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奇異馬戲團(11)

第103章 奇異馬戲團(11)

“對, 我師父曾經跟我提過,說有一種返生布,能夠讓人起死回生。”丁慧想了想, “但是這個東西我只聽師父提起過幾次,我從來沒有在東南亞民俗傳說中聽說過類似的東西。”

聽起來, 很像小範圍內少數人才聽過的東西。

連民間傳說中都沒有原型, 這個東西的神秘程度超出了衆人的預料。

姜霁北不會錯過當下唯一的線索:“我想見見你的師父, 了解一些具體情況。”

“會不會太突兀了?他願意幫我們嗎?”酸菜魚問。

他才見識過道士、靈媒師和降頭師的鬥法,此時一聽還要見一位大人物,頓時謹慎起來。

丁慧搖搖頭:“我師父是東南亞頗負盛名的靈媒大師,經常有外國人慕名而來,請他幫忙祈福化災。你們好好說明來意,他說不定就會告訴你們一些線索。”

見酸菜魚還在擔心,她接着說:“我來這裏, 是因為師父說這裏有人想要劫掠孕婦養小鬼, 讓我來阻止。師父雖然不比佛門裏的高僧,但也絕非是不講道理的人。”

衆人邊走邊談, 不知不覺之間,道旁密集的樹木漸漸稀疏,原本坑坑窪窪的泥土路也變得平坦了一些。

道路兩側出現農田,越過一塊被風雨腐蝕得斑駁不堪的木牌, 前方終于有了人煙的痕跡。

池閑為姜霁北翻譯:“木牌上寫着科提村。”

跟在隊伍裏的村婦一路上哆哆嗦嗦, 盡管有丁慧和酸菜魚輪流和她聊天,但見過這群人的戰鬥力之後, 她還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們。

到了科提村,村婦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聽丁慧交代了幾句後,她千恩萬謝地回了家。

丁慧跟在村婦身後,一邊走一邊轉頭對姜霁北他們說:“我和村裏的人認識,我跟村長交代一聲,讓他們去安葬那幾個人的屍體,你們等一下。”

姜霁北說:“好。”

趁這個機會,酸菜魚掏出相機一頓猛拍。

科提村地處偏遠,無論是建築還是生活設施都沒有多少現代化的痕跡,村民的房屋都為木制,屋頂蓋着蒲葉撕成的長片,屋底懸空,擺放着陶制水罐與各式各樣的雜物。

丁慧和村婦離開沒多久,村裏的壯漢們就扛着鏟子與鋤頭魚貫而出,幾位老婦拿着佛珠跟在他們身後。

姜霁北眼尖地認出,老婦的手中的籃子裏放着幾匹與手機照片中非常相似的織物。

就在他遠眺殡葬隊伍的時候,池閑突然伸出手,拽住酸菜魚的胳膊,把他往後一拉!

酸菜魚的頭與鏡頭已經伸到了一戶村民家樓下,還沒按下快門,水罐裏就蹿出了一條黑白相間的扁頭蛇!

池閑輕輕一揮手,一道粉末從他的手中出現,長蛇沾了粉末,立刻逃竄進了草叢裏。

酸菜魚這才反應過來,露出一副後怕的模樣,連連向他道謝。

池閑淡淡地說:“這裏可能是返生布的發源地,術法神秘,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可能藏有巫蠱毒蟲,不要貿然行動。”

現在他們身處恐怖電影,所處環境的安全性與研究生鄉野采風時的大相徑庭。

丁慧走在殡葬隊伍的最末尾,送他們離開村口後,她沒有跟上去,而是回到姜霁北他們身邊。

她指向農田方向:“師父現在獨自住在村莊農田的盡頭。”

順着丁慧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農田盡頭的樹林邊,伫立着一間比村莊裏所有屋子都氣派的木屋。

姜霁北與池閑對視一眼,拍了拍驚魂未定的酸菜魚,笑了一聲:“我們走。”

丁慧的師父叫普柴,是個六十來歲的花甲老人。

從面相看去,他雖然算不上慈眉善目,卻也絕非讪那種邪惡的相貌。

聽完姜霁北等人說明來意,普柴師父的表情有些警惕,他沒有回答姜霁北等人的問題,而是轉向丁慧,說了一段長長的話。

丁慧平心靜氣地與他交流,似乎是在說服他。

酸菜魚湊過來,對姜霁北和池閑耳語:“普柴在問丁慧怎麽認識的我們三個人,丁慧編了個世家故交的理由。”

池閑則一直在暗中觀察着普柴的神色變化:“普柴似乎對返生布非常忌憚。”

聽完丁慧的解釋,普柴面色有所緩和。

他轉向姜霁北幾人,問:“你們找返生布幹什麽?”

普柴的提問讓姜霁北心知有戲。

“我們在一些來歷不明的照片裏發現了它,并一路查到了這裏。”他立刻拿出手機,打開無名相冊,将相冊裏的縮略圖展示給普柴看。

普柴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直到姜霁北點開最先出現在手機中的骸骨照片。

他只看了一眼屍骸,就把照片滑開,滑到最新出現的照片時,普柴皺起眉,用手指放大屏幕上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姜霁北留意到,相比屍體的變化,普柴仿佛更在意屍體下的織物。

準确來說,他在看織物上的花紋。

姜霁北仔細觀察着普柴的表情。

見普柴的神色逐漸凝重,他适時地開口問:“普柴師父,這是返生布嗎?”

丁慧在旁邊翻譯。

普柴出神地看着,喉嚨無意識地發出聲音:“是……是……”

來泰國着幾天,姜霁北簡單學會的泰語裏,就包含這樣的肯定句式。

“返生布真的存在嗎?”他追問道。

“當然。”普柴師父回過神,擡頭看姜霁北,“那是大約五十年前,一個名叫ming的靈媒師創造出來的,只不過當時的返生布還不太成功。”

姜霁北還沒來得及回答,池閑突然問:“那個靈媒師叫ming?他的全名是什麽?”

聽到他的提問,姜霁北忽然反應過來,看向普柴師父。

丁慧将池閑的提問翻譯給普柴。

普柴師父沒有遲疑,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個名字:“nguyen ming。”

聽到這個熟悉的發音,姜霁北和池閑對視一眼,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然的神情。

“音譯過來,應該是‘阮明’。”丁慧解釋。

姜霁北沉思幾秒:“我們知道一個同名的人,也叫阮明,是個越南藝術家,但他出生于1871年。”

“五十年前的話,那就是1970年左右。”池閑接話,“如果是同一個人,他當年至少已經一百歲了。”

聽完丁慧的翻譯,普柴師父的臉上露出了既驚訝又複雜的神情。

看到他的表情,姜霁北心中暗道,線索這不就來了嗎?

“普柴師父,您認識靈媒師阮明嗎?”池閑也留心觀察着普柴的神色變化。

聽到池閑的提問,其他三人一齊看向普柴。

普柴師父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可以說給我們聽聽嗎?”酸菜魚乘勝追擊,“這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提到阮明,普柴的臉上依然寫滿了猶豫,似乎與這個人有着極大的淵源。

為了說服他,姜霁北請丁慧翻譯,說明這些照片是突然出現在自己手機裏的,并且會在每天的4:04出現一張新的照片。若不盡快查明,很難想象當最後一張照片出現時,會發生什麽怪事。

聽完丁慧的轉述,普柴看向姜霁北,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他說出了一番讓衆人震驚的話。

“……那是1970年的事情了。那時我還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為了學一門謀生的手藝,我想到了靈媒。機緣巧合之下,我認識了一個叫ming的強大靈媒師。”

“ming不是泰國人,他自稱來自越南,聽聞我們村自古流傳着一種叫‘往生布’的東西,特地前來見識。”

“盡管過去多年,我依舊清晰地記得,他看起來只有四五十歲,臉上卻布滿了可怕的瘢痕。ming告訴我,除了靈媒師的身份,他還是個藝術家。”

“我對藝術毫無興趣,請求ming收我為徒。ming同意了,并向我展示了一塊叫‘返生布’的東西。他告訴我,他正在研究一種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術法,雖然還不太成功,但我們村的‘往生布’給了他很大靈感。”

“在ming那裏見識過一些東西後,我覺得他的術法太過邪門,心裏十分害怕,又不敢得罪他,只能連夜逃離了村子。十幾年後,我重新回到了村裏,那時候ming早就離開了,再也沒有人聽過關于他的消息。”

“如果現在ming還活着的話,說不定返生布已經可以複活死人了。”

聽完普柴師父的話,四個年輕人沉默不語,臉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普柴似乎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聽起來有多荒謬,他表情平和地看着這四個年輕人,像是在等待他們的質疑。

“您剛才說,五十年前,您就已經見過阮明了,那時候的他看起來是四五十歲的模樣吧?”半晌,姜霁北先開口。

普柴肯定地點點頭:“對,就算他1970年時只有五十歲,現在過了五十年,他活着的幾率也微乎其微。”

“可我上個月,碰見了您說的那個阮明。”姜霁北表情誠懇地看着他,“他滿臉瘢痕,帶着一個四處巡演的馬戲團,看起來依然是四五十歲的模樣。”

“不可能。”普柴師父連連搖頭,“世上沒有長生之術,他不可能活到現在。”

姜霁北不再多說,而是點開早已準備好的緬甸直播回放視頻,将手機遞給普柴師父。

他用編輯軟件截取了從阮杜蘭收費到豬肚雞出現的影片片段。

普柴師父接過手機。

看完視頻之後,他把進度條拉到最前,反複數回,把視頻看了幾遍。

觀看的中途,普柴暫停了幾回,将畫面停留在阮杜蘭和豬肚雞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着他的表情,姜霁北在心中判斷,普柴或許見過豬肚雞。

确定了這個想法後,姜霁北轉過頭,請酸菜魚将他最近的經歷和他們此行的目的向普柴師父實話實說。

待酸菜魚口若懸河地說完後,普柴師父沉默片刻,将手機還給姜霁北。

普柴站起身,長長地嘆了口氣,原本硬朗的聲音一瞬間變得蒼老了許多:“你們跟我進來吧。”

話畢,他率先走進裏屋。

丁慧将他的話翻譯過來,沖姜霁北等人點點頭。

四個年輕人一起跟了上去。

裏屋窗簾拉着,光線很暗,屋內擺着一張破舊的沙發,一個電視櫃,和一臺在島外的時代只存在于博物館裏的老舊古董電視機和dvd。

這種東西甚至在2021年都很少見了。

“坐。”普柴師父指了指沙發,手裏拿着一塊舊布,裏面似乎包着什麽東西。

四個年輕人在舊沙發上排排坐下,安靜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普柴一層一層地打開舊布,露出一盤被小心地包裹在其中的錄像帶。

他突然擡起頭,對酸菜魚說:“收起你的相機。”

聽到普柴嚴肅的話語,酸菜魚不敢忤逆,立即正襟危坐,好好地将相機收回背包中。

看到他的舉動,普柴這才将錄像帶放入dvd,按下播放按鈕。

與dvd相連的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片雪花,沙沙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

姜霁北屏息凝神,靜靜地盯着屏幕。

忽然,他感覺到,坐在自己右邊的池閑動了動。

下一秒,一只溫熱的大手覆蓋上他的手背。

姜霁北帶着笑意瞥了池閑一眼,池閑目光專注地看着電視的方向,手卻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這時,雪花突然消失,屏幕中出現了畫面。

姜霁北頓時收心,将注意力轉移到屏幕上。

影像的開場,一個人站在攝影機面前,調整着鏡頭的位置。從身型看來,是一個少年。

這盤錄像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連畫面都是黑白的。

姜霁北猜測,這要麽是一段電視錄像,要麽是一部紀錄片電影。

鏡頭晃動了十幾秒,終于調整到了适合的角度。

站在攝像機面前的人後退幾步,露出了正臉。

姜霁北驚訝地挑了挑眉。

從骨相判斷,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丁慧的師父普柴!

這不是電影,而是真實的紀錄。

鏡頭裏的普柴在準備什麽?

畫面中,确定了鏡頭的角度後,普柴轉過頭,對着畫面之外的人說了一句姜霁北聽不懂的話,然後退出畫面。

影像的錄制環境便完完全全地展現在衆人面前,畫面的正中擺着一張木床,床上散着一具白骨,背景看起來像是在帳篷裏。

普柴離開後,畫面靜止了半分鐘,就在姜霁北懷疑電視死機的時候,一個身影走進了畫面中。

與清瘦的少年普柴不同,這個身影看起來屬于一個成年男人。

男人懷抱着一塊厚重的織物,走到床邊,把織物堆放在床尾。

他像給人蓋被子一般,溫柔地展開織物,将其覆蓋到骸骨上。

伴随着男人展開織物的動作,姜霁北看到,白色的布料上有一些很眼熟的花紋。

可畫面比他放大後的照片還模糊,他無法仔細辨認。

少年普柴再次走進畫面,将一塊被卸了蓋子的懷表立在床頭邊。

姜霁北注意到,懷表的時針指向iv,而分針則處于xii和i之間五分之四的地方 ,畫面中的時間要麽是淩晨4:04,要麽是下午16:04。

随後,男人雙手伸在空中,像是在對着蓋着白布的骸骨施法。

帳篷內的光似乎來自煤油燈,在他口中念念有詞的時候,煤油燈無風而動,把他的影子搖晃得如同鬼影。

是夜。

光打在男人身上,在他的臉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那是他臉上的瘀痕。

這個男人長得和阮杜蘭一模一樣。

這不就是姜霁北在馬戲團裏見過的那個賣票的男人嗎?

姜霁北當下有了判斷——他,就是阮明。

他感覺到,池閑的手緊了緊。

接下來的畫面斷斷續續,普柴時不時在畫面中給懷表旋上發條,姜霁北觀察指針的轉動,在心裏計數,懷表已經轉了三十多圈。

時斷時續的錄像裏,白布底下的骸骨不知為何,不斷膨脹,漸漸隆起。

在懷表轉到第四十圈的時候,站在電視旁邊的普柴突然幾不可聞地瑟縮了一下。

他控制得很好,歲月帶來的淡然與長者的尊嚴讓他成功壓抑住內心的恐懼,縱使如此,姜霁北還是捕捉到了這絲異樣。

有什麽不祥的東西即将要出現了。

姜霁北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懷表再度指向又零點,阮明念完咒語後,收回了伸直在空中的雙手。

他往白布上撒了一瓢水之後,露出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輕松笑容。

阮明對着鏡頭外招呼了一下,随後走到床邊,輕柔地撚起“被子”的一角。

一只纖細的手突然從被子裏伸出,一把掀開了白布!

畫面中,阮明原本欣喜的表情突然變得疑惑。

坐在電視機前的四個年輕人也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背脊。

原本散落着骸骨的床上,竟出現了一只難以名狀的怪物!

它沒有皮膚,全身的骨頭像是被上帝随意組裝過,橫七豎八地長着,一層模糊的肌肉勉強連着着骨頭,只要稍微一動,肌肉就像被撕裂了一般,流出看起來非常粘稠的組織液。

畫面之外傳來了少年普柴驚恐的低語。

阮明皺着眉,表情不悅地退了幾步,走到了畫面的邊緣。

床上的怪物摔落下床,撞散了幾根骨頭,懸在骨邊亂長的內髒也被摔落了幾個。

它趴在地上,緩緩地朝阮明移動,每動一下,都會變得更加支離破碎。

“啪”的一聲,dvd自動切成了藍屏。

錄像結束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普柴師父似乎回想起了當初的恐懼,臉上的胡子不受控制地顫抖,酸菜魚皺着眉,雙手不斷地摩挲着背包裏的相機,似乎是在惋惜自己沒有記錄下這樣的畫面。

感覺到池閑的手越握越緊,姜霁北反握住他的手,率先打破了沉默。

“普柴師父,這個怪物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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