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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巡演的最後一站到回國到北京,是11月的最後一天。

北京降溫降得厲害,一出機場謝心洲就打了個寒顫。陳芷淡定地掏出她的圍巾,圍巾還連着一個針織帽,帽子上一對小兔子耳朵,超可愛。

謝心洲沉默地看了看她。她說:“我行李箱裏還有一條,你要嗎?”

“不用了。”雖然看起來真的非常暖和。

陳芷和他一樣是南方人,只不過陳芷搬過來是舉家北上,她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跟着過來。而謝心洲是被尹心昭強行帶來北方。

這也是他覺得自己對尹心昭虧欠的一部分,他覺得他是尹心昭的拖油瓶,他覺得因為自己,尹心昭成了網上恨鐵不成鋼的‘扶弟魔’。

坐上去劇場的大巴,謝心洲和以前一樣坐在後排,他讓陳芷靠窗坐,自己坐在靠過道的位置。

車還沒發動,因為有人在下面抽煙。

謝心洲會抽煙,只偶爾抽,沒有煙瘾。

說來有趣,謝心洲的第一根煙,是尹心昭遞給他的。九年前謝心洲18歲,尹心昭跻身極雲集團董事會後,尹心昭把他帶來了庭城。

彼時尹心昭中了她操作的第一個工程标,慶功宴的時候她遞了根煙給謝心洲。姐弟倆在當時庭城最好的酒店天臺抽煙,謝心洲在風裏嗆得不停流淚。

司機在催他們抽煙的幾個,那幾個人立刻滅了煙上車,偏江焱承還慢悠悠的。

司機有點不耐煩了,讓樂團經理下去叫他們。經理也挺為難,嘆了口氣,下車去江焱承旁邊說了兩句什麽,江焱承才不緊不慢地去垃圾桶那兒扔了煙。

江焱承上了車後徑直走來謝心洲這邊,和謝心洲隔了一個過道坐下。

他對謝心洲的那點心思,陳芷看得一清二楚,她用胳膊碰碰謝心洲:“師兄,我倆換個座位吧。”

謝心洲明白她的意思,說了句“不用”,還不至于讓小師妹擋在自己前邊。車子啓動後,他低頭看手機,這兩個禮拜裏喻霧每天會發一兩條微信過來,大致表達的都是他有在好好看家,超乖。

由于時差以及謝心洲對消息提示的主觀抗拒,往往過幾個小時他才回複一條。但喻霧似乎不在意,第二天還是照常問候報備,他控制得很好,內容巧妙,完全不需要謝心洲回複。

這讓謝心洲感到舒服,他不需要回應,喻霧像個站在窗臺外的小浣熊,他敲敲窗戶然後爪子揮了揮,跳下去掉頭就走。

“小謝。”江焱承偏頭看過來,這人腿岔着坐,一條腿伸在過道上。

謝心洲沒有第一時間看過去,而是手伸進了羊絨大衣的口袋,摸索着什麽。

“哎。”江焱承又朝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看一眼自己,自己有話要說。

然後謝心洲摸到了他的藍牙耳機,打開耳機倉,掏出來塞進了耳朵。旁邊陳芷實在憋不住笑了,把頭扭過去看着窗外。

謝心洲不在乎他人顏面,不在乎人情世故。可有人就是不信邪,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征服欲”,就好像要在謝心洲那兒證明自己什麽。

“哎哎,你能跟我說句話不?”江焱承直接傾身靠向過道,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謝心洲摘下一邊耳機,停頓了片刻才偏頭,冷漠地看過去:“你有什麽急事嗎?”

“哈哈。”江焱承胳膊撐在扶手上,笑眯眯的,“你來樂團都快兩年了,也太邊緣人了,這回巡演結束的慶功宴一定得來啊。”

“不了。”謝心洲說。

江焱承不死心:“為什麽呢?”

“不想去。”

“你這情商也太低了,連個借口都不找。”

謝心洲戴上耳機,“你搞錯了,我沒有情商。”

陳芷低頭專注地在手機上噠噠噠地打字。坦白講,謝心洲絕對不是偷看別人手機屏幕的那種人,但他這會兒有80%的把握,他幾乎确信陳芷在和喻霧聊天。

并且,他猜測,陳芷在向喻霧描述剛剛發生的事情。

甚至陳芷大概一字不落地複述給了喻霧。

謝心洲呢,只平靜地看向陳芷的臉。雖然他不知道師妹和喻霧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建立的革命友情,事實上他并不在乎,但這回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逗一下她屏幕那邊的白毛。

有時候謝心洲其實挺損的,他看着陳芷,不說話也不問,給陳芷看得恨不得整個腦袋瑟縮到圍巾裏,手也不打字了,倒是對面喻霧咣咣地還往這兒發。

那個白色的聊天條兒咻咻地進來。

[然後呢?]

[師妹?Hello?]

[信號不好嗎?大巴過隧道了?]

陳芷心說你可別叨叨了,我這兒哪是進隧道我這是進審訊室了。但面子上還是眨巴了兩下圓眼睛,盡量純良地看着謝心洲:“怎麽了師兄?”

謝心洲一言不發地收回目光,陳芷如坐針氈,他故弄玄虛大成功。

大巴車停在劇院的停車場,剛好下午四點十分,演出将在五點半開始。大家早已習慣這樣的工作強度,在休息室換衣服、調整樂器。

冬天裏北方城市早早地暗了下來,劇院外牆的燈柱今天全都打開了。有的觀衆盛裝出席,在夜裏寒風中,女士緞面的連衣裙外面披一件皮草,款款走上劇場臺階。

劇院的工作人員穿梭在後臺走廊,樂手們拎着自己的樂器和琴譜安靜地在候場過道等着。今天不知道為什麽,謝心洲眼下格外想抽煙。

他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陳芷,給陳芷看一激靈。

“拿着我琴。”謝心洲把琴和弓遞給她,“我出去抽根煙。”

陳芷:“哦,別晚了,十五分鐘。”

“足夠。”謝心洲說。

另一邊,北京某區,寫字樓32層,尹心昭站在落地窗前垂眼看着北京的晚高峰。

“二太太的要求你同意嗎?”尹心昭問,“她願意拿出股份,辰衡董事會裏薛梁立是我的人,二太太也願意在董事會提供支持,她和杜夢姬的關系很不錯,這樣你在董事會就有兩票。”

辦公室分明開着燈,但站在沙發旁邊的喻霧卻像是站在黑暗裏。

“她要半山莊園。”喻霧說,“那宅子市值超過3.5個億。”

尹心昭似是猜到了他的态度,不再看車流,而是和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對視。

尹心昭不疾不徐地說:“3.5億而已,那個莊園不好賣,想要盈利,至多改成酒店,但她負擔不起改裝的費用,找人合夥風險高、周期又長,而且那種規模的房子,住一天就要維護一天,花費巨大,你随她呗。”

尹心昭又說:“話又說回來,二太太對你們母子從來沒有實質性的傷害不是嗎。”

“我明白。”喻霧斂下眸子,“只是稍微有點膈應。”

“你也放寬心,即使複仇也不能急功近利,慢慢來。”尹心昭轉過身,和顏悅色道,“兩周了,大公子失去繼承權,接下來要解決的是大太太。”

“嗯。”喻霧點頭,“辛苦你了尹總。”

尹心昭莞爾,走到辦公桌後邊從椅背上拎起外套:“合作共贏的事情哪有什麽辛不辛苦。”

然後她擡腕看表,又說:“音樂會要開始了,再不走得在路上堵到夜宵。”

“好。”喻霧展開笑顏。

這棟寫字樓是極雲集團在北京的分部,庭城做實業最大的兩家企業,極雲和辰衡,維持了近十年的平衡友好,甚至在網上還互稱“友商”。哪什麽友不友的,人生就是不死不休的1v全世界。

今天尹心昭帶他來北京是巧了,碰上謝心洲巡演最後一站。買了兩張票,趕在開始前到了劇院。

剛停好車,喻霧下車後叫住了她:“尹總,您先進去,我等下過來。”

“怎麽?”

“我想去買束花。”

尹心昭眯了眯眼,拿着包走到主駕駛門邊這裏,手掌在引擎蓋上一按,打量他:“小子,你該不是看上我弟了吧?”

喻霧沒出聲,篤定地看着尹心昭,然後點了下頭。

“……”尹心昭沉默了片刻,擡手在自己太陽穴揉了兩下,苦笑,“什麽情況?你倆才認識多久啊,一見鐘情?。”

喻霧站在車邊,定定地看着她,回答:“是。”

劇院的停車場負3層很安靜,大約是因為音樂會快要開始了,觀衆們都比較準時。喻霧在等尹心昭說話,尹心昭輕輕地深呼吸了一下,換了只手拿包。

她說:“你被他吸引到,很正常,心洲長得好看,而且……”

“他是天才。”尹心昭看着他的眼睛說。

“他剛學琴那會兒,不到10歲,就已經被不下三個老師說過此子必成大器。”

“外貌不凡的天才的确很吸引人,這不怪你。”

喻霧安靜地聽着。

尹心昭又說:“但我還是要給你個忠告,就像當初我告訴你番茄炒蛋要加4勺糖一樣。”

“嗯。”喻霧點頭。

尹心昭:“喜歡一下就得了,可別真愛他。他表達不出自己的感情,他也感受不到別人的感情,你會被他搞得非常、非常痛苦。”

尹心昭:“他不是高傲不入凡塵,他是單純的情感淡漠。”

尹心昭微笑起來,說:“你可以理解為,他是個精致的樹脂娃娃,玩偶是沒辦法和人類談戀愛的。”

倏地,方才還錯愕的喻霧彎唇笑起來,他銀灰色的發梢颠動兩下,說:“尹總,我改變主意了,半山莊園我要留下。”

“什麽?”尹心昭不解。

喻霧:“精致的娃娃,通常來講,要配備一個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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