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沉默了一會兒。

明念敲敲手機:“吱個聲,您是在那邊睡着了嗎?”

那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好像是喉嚨有點幹,出來的聲音有些奇怪:“怎麽弄哭的?”

“問那麽多幹嘛?你什麽時候跟樊慶林一樣八卦了?”明念不怎麽樂意分享他和江州之間隐秘的小情趣,沒錯,飙車把江州吓哭在他心裏也屬于小情趣的一種,畢竟平時只有在床上能見人哭的梨花帶雨,下了床就是一副鐵骨铮铮一滴眼淚都不掉的漢子模樣,今天這出雖然讓他驚心了一瞬,但也算新鮮了。

“……別把我跟樊慶林相提并論。”周骜珩聲音有點冷,“他那個傻叉。”

樊慶林公認了腦子最不夠用,好像天生跟智商有仇似的,成天一副衆人皆醒我獨醉的傻缺模樣。明念笑了聲:“行行行,知道你嫌棄他,不提了。”

又問:“你有事兒?大半夜的給我打電話,你知不知道要是平常這個時候我正幹點兒別的什麽事兒就不接了。”

周骜珩無聲冷笑,瞥了一眼自己被紗布包了一層又一層的腿,大言不慚:“我腿斷了,你來看我吧。”

“腿斷……”明念一驚,正要問出了什麽事,就聽到浴室巨大的撲通一聲響,身體比腦子更先反應過來沖了進去,“怎麽了怎麽了?”焦急的聲音也落在了周骜珩的耳朵裏,“是不是摔了?”

江州光着腿坐在地上,旁邊的花灑還在噴着水,洗手池邊的洗面奶沐浴露面霜等一系列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都已經亂七八糟的被掃在了地上,其中一個還掉到了馬桶裏。

明念皺着眉就要過來扶他:“怎麽這麽不小心?”

江州靠着牆,也覺得自己又蠢又笨的令人生氣,拿個花灑還能腳滑摔倒,現在腰疼的幾乎要岔氣了,又看見明念沖進來把自己都給看光了,更加郁悶不悅,吸了一口氣,抖着嗓子:“別碰我,疼!”

盡管語氣不怎麽好,但到底是因為哭過沒多久,聲音又嬌又軟的,還帶了點哭腔,聽上去不像是在生氣,倒更像是委屈巴巴的撒嬌。

那聲音透過手機電流聲傳到另一邊,周骜珩閉了閉眼睛,喉頭發緊。手機平放在了被子上,他靠在床頭,手伸進了被子裏。

病房裏暗色燈光下英俊立體的側臉神色漸漸複雜,既是自虐,又是貪戀,伴随着一點點升起的潮紅,變成了沉溺其中的不可自拔。

江州不許明念動他,但明念也不可能就這樣看着他光着腿坐在冰涼的瓷磚上大半夜,最後還是不顧人的強烈反抗托着他的腰把他給抱了起來,音色冷硬了一點:“聽話,別動,一會兒讓醫生過來給你治治腰,不然閃的更厲害了我就不負責了,明白嗎?”

江州氣的咬牙:“誰要你負責?”

明念勾起唇角,不輕不重的拍了一把他的屁股:“你想讓別人負責也沒門兒。”

江州神色一僵,不想看他這副恬不知恥不要臉的嘴臉,一扭頭看到一盒面霜掉到了馬桶裏,手指一指:“那個怎麽辦?能不能沖下去?”

明念心想,這小貓是不是摔了下腰,把腦子也給摔傻了?

那麽大一盒呢,要是能沖下去,他把這盒面霜嚼吧嚼吧吃了。

“等會兒讓人過來取出來。”尊貴的明少是絕對不會願意纡尊降貴去取的。

江州卻皺了眉:“那有個夾子,你快把它夾出來,我看着難受。”

明念:“……”

江州一拍他:“快啊。”

……可真是能折騰人。

一分鐘之後,江州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明念一遍又一遍的在水龍頭下洗手,好奇的問:“面霜夾出來了?這麽快?”

“別問了。”明念黑着一張臉,“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那盒面霜的字眼。”

江州一轉頭,不搭理他了。

明念也是這會兒空下來了才看見手機還在保持通話狀态,“啧”了一聲,他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

接着電話,江州看着他邊往這邊走,口中邊說着:“嗯……沒什麽事,剛才江州摔浴室裏了,閃着腰了,一會兒讓醫生過來給看……你說你腿斷了是怎麽回事?”

停了一會兒:“行吧,今天就算了,太晚了,我還得陪着江州治腰呢,明天吧,明天我們一塊兒去看你。”

電話挂斷了,江州無意識咬着指頭想,是周骜珩?

他那條腿,他那天都看了,頂多也就是傷口深了點,骨頭應該是沒傷到的,好端端的,怎麽就“斷”了?

是想纏着明念去看他吧?這倆人還真是好兄弟,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這天晚上醫生來了之後又是好一頓折騰,又是紮針又是艾灸的,還貼了幾個很大很難看的藥膏在後面,江州趴在床上徹底沒了精氣神,整個人看上去都蔫蔫的,聞着自己身上的藥膏味,感覺他好像渾身都臭了。

明念在他身邊睡的倒是挺香,江州郁悶的看着他的側臉,睡不着了。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很親人的人,特別不喜歡跟人有什麽身體接觸,晚上也是自己一個人睡慣了,身邊多個人都感覺渾身的不自在。

就這麽過了一夜,江州眼下添了黑眼圈,清晨明念見着的時候愣了一下,問:“沒睡好?”

江州“嗯”了一聲,聽得他問:“那今天還去不去看周骜珩?”

江州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聲音悶悶的:“不去。”

周骜珩瞧不起他,也看不上他,估計就算自己救了他,他也只是表面上對自己态度好點,內心還是不情不願的。

他不想上趕着惹人家不痛快,也不想看見那張跟周許湛一模一樣的臉上擺出刺眼的表情來紮自己的心。

明念聽他這麽說,也沒強求,丢下一句:“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就要了個早安吻,穿好西裝準時出門。

也就沒看見江州在他身後面無表情的擦了擦嘴。

明念到的時候,周骜珩身邊正站了個秘書,一板一眼的跟他彙報着他不在這幾天公司的運營情況和數據報告,周骜珩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偶爾指出一些問題,秘書連忙效率極快的記下并保證盡快解決。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曬的人身上暖洋洋。

明念點了根煙站在門口,沒打擾他,心裏卻想,當初一直追在自己屁股後面不停歇的喊“明念哥哥明念哥哥”的人現在也長大了,變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男子漢。

明周兩家是世交,從祖輩起關系就一直很好,甚至還有過幾次聯姻,連帶着小輩們關系也十分親密,有的時候簡直甚至親的跟一家人似的。

明母在生下明念之後就傷了身子,懷不上孩子了,明壽全也算是專一,沒有抛棄發妻,還知道妻子心裏很想要個乖巧的女兒,特地去孤兒院裏領養回了明晚晚。

明晚晚跟周骜珩差不多大,加上周骜珩親哥也早就不知音訊了,在家裏也挺孤單,他倆玩的倒是還可以,兩個人一個鬧騰一個文靜,老是跟在自己身邊黏黏糊糊的,倒真像他的親弟弟親妹妹一樣。

想到被趕到國外結了婚的明晚晚,明念神色黯然一瞬,忽然就又想起了周骜珩那個雙胞胎親哥哥,據說是因為一只耳朵聽不見又加上身體不如周骜珩健壯,體弱多病,老早就被周圍勝非常嫌棄的連着他媽一起趕走了,走的時候甚至連名字還沒來得及取,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連是否還活在這世上都不知道了。

如果親哥哥還在的話,周骜珩跟他的關系應該會比跟自己更親近吧?

煙圈和着口中呼出的熱氣一起吐在窗戶上,暈開一片濕潮。

周骜珩似有所感,一擡眼,便對上了明念的眼睛,要笑不笑的:“你站門外給我當門神吶?”

一揮手,這句是對着秘書講的:“你下去吧。”

秘書應了一聲,動作迅速的拿起公文包出了門,還禮貌的對着明念道:“明少好。”

明念點了下頭,擡腳跨進屋裏,病房裏開了暖氣,暖融融的,周骜珩看着明念笑了:“到了怎麽不進來?”

“看着你在這兒指點江山呢。”明念夾着煙繞着病床走了一圈,拍了拍那條被包成木乃伊的腿,“真撞斷了?”

“嗯,真斷了。”周骜珩面不改色的說,同時眼神不着痕跡的往門外瞅,“就你一個人來?”

“怎麽?嫌不夠隆重?江州在家養腰傷呢,沒空來看你。”明念在那條腿上捏了捏,“我認識一個專攻骨傷的老中醫,回頭讓他給你熬些藥送過來,傷筋動骨一百天,下回開車小心點,別再這麽莽莽撞撞了。”

周骜珩确定人是真沒來之後,靠到床頭嘆了口氣:“算了吧,騙你的,我的腿沒斷,就是被劃了口子,傷了筋。”

“……你小子,”明念愣了愣,笑罵,“是不是怕傷的輕告訴我我不來看你啊,故意使空城計在這兒詐我呢?”

“可不是嗎?怕你不來才故意誇大事實,不把事情說的嚴重點,你這大忙人能真的來看我嗎?”周骜珩半真半假的笑,“畢竟現在誰不知道你在家忙着哄小嫂子,正黏糊着呢,連之前鬧分手都偃旗息鼓了,真是好手段。”

明念回想起那天江州跟自己提分手之後,自己到包廂就忍不住摔了東西,還踹了一個膽大包天想要黏上來的賤貨,眼神冷了冷,扭過頭道:“我畢竟比他大了那麽多,該哄着的時候是該态度好點兒的。”

只不過……“下次他再這麽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沒這麽輕易放過他了。”得讓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哭一哭就能解決的。

周骜珩看着明念側臉,無聲扯了扯嘴唇,笑意有些涼。

“江州也是能耐,一個替身也能讓你這麽纡尊降貴的縱容。”一句話說出口明念愣了下,轉頭看向周骜珩,卻看見了他了然的眼神。

“你知道?”

“怎麽不知道呢?江州身上有很多地方跟明晚晚那股勁兒簡直一模一樣,也難怪你能把他留在身邊這麽長時間。”周骜珩說到這裏,又“啧”了聲,“不過替身就是替身,再怎麽好也比不過正主,是不是?”

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在明念心裏掀起了波瀾。

他忍不住拿江州和明晚晚做對比,江州的确是不如明晚晚乖巧懂事,不如明晚晚體貼入微,更是不像明晚晚那樣眼裏心裏都是滿滿當當對他的愛意,心甘情願的被他壓在身下索取……有的時候,明念看着江州望向自己的眼神,恍惚之間甚至覺得他一直在游離,看着自己也像是在看着別的什麽東西似的。

心頭忽然就不太舒服了,明念拿下了手裏的煙,狠狠的在旁邊的煙灰缸裏碾滅,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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