微涼的手心貼到自己的下颌上,細細地摩挲。

姜霁北很快就把手從池閑臉上抽離。

他盯着池閑蔚藍色的眼睛,裝作一臉驚訝地問:“你的下巴怎麽有個疤?”

池閑毫不在意,随口一答:“哦,那本來就有——”

他忽然一愣,随即醒悟過來,姜霁北意有所指。

池閑的下巴上是有一個疤痕。

十七歲那年,姜霁北籌拍第一部 獨立電影時,片場的攝影機吊臂忽然發生故障,徑直朝着下方的姜霁北砸去。

一旁的池閑留意到這驚險的一幕,飛快地沖過來,抱住姜霁北往邊上滾。

吊臂墜地的巨響和劇組工作人員的尖叫聲同時響起。

雖然兩人都沒有被砸到,但是吊臂砸落時四下飛濺的機械碎片還是濺到了池閑的下巴上。

碎片紮進肉裏,割開一道深深的小口,頓時血流如注。

後來池閑的下巴就留下了一個非常隐蔽的疤痕,平時看不出來,要伸手去摸才能發現。

池閑也經常不自覺地用手指摩挲那個小小的疤。

姜霁北提議過讓池閑去做祛疤手術,池閑卻拒絕了:“又沒有毀容,而且這是為了救哥才留下的疤,是具有紀念意義的。”

“你在怨我讓你毀容?”姜霁北問。

“當然沒有啊。”池閑從身後抱住他的腰,把下颌擱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走散了,或者我失憶了,毀容了,你可以靠着這個疤認出我。”

“……這是什麽兩百年前的苦情劇戲碼。”姜霁北忍不住吐槽,“你當我們身體裏植入的身份芯片是擺設嗎?相信科學好吧?”

“人體芯片可以挖出來。”池閑認真地說,“但是這個疤,只有哥和我知道。”

…………

肢體重組後,池閑只有頭顱、四肢和包括心髒在內的部分髒器是自己的,而軀幹骨骼和其他缺失的器官則是由機械金屬制造,新的人體組織則是在培養皿裏培育出來的人造物。

所以,他下巴上的那個隐蔽的疤痕,一直保留着。

但那是電影之外的身體。

電影之內的身體是虛拟的,可以任意改變相貌和其他屬性。

通過控制後臺,池閑把自己設定成了一個沒有傷痕,全身完好的健康的人。

在電影裏,沒有二手金屬器官,沒有四肢與軀體間的縫合線,也沒有人工合成的組織液。

被燒傷了皮肉會焦曲,被割傷了血液會滴落。

姜霁北不會看到他的疤痕,也不會見到他破爛的身體。

自然,也不會摸到他下巴上原有的疤。

可是現在,池閑竟然自己說漏了嘴。

詐出來了。

看着池閑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和懊惱,姜霁北露出了一個溫和卻又有點得意的笑容。

抓到你了呢。

“那裏有個山洞。”他收斂了笑容,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望向池閑身後不遠處,“我們進去看看?”

見姜霁北沒有抓着這個話題不放,池閑定了定神,轉頭望去。

一個一人高的洞口藏在雜草後。

若不是他們滾到了山腳邊,加上狂風暴雨使得雜草低伏,恐怕大部隊巡邏也無法發現這個山洞。

池閑用字少來顯示自己的鎮定:“嗯。”

其實心裏已經亂得很了。

姜還是老的辣,他哥果然還是他哥。

但他還是必須得演下去,裝作不知道姜霁北已經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

廣西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喀斯特地貌又分成地表與地下兩種,地表有落水洞與溶蝕窪地等,地下則常見溶洞、地下河與暗湖。*

姜霁北掏出池閑給的打火機,按下開關,用火光照亮前進的路。

他們進入的這個山洞陰冷潮濕,布滿了嶙峋的鐘乳石。

這些漂亮的石頭奇形怪狀,玲珑剔透,有的倒挂在洞頂上,有的拔地而起,仿佛要直入雲霄,有的連成一片,如雲霧一樣布滿洞頂,氣勢滔天。

山洞裏的生物因為闖入者的到來噤聲了一瞬,随即更加喧嘩。

借着火光,可以看見大量蟆拐蹲在山洞裏,它們一個趴在一個身上,組成了幾個蟆拐堆。

接觸到光亮,幾堆蟆拐驟然散開,不一會兒又在遠處迅速聚集。

它們像疊羅漢一般越疊越高,最底層的蟆拐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一一爆開,發出輕輕的“噗噗”聲。

但蟆拐群沒有因為個體的死亡而停下動作,依舊“咕咕呱呱”地疊抱在一起。

“噫。”姜霁北嫌棄地蹙了下眉尖。

池閑盯着他的腳底:“小心別踩到。”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去。

喧鬧的山洞裏依稀可以聽到“嘩啦嘩啦”的水流聲。

“太濕了。”陰森濕冷的寒氣緊緊地裹着他們的身體,姜霁北此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們剛淋過雨,現在又被潮濕的洞氣侵襲,很容易感冒。

“當心腳下。”池閑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暖意源源不斷地從池閑的手心傳入姜霁北的肌膚,讓他心裏莫名地多了一份安心感。

沒走兩步,他們就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一具女屍被釘穿在鐘乳石上,眼睛瞪得像蟆拐一樣大。

尖銳鋒利的石尖從她的腹部穿出來,上面沾着幹涸的血液和破碎的內髒。

姜霁北和池閑停下腳步。

通過屍體的着裝和體态,他們認出了這具被鐘乳石紮穿的女屍。

是八姨。

原來她不是跑了,而是死了。

“這個山洞果然暗藏玄機。”姜霁北轉頭問池閑,“你說這是誰幹的?”

“先看看。”池閑迅速從口袋裏掏出橡膠手套,一邊戴一邊上前檢查八姨的屍體。

姜霁北跟在他身後,停下腳步:“有什麽發現嗎?”

“死了幾天了。”池閑沒在屍體上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他摘下手套,扔到一旁,“怕是剛走就死了。”

“這件事果然還沒結束。”姜霁北挑了挑眉,“我們再往裏面走走看。”

“好。”

他們一路往下,漸漸地,水流的聲音蓋過了蟆拐的叫聲,洞穴內的小路越來越狹窄,最後只能容一人通過。

兩人不得不側着身,胸腹和背脊緊緊貼着爬滿滑膩青苔的潮濕石壁,慢慢地往下走。

“好像有水聲。”姜霁北說。

池閑點頭,表示自己也聽見了。

滴答,滴答,滴答……

嘩……嘩……嘩……

伴随着距離的縮短,水聲越來越清晰。

兩人擠出狹窄逼仄的石縫,一片開闊的平地出現在眼前,一條幽深的河水緩緩流淌着,水聲就是從這裏傳來的。

“是地下河。”姜霁北說,“順着這條暗河走,就能找到出口。”

“我開道。”池閑言簡意赅,“你跟着我。”

“好。”

兩人順着河流走了一段,走在前面的池閑忽然停下:“不好,地面好像在動。”

後面的姜霁北還沒來得及回答,便感覺到腳下的土地突然蠕動了起來!

下一秒,一張地毯一樣的東西突然從地面掀起,直接把兩人抽翻在地!

打火機跌落在地,整個山洞瞬間陷入黑暗。

“阿霁!你怎麽樣?”池閑迅速滾到一旁,不忘詢問姜霁北的情況。

“我沒事!”姜霁北立刻回應。

洞裏黑燈瞎火的,姜霁北反應迅速地在地面上摸索着,卻摸到了一手濕漉漉滑膩膩的東西。

好在他馬上找到了打火機,飛快地揭開金屬蓋。

嚓!

火苗從打火機裏蹿出,重新映亮整個山洞。

借着打火機微弱的火光,姜霁北和池閑看到,一張大約三米高的泥毯像人一樣矗立在他們面前,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泥漿。

在漆黑的污泥和綠色的青苔中間,一雙血紅的眼睛正詭異地盯着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八姨:有苦說不出。

猜猜最後這是啥ovo

——

備注:

(1)*喀斯特地貌:參考自百度百科同名詞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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