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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她想成神!!!◎

一直不敢說話的阿狗悄悄挪到巫辭身邊, 小聲感嘆:“小祖宗,原來人神相戀是真的啊。”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觸到了阿忠伯的逆鱗,巫辭還沒來得及回答, 阿忠伯就先側過頭, 瞪了阿狗一眼, 粗聲粗氣地訓斥道:“休得胡說!”

阿忠伯的眼珠本就看起來渾濁,再配上他臉上本就詭谲神秘的油彩圖騰,兇煞的眼神吓得阿狗連忙縮回了巫辭身後,不敢擡頭, 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巫辭不動聲色地往阿狗身前挪了一步, 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阿忠伯的視線, 客氣地說:“阿忠伯,麻煩您繼續帶我們往下走吧。”

興許是給巫辭幾分面子,阿忠伯沒好氣地轉過頭,繼續慢騰騰地帶着衆人往前走去。

巫辭一邊走, 一邊留心觀察。

壁畫上的內容又發生了變化, 在神師與天神地隐的帶領下,巫觋族在荒山之中開墾了新的家園,并開始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壁畫的創作者用盛大的祭祀儀式來展示巫觋族人生活的富裕,從琳琅滿目的供品和參與祭祀的人數就能看出來,巫觋族人在深山中自給自足,自力更生, 宛若世外桃源。

但下一幅壁畫的內容,卻忽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天空突然炸開,一道巨大的裂口赫然出現在了天上, 一位天外來客通過這條裂縫來到人間, 降臨在了巫觋族的領地上。

看清楚這位天外來客的形象後, 巫辭呼吸一滞,驀地睜大眼睛:“!!!”

不會吧?!

這位天外來客的外形看起來和地隐十分相似,同樣是人首蛇身,卻有着一頭絢爛的銀發,頭上還長着一對黑色犄角,蛇尾上覆蓋的是黑色的鱗片。

與神明端莊大氣的形象有所不同的是,它青面獠牙,神色兇煞,渾身上下所呈現出來的氣場邪肆異常,一眼看去,便知此物絕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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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也是神嗎?為什麽我覺得看起來有點眼熟,就像在哪見過一樣……”阿狗皺着眉,有些害怕地嘀嘀咕咕,一邊說着,還一邊扭頭看向巫辭,想征求他的意見。

可是,當阿狗的目光不經意地觸及到站在巫辭身邊的檀斐時,竟然忽然怔住了。

他看了看檀斐,又回頭看了看壁畫,再看了看檀斐,又看了看壁畫。

此時的巫辭也明白了什麽,平靜地開口:“它不是神,它是妖魔。”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無論是巫正清和三位長老,還是駐守在神師陵的阿忠伯,在看到檀斐的第一眼,就展現出如此強烈的敵意了。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可沒有人敢說話,火光映亮着所有人的臉,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盡相同。

在一片沉默中,尉川敘神色凝重地轉過頭,看着檀斐,狐疑地問:“這上面,畫的是你?”

在尉川敘問出口後,巫辭敏銳地捕捉到,有人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一直沒有說話的檀斐又沉默了兩秒,才開口:“不确定,再看看。”

“……”

“……”

“……”

巫辭清了清嗓子:“諸位,我們繼續往下看吧。”

盡管大家繼續往前走,但明顯的是,除了巫辭幾人,其他巫觋族人都刻意地拉開了自己和檀斐之間的距離。

檀斐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态度,他全神貫注地看着壁畫,神情似是思索。

越往下走,壁畫內容就越詭異,充滿了不見天日的黑暗、壓抑和血腥,讓人越看越毛骨悚然。

“阿忠伯,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這些壁畫裏的故事嗎?”巫辭看着阿忠伯,“就從神師大人那一段說起。”

阿忠伯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臉來。

火光中,他臉上的皺紋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溝壑。

“神師帶着巫觋族人回到巫山重建家園後,有一天,天空突然出現異象,整片天都變成了血紅,就像……天上的世界正在進行一場屠殺。神師大人利用通靈的方式,聽到了天神地隐的求救,在神師大人的幫助下,天神地隐通過降神來到了人間。”

巫辭心髒猛地一跳:“那麽,地隐有說,天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阿忠伯盯着壁畫,目光陰鸷,巫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看的是壁畫上的那只銀發妖魔。

“天地間誕生了一只強大無比的妖魔,它吞噬了天上的神明,吸納了祂們的神力。天神地隐……是唯一一個逃到人間,因此躲過一劫的神明。”

“神敗給了妖魔?!”阿狗倒抽一口冷氣,忍不住叫出聲來,見幾位長老都看向他,阿狗立刻捂住了嘴。

阿忠伯沒有理會阿狗的一驚一乍,繼續說:“颛顼絕地天通後,連接兩個維度的通道全部斷裂,自巫師與神明結契後,巫師的身體就成為了神明的通道。那只妖魔沒有來到人間的渠道,所以硬生生将維度結界撕開了一條裂縫。”

為了誅殺地隐,這只妖魔不惜在巫觋族大開殺戒。

而地隐終于告知了神師真相,就連神明也不知道這只妖魔的來歷,只知道它在某天突然蘇醒,并爆發出驚人的妖邪之氣,見神殺神,屠遍了整個第五維。

若非逃到了人間,地隐恐怕也早已經慘死在另一個維度。

地隐本以為來到人間就能躲過一劫,可沒想到的是,這只妖魔竟然撕開了兩個維度間的結界,跟着祂一起來到了人間!

為了對付妖魔,神師集結了巫觋族衆巫之力,與這位天外來客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惡戰。

但這只妖魔的法力卻強盛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巫觋族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神師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将妖魔誘騙到了聖城廢墟的古老祭壇中,利用十巫留下的陣法,與天神地隐聯手,将妖魔釘在了一處峭壁上,封印在了這裏。

這場惡戰最終以巫觋族險勝告終,但無論是整個巫觋族還是天神地隐,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創。為了保護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位神明,神師用盡最後的靈力,将地隐封印起來,等待有朝一日,神明蘇醒。

完成這些事情後,奄奄一息的神師穿上了金縷玉衣,躺進了棺椁裏,命令身邊的親信蓋上了棺材,将自己活活封在了神師棺裏。

至此,巫觋族一分為二,一支守護着巫鹹國舊址,等待着天神地隐的蘇醒,另一支則駐紮于地宮,世代守護着神師的陵墓。

駐守巫鹹國舊址的那支就是如今的巫觋族人,而駐紮地宮守陵的那支,則是阿忠伯的祖上,如今巫觋族衰落,守陵人也只剩下阿忠伯一人。

阿忠伯的日常工作除了守護陵墓之外,就是維護這些長明燈,不讓它們熄滅,以保證地宮終年亮堂,指引神師重返人間。

在阿忠伯的敘述中,巫辭只覺得地宮裏溫度越來越低,後背發涼。

此時一陣陰風從神道中穿堂而過,激得衆人紛紛打了個哆嗦。

在詭異的沉默中,無數道混雜着警惕、敵意和懷疑的目光,如同利箭一樣紮向檀斐。

連檀斐自己都沉默了,他無法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脖子上的那片黑鱗仿佛印證了他的身份。

就在這時,尉川敘忽然扭過頭,語氣篤定地對檀斐說:“我懂了。”

他的發言打破了死寂,檀斐擡眸看向尉川敘。

“上輩子你嫉妒我有老婆,你也想要,所以你就下來了。”

“……”

“你為了讨老婆把天撕開了個口子,結果現在還得來靠我補天,你跟我真是孽緣。”

“……”

說完,尉川敘自己哈哈笑了兩聲,笑到一半,他突然感到氣氛不對,連忙停了下來:“不會吧……真是你幹的?”

話音剛落,阿狗和巫子雲已經不約而同地掏出了法器,對準了檀斐,滿臉殺意。

見狀,巫辭想也沒想,同樣抽出了桃木劍,擋在了檀斐身前,用劍尖對準了巫子雲:“你們幹什麽?!”

“巫辭!”沒想到巫辭竟然站到了對立面,巫子雲滿臉不可思議,厲聲喊道,“你怎麽護着這個妖魔?!它屠殺了整個第五維的神明,還有我們的先祖!”

“沒有真憑實據,你憑什麽說檀斐就是那個壁畫上的妖魔?”巫辭紋絲不動地擋在檀斐身前,神色嚴厲地反問,“巫子雲,你別忘了我才是族長!你就這樣對待我的客人嗎?!”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這一次,阿忠伯沒有插手,反而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沒想到自己人竟然在這時起了內讧,阿狗快急死了。

他根本不知道該幫誰,自己也根本沒有法力,但手裏的法器仍然對着檀斐,同時焦急地呼喚着巫辭:“哎喲我的祖宗!你快過來呀!!”

巫辭沒看他,眼睛盯着巫子雲:“阿狗,放下法器!”

“可——”

巫子雲也叫:“阿狗!別聽他的!”

巫正清适時開口,制止了他們:“子雲,狗兒,不得無禮!”

“老天師!”巫子雲倏地扭頭看他。

“辭兒說得沒錯,你們何以見得,檀斐就是壁畫上的妖魔?況且,他是地隐大人的朋友,剛才又在神師廟救了地隐大人!”

尉川敘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趕緊出來拉架:“老檀真是我兄弟,你們別誤會!他不是壞人!”

見巫正清和尉川敘都發了話,巫子雲警惕地看着檀斐,僵持了十幾秒,見巫辭鐵了心要護着檀斐,他深吸一口氣,最終不甘心地放下了手裏的法器。

見狀,巫辭也放下了手裏的桃木劍。

“您別見怪。”巫正清客氣地向檀斐道歉,又道,“阿忠伯,我們繼續走吧。”

阿忠伯含糊不清地笑了一聲,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巫辭擡頭看了檀斐一眼,遞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檀斐讀懂了那個眼神裏的含義。

巫辭說:相信我。

他垂下眸,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勾起了一點唇角。

都這個時候了,巫辭還想着護着他呢。

壁畫結束後,神道也到了盡頭,衆人随着阿忠伯走進了地宮的內部。

伴随着撲面而來的寒氣,巫辭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水池,以及一尊矗立在水池之中高大恢宏的女神像。

四周的牆上燃着一盞盞長明燈,不知為何,光線卻無比幽暗,使得整個墓室更顯陰森和壓抑,加上水面上浮着一層淺淺的霧氣,讓巫辭更看不清神像的面容。

恍惚間,巫辭忽然感覺,周圍似乎有無數人影晃動!

他立刻警惕望去,卻發現原來所謂的人影同樣是牆上的壁畫,只因躍動的火光照映在牆上,才顯得像是無數的人影在晃動一樣。

神師陵比巫辭想象中的還要氣派和森嚴。

這麽大的地宮,幾乎挖空了整座山吧?

修築陵墓一直是勞民傷財的事情,更何況是如此龐大的規模。以巫觋族當時的情況,不太可能在已經修建了祠堂和百神祭壇的情況下,再修建這麽大的一座地宮。

除非,在巫觋族舉族搬遷之前,蟄伏在明武宗身邊的神師就已經在暗中布局謀劃。

巫辭突然想起了神師陵之外的那些懸棺,沒來由地覺得恐怖。

難道說……

想到這裏,巫辭更覺得細思恐極。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隔着五百年的時間長河,神師的謀劃似乎依然在影響着五百年後的後人。

她到底想做什麽?

她的目的,絕對不只是喚醒天神地隐這麽簡單。

還有什麽?

是永生嗎?

就在巫辭沉思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阿忠伯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衆人,語氣頗為得意:“各位請看。”

巫辭這才順着他的視線,重新看向水池裏那尊至少三十米高的雕像。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池邊,霧氣似乎也變得稀薄了些,因此能夠近距離地看清女神像,也能更直觀地感受到它的龐大與恢宏。

巫辭這才發現,原來水池上漂浮着一朵朵制成彼岸花模樣的燈,在霧氣的萦繞下,巨大的女神像更顯神秘莫測。

巫辭卻覺得,這尊雕像看起來說不出地別扭。

它有三個腦袋,三雙手臂,共用一具身體,上身是人,下身是一條盤踞的巨大蛇尾。

三張臉上的表情不盡相同,左邊那張是笑臉,右邊那張是哭臉,而中間那張則似笑非笑,看起來有點瘆人。

三雙手臂的姿勢也并不一樣,分別是三個不同的結印手勢,巫辭看了會兒,沒看出來是什麽意思,但情不自禁地擡起手,學着神像的手勢比畫了一下動作。

“這是女娲?”尉川敘一下就想到了他們之前遇到的地母神娘娘,以為這又是女娲的某個變體。

但左思右想,他又覺得不對,因為這裏是巫觋族,不可能信奉變異的神明。

聽到他的疑問,阿忠伯轉過臉來,表情似笑非笑:“這是神師大人。”

這一秒,阿忠伯臉上的表情和他身後神像中間那張臉上的表情重疊在了一起,幾乎如出一轍。

阿忠伯的回答讓整個墓室再次陷入沉默。

巫辭留意到,巫正清和幾位長老,似乎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神師大人的做法有些奇怪,但具體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作為自古就信奉神明的部落氏族,巫觋族是神的使者,怎麽會将自己跟神類比呢?

巫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扭頭向四周望去,才發現牆上那些壁畫,全都是神明!

站着的,坐着的,手裏端着酒杯的,面前擺着吃食的……

這些壁畫上的神明,似乎是受邀來參加一場盛大的宴席。

而宴席的主人,正是墓室水池正中央的神師巫玄月!

想到這裏,巫辭的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

神師神師,她的名諱裏就有一個“神”字,她的靈龛叫“神龛”,她的棺材叫“神棺”,和她有關的一切都有一個“神”的标簽,她甚至将自己的雕像做成了古神的樣子!

她的目的并不是單純的永生!

她想成神!!!

這些神明,都是來參加她的飛升宴的!

就在巫辭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阿狗突然大叫一聲:“祖宗!神像的眼睛動了!”

巫辭驀地擡頭朝神像看去,正巧對上了神像的眼睛。

正如阿狗所說,神像三雙眼眶裏的眼珠正在緩緩轉動!

這尊雕像是活的!

連巫子雲這種膽子大的人都被激得頭皮一麻。

神像的眼珠緩緩轉動,最後停在了一個奇特的位置,無論站到什麽地方,巫辭都感覺,那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

阿忠伯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笑容,眼中神色也變得興奮起來。

“是神跡,神師大人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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