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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莫臨正春風得意的跟他妹得瑟着,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就聽到門口兩個人上來的腳步聲,眉頭一挑,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拿了藥膏走上去:“江州,來,剛才不是說要給我塗藥嗎?剛好我找着藥了,現在就能——”

“你這裏有治跌打損傷或者化淤青的藥嗎?”莫臨話還沒說完,江州就打斷了他,“周少胳膊受傷了。”

莫臨一愣,正想問怎麽受傷的,就見江州已經扶着周骜珩坐在了沙發上,然後埋頭在藥箱裏找出來藥膏,細細的給周骜珩擦拭起來,模樣專注細致,側臉線條溫柔,別提有多認真了。

孤零零的拿着一支藥膏傻愣在門口的莫臨:“……”

門口似乎有穿堂風刮過,也刮涼了他的心,刮冷了他的血……

莫莉看着這一幕,則是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還專門穿上了鞋,跑到莫臨面前,貼在他耳邊,一字一頓的說出五個字:“哥,你失寵了。”

莫臨咬緊了牙:“……”

打臉來的如此猝不及防,他猛地瞪向坐在沙發上,正安心享受着美人兒塗藥,唇邊還露出一絲微笑的周骜珩,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妖精!

江州抹了藥水,又在特別嚴重的地方塗了些藥膏,這才收回手:“這段時間這只手都避免被磕碰到,最好也不要沾水。”

因為周少爺千嬌萬貴,不喜歡聞到藥的味道,他還特地選了味道最小的那一種,以便于這個人接受良好。

“好,我記住了。”周骜珩十分受用的笑道。

莫臨也是這個時候才走了過來,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還磕青了一塊?”

“剛才我差點撞在欄杆上,是周少用這條胳膊幫我擋了一下。”江州細細的收拾好小藥箱,“對了,你剛才不是說要我給你敷藥嗎?過來啊。”

莫臨其實下意識是想過去的。

但看見周骜珩仿佛是漫不經心看過來,又暗含一點說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神,不知怎麽的,竟然把将要吐出去的“好”字咽了回去,擺了擺手:“算了,我皮糙肉厚,塗什麽藥?看電影,看電影!”

看的是部外國剛上新的愛情電影,鑒于外國電影尺度之開放大膽,會影響少兒幼小的心靈,在看之前莫臨還十分“溫柔”的把莫莉趕了出去:“小孩在這瞎摻和什麽?沒看到上面寫着什麽字嗎?少兒不宜觀看!出去出去,去找你的小夥伴兒們玩去!”

莫莉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哥,那是英文。”

“英文翻譯過來就是那個意思!”莫臨把門“啪”的一關,趕羊似的,“走走走!”

電影開場了,沙啞的女聲唱着藍調歌曲,畫面在華麗曼妙的城市夜景裏緩慢展開。

這是發生在美國洛杉矶的故事,男主是青澀大學生,偶爾在畫展上對身為夜總會舞女的女主一見鐘情,然後幾次有意無意的偶遇,撩撥,暧昧空間的獨處,言語漸漸款款情深,女主也偶有心動,只是仍然在盡力的克制。

無論拍攝手法還是肢體描寫都很不錯,畫面甚至有一種近似古典的美感,盡管江州不是個多喜歡看電影的人,也被那些韻味十足的空鏡吸引了心神。

除了偶爾聽到身旁莫臨評價“這女主胸挺大”,或者“男配太挫了”,“汗毛真多啊。”會被弄的有點無言以對之外,別的也都還好。

……不,并不怎麽好。

身邊的玫瑰香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得很明顯。

昏暗燈光裏家庭影院并不算很小,兩個人坐的也不算特別近,但那氣息還是若隐若現,有點兒勾人,并且逐漸的彌漫開來,不斷的被他吸進鼻孔裏陣陣淡香。

江州都忍不住想問問這是哪一款香水了,留香效果這麽好,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随手拿了瓶飲料。

卻是正好碰到了周骜珩也來取零食的手指,溫熱摩擦之下,兩個人都停了停。

接着周骜珩聲音響起:“不好意思。”

這聲音沉沉的,還有點沙啞的性感,江州借着模糊的光看到了他的臉,那一向非常具有男性氣息的俊朗鋒利臉龐在電影幕布氤氲出來的暗棕色光暈裏居然有了一種矛盾的,惑人的美感。

那雙眼是笑着的,恍惚之間又和之前的某個場景有了重合。

“喜歡看這個?這可是Gay片。”小縣城裏狹小的網吧包間內,大男生看着他手誤點到的片子上的露骨封面,笑的肩膀發抖,眼睛彎彎的像月亮,“沒看出來啊江小州,你原來口味這麽重?”

十七歲的江州害臊的耳朵都紅了,閉緊嘴巴不吱聲,火速點叉,然後被笑的又羞又怒,頭扭到一邊,不理人了。

偏偏周許湛還火上澆油,湊到他身邊暧昧的問:“要不今天晚上試試這個姿勢,站着從後面進去也挺刺激的……啊,疼!”他低頭一看,潔白的鞋面上有一個黑色的鞋印,原來是被江州踩了一腳。

江州踩完這一腳後,又轉過了身去,氣鼓鼓的不說話,任周許湛怎麽逗都沒反應。

周許湛看他好像是真的生氣了,摟着他的腰上來哄他:“乖,別生氣,我不笑了,真的不笑了,也不說那些混賬話了,你理理我行不行,要不然對着我右耳罵我也行,反正你罵什麽我都聽不見。”

那時的江州還沒有現在的謹小慎微和清冷持重,被嬌縱出來很多小脾氣,氣呼呼的用手攏着周許湛耳朵,果然對着他的耳朵罵了好幾句話,比如“流氓”,“混蛋”,“不要臉”什麽的,但罵到最後,看着周許湛一無所知的依舊笑得彎彎的眼,又感覺心裏很難受。

于是慢慢的趴在了周許湛的肩膀上,沒再用手遮擋,而是輕輕的眨了眨眼睛,說:“周許湛,我愛你。”

“這句我聽見了。”周許湛眼睛閃亮亮的轉過來,笑着抱住江州,聲音雀躍的響起,“我聽見了!江州!我聽見你說你愛我!我聽見了!”

傻子。

真傻。

江州沒再看那雙一模一樣的笑眼,轉過了臉去,嘴角彎彎的笑着,眼睛卻漸漸濕潮,連電影上男女主親吻的畫面都看不清了。

周骜珩凝視着江州的側臉,就在剛才那一瞬,他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人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過自己看着另外一個人似的,那種直覺讓他心裏咯噔了一聲,有種莫名其妙的怪異感和不安感。

但還沒等這感覺徹底升騰起來,莫臨就猛的“艹”了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手裏的爆米花都撒了一捧,聲音裏有震驚,還有激動和興奮:“這麽激烈!”

周骜珩轉向大屏幕,剛才還在激烈熱吻的男女主現在顯然已經進行到了下一階段,大手酣暢淋漓的一甩,累贅的衣服被丢到了地上,接着男人将女人壓倒在透明餐桌上,吱哇亂叫的交配起來,那狂放模樣和驟然拉近放大的特寫鏡頭讓周骜珩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皺眉,迅速挪開了眼睛。

說好的愛情文藝片呢?之前看着還行,怎麽突然就沒有一點預兆的變成三級AV了……莫臨挑的是個什麽爛片,還口口聲聲的說保證好看……是他自己想看吧。

他朝江州望過去,同時眼睛控制不住的往某處瞟,說實話,是有些好奇江州會不會那個,畢竟這人平時給他的感覺并不是純gay,而是個雙。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州平靜如水,什麽反應都沒有,整個人就跟定格了似的,表現平淡的好像平時已經看過了幾百部這樣的片子,反觀莫臨這個遍覽千A的臭不要臉,倒是漲紅了臉跟個峨眉山的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周骜珩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想拉着江州的手分享一下自己此時內心所想,但大概突然記起來他這位兄弟是個同,不太能聊到一塊兒去,于是把目标轉向了他。

“怎麽樣,周骜珩,怎麽樣!”莫臨異常興奮,“我就說不錯吧?看看,是不是撿到寶了?”

周骜珩瞥了江州一眼,看他還是睜着眼睛,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動,似乎在認真觀看,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悅來,感覺好像是這片子玷污了江州幹淨的眼睛一樣,罪孽深重。于是勾唇微笑:“我覺得怎麽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讓你女朋友知道你聚衆看片,反應是什麽樣的,我很好奇。”

“我操,”莫臨瞪大眼睛,似乎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招,“不能吧周骜珩,你別給我來這一出啊!那女的要是發瘋我可真招架不住!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莫臨女朋友是個母老虎中的母老虎,長相漂亮,性格卻非常潑辣,平時把莫臨管的嚴,就連擦邊短視頻都不讓他刷,更別說看這種大膽奔放的三級片了。

周骜珩不說話,只看着莫臨。

莫臨硬着頭皮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忽然正經起來,煞有介事的說:“我突然覺得今天請你們來看這個電影的決定特別不正确,咱們要看就得看一些陽光,積極正能量的,而不能沉迷女色不能自拔,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去關!”

說着捂住鼓起的褲裆,姿勢別扭的離開了座位。

誇張激烈令人眼紅心跳的動作和聲音全部戛然而止,燈光也徹底的亮了起來,江州被明亮的燈刺了一下眼睛,低頭揉了揉。

“怎麽了?”莫臨一邊穿外套,一邊看江州,還以為他迷了眼睛,上來就要扒着他的手看,被江州推開了,聲音如常,“沒事,剛才眼睫毛進眼睛裏了,已經揉出來了。”

他的手放下來,莫臨盯着他的眼睛看,果然有點紅。

“我去趟洗手間。”江州說。

他頭一個走了出去。

冰涼的水流嘩啦啦的沖過手指,江州彎着腰沒動。

很多事情他以為自己過了這麽多年,早就已經忘了,但是其實那些記憶還是完整的藏在腦海深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湧出來紮你一下,沒多疼,只有無盡的酸澀。

他搓了一下手指,又用冰涼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按在上面敷了一會兒。

也就是這閉眼的空當,莫臨進來了:“你沒事兒吧?”

江州靠在門框上,仍舊保持着那個捂住眼睛的姿勢:“我能有什麽事?”

聲音裏卻是不明顯的帶了一點鼻音。

“你真當我傻呢。”莫臨嘆了口氣,“哭了,跟眼睫毛進眼睛裏了,區別很大的,好嗎?”

江州笑了下,他從來沒覺得莫臨傻過,事實上這個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實際上是很細心的,大一他被迫公開出櫃的時候除了迎來一水兒的表白,還有很多咒罵聲與嘲諷聲,有人當着他的面罵他變态,惡心的同性戀,有人背後偷偷的把他的畫板打爛,畫布撕破,甚至于他們宿舍就有一個恐同的,明裏暗裏譏諷針對他過不少次,有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還突然發瘋一樣的撲上來,一邊撕扯他的衣服,一邊罵他慣會勾引人,掙紮之中還咬了他脖子好幾口,當時如果不是莫臨及時沖進來把那人拽開揍了一頓,估計他從枕頭下面掏出來的刀就要紮到那個人的脖子裏了。

莫臨在上大學之前,和他并不認識,也并不是同性戀,卻是在知道他的性向之後,第一個表示挺他的人,并且之後還幫他解決了不少麻煩,向所有人表示這是他莫臨的朋友,是他罩着的人。

莫臨是個很好的人,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願意給他溫暖的人。

他一點兒都不傻。

“剛才周骜珩在,我都沒好意思戳穿你,眼都腫了,還在那說謊呢。”莫臨嘆了口氣,洗了把手,“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瞞我了,你今天就是為了那男人哭的,對不對?”

江州心裏一跳,腦子突然有些亂,知道了?莫臨怎麽會知道的?他難道派人調查自己了?知道自己跟周骜珩他哥之間的那些事兒……

“明念那老王八蛋就不是個東西,死纏着你不放也不跟你分手,偏偏還不斷的在外面找情人,這種人不值得你傷心我跟你說……”莫臨皺着眉絮絮叨叨,“而且你想開點,你們現在這種分居的狀态,分手跟分手也沒什麽區別吧,頂多是當做有個固定床伴呗,慢慢忍着吧,說不定什麽時候明念想通了,或者膩味了,自己就放手了呢。”

江州:“……”

他走了出去:“哦,我知道了。”

江州果然如莫臨所說,不去想明念的事兒,事實上也就沒什麽可想的,兩人雖然在一起兩年,但除了上床之外真正交心的事情實在少的可憐。明念不跟他說工作上的事,江州也不告訴他自己過去的那些經歷,雙方對于彼此還處于一個不甚了解的狀态,由此感情也就沒多深。

日子往後循序漸進的過着。

這天天氣很好,鳥兒叽叽喳喳的叫,微風和煦的拂過臉頰,柳樹上的葉子由深綠變成了深黃,看上去映着絢爛的陽光十分惹眼。

江州怕曬,坐在湖邊躺椅上戴了頂遮陽帽,擡眼看看柳樹,又看看柔軟草地上開心的嬉笑玩鬧的二十多個孩子,勾了勾唇。

孩子是最富有童趣童真的,在這個十歲左右的年紀也最喜歡跟大自然接觸,平時父母給報的各類興趣班拘束的他們抓耳撓腮的像是心急的猴子,現在有機會以寫生的名義出來賞賞景,哪怕還是要完成一定的繪畫任務,也足夠這群孩子像出籠的鳥兒一樣歡騰的不行。

挺好的,比他小時候好多了。

江州站起來,在孩子們的笑聲和叽喳聲中一幅畫一幅畫的看過去,都說一千個觀衆眼裏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縱使現在孩子們賞的是同一座公園裏的同一片景,畫出來的東西也是不盡相同,比如說有的只畫了一片湖,偶爾湖面上躍出來幾尾閃閃發光的鯉魚,有的則是帶上旁邊的幾株金黃的柳樹,創新一些的還會再加上一輪太陽和太陽周圍的欻欻欻,哎呦這個挺別致的,竟然是個畫的挺形象的站在湖邊的英俊男人,個挺高,樣子還挺熟悉……

等等。

個挺高。

熟悉的。

英俊男人?

江州猛地擡起頭來。

閃閃的陽光下,湖面波光粼粼,映入男人眼底是一片燦爛的光暈,周骜珩就站在那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不得不說,周骜珩倒三角身材,身條極順,臉又長得好,站在那邊寬肩窄腰大長腿,亮眼的像個模特。

單單就江州看見他的這會子功夫,就已經有七八個穿紅着綠的公園大姨暗戳戳的在他周圍拍照,竊竊私語,并且企圖上前搭讪了,江州猜想,這群大姨很有可能在搭讪過程中向周骜珩介紹她們的女兒,并且順帶着推銷一下自己這個和善溫柔的未來丈母娘……

想遠了。

江州低頭問紮着頭花的小姑娘:“你畫了對面那個大哥哥多長時間了?”

小姑娘掰着指頭算了算:“比老師你平時打三回盹兒時間還長!”

江州打一個盹兒大約十分鐘,那三個盹兒……

江州心裏震驚,所以周骜珩半個小時之前就站在那裏了?

這半個多小時裏他在這邊躺椅上睡覺,畫畫,吃東西,中途還起來走了幾圈,結果竟然都沒看見湖對面的周骜珩,瞎的嗎?

這周大少爺也真是有時間,居然就那麽站在那裏,連個聲也不出,這是把他當猴觀賞了吧……

江州震驚加尴尬的空當兒裏周骜珩已經從對面走了過來,臉上帶着隐隐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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