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真是稀奇,周骜珩這種眼高于頂的大少爺,竟然也會哄人,而且還哄的像模像樣,聽上去好像是在為自己考慮,而且竟然還說自己可以打他一頓?
只不過他敢這樣說,自己卻不敢真的這樣做,如果真的打了大少爺,不知道還要鬧出來什麽事情,他可擔待不起。
輕輕的哼笑一聲,他從另一邊上了床,整個人看上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周大少爺可千萬別說自己是混賬,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少不了說我閑話。”
“現在屋裏就咱們兩個人,說的也就咱們兩人知道,別人怎麽可能會知道?”周骜珩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就去看他的臉色,“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有沒有感覺沒那麽生氣了?你得信我,有時候我心裏想的跟我嘴上說的完全是兩個意思,你就當我表達能力有問題,行嗎?”
周大少爺伏低做小,放低身段跟他道歉,可真是稀罕的很,江州想起從前見這人在他那些所謂“長輩”面前的嚣張模樣,簡直覺得這就不是一個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會兒,把原因歸結為今天周大少爺心情好,所以才不想把氣氛弄得這麽僵。
“行,我就當你表達能力有問題了。”江州說完這句話後,直接鑽進了被窩背對着周骜珩,周骜珩只看到他一個黑漆漆的後腦勺和一截雪白蜿蜒的脖頸,喉頭非常不自然的滾動了一下,嘴裏還在說着“今天才發現你脾氣真的不太好”,眼睛卻仿佛黏在了那上面似的,完全移不開了。
江州閉着眼睛,心想,自己是脾氣不好嗎?自己那是脾氣太好了,才會任由這個人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來欺辱自己。
周骜珩和周許湛不愧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雙生子,脾氣秉性都有相似之處,當初和周許湛沒在一起的時候,那個人雖然不是富家子弟,也比較辛酸落魄,但骨子裏那股勁勁兒的性子完全跟如今的周骜珩沒有兩樣,也經常拿那些能夠毒死人的話來噎自己,噎完之後再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來安慰自己,可謂是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是讓他又恨又愛的主兒,偏偏當初自己挺犯賤的,又遇到個這樣跟別人完全不一樣的人,關心過自己幾次,那感覺就像是在黑暗裏見了一次曙光一樣,徹底的栽了進去。
在一起之後倒是甜言蜜語不斷了,再也不會惹自己生氣,可惜沒過多長時間,他們甚至還沒有上大學,就已經永遠的天人兩隔了。
江州忽然感到心裏一陣鑽心的疼痛,按住胸口,眼眶有些發熱。
不敢想這件事情,每次想都覺得是在自己心頭淋了一場細細密密的雨,一生的潮濕,也是一生的心痛。
周骜珩本以為自己說完了嗆人的這一句,江州會回怼自己,卻沒想到,完全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忍不住有些詫異的支起身子來,去看江州的臉龐。
卻看見這個人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慘白的讓人心驚,濃密漆黑的眼睫鴉羽一般細細的顫動着,嘴唇也抿得緊緊的,巴掌大的臉此時有一種白梨花落到水裏的感覺,随水飄零,脆弱不堪。
周骜珩愣了一愣,手指扶在了江州肩頭:“你怎麽了?”
江州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樣,抖動了一下,才終于開了口:“我沒什麽,不用擔心。”只是嘴裏說着沒什麽,聲音卻是有點沙啞的聽起來像是哭過了一樣。
周骜珩忍不住就有些擔心起來,他想,讓自己嘴賤,是因為他剛才說的話才讓這個人難受嗎?那他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偏偏江州現在這副樣子,又實在好看的很,讓他忍不住想把這個人抱在懷裏,好好的疼愛一番,為了按捺住自己這非常見不得人的心思,周骜珩坐了起來,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下半身,然後慢慢的說:“其實我說你的那句話也算不上認真,因為跟我比起來,你脾氣真的算是好了。”
江州人沒有動,眼睛卻睜開了。
周骜珩閉上眼睛慢慢說:“我哥和我媽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我爸給趕出去了,我沒有見到過他們的面,後來我爸找了很多女人,但是都沒有懷上孩子,就把我這個男孩當做我們家大少爺培養,他那個人,喜歡賭錢,又喜歡玩女人,偏偏對公司的事務又不怎麽上心,我年紀還不怎麽大,就給他扔進公司歷練,每天磋磨我,還限制我的言行舉止,就連我每天跟哪個人說話了他都要知道,控制欲實在是強的厲害。”
“他控制欲強,我那個時候年紀小,玩心也重,不喜歡把時間都花費在公司上,于是有一次就跟着明念偷偷的去了夜店,我看到夜店裏燈紅酒綠,群魔亂舞,感到非常新奇,但是卻什麽都沒有碰,我知道那些不是我想要的,但其實我想要些什麽,我也不知道。”
“從夜店出來之後,我就被我爸給帶走了,他一向不許我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實際上他自己去的也不少,所以管教我的時候就沒有什麽說服力,後來他要請家法打我,而且真的打了我好幾十棒子,我後背都被血浸透了,”周骜珩說到這裏,感覺自己後背真的像是隐隐作痛了起來,仿佛那些年留下的傷痕至今還在,“但我不是那麽乖巧的人,就算是被打了,還要跟他頂嘴,我那個時候趴在長凳子上罵他,罵他貪圖美色,整天把不同的女人帶到家裏過夜,罵他連公司事務都撒手不管,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早晚有一天公司得敗在他手裏,還罵他不該把我媽和我哥趕出去,這個家真正應該離開的是他,還告訴他我遲早有一天會找回我哥跟我媽,然後把他趕出去。”
“那個時候我說的這些話,大概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舉着巴掌就要上來扇我,但是我也被激起了血性,于是幹脆直接跟他對打起來,後來我們兩個雙雙進了醫院,一個折了胳膊,一個折了腿,自此之後,他見人就說我脾氣不好,性子悖逆,還編亂造的說我在夜店裏的那些所謂風流韻事,就像是把我看成了仇人一樣,而後來我也破罐子破摔了,他既然嫌棄我,那我只要在外面聽到一次關于我的流言蜚語,就回去跟他鬧一場,每鬧一次,差不多都是頭破血流,雞飛狗跳,時間長了,本來脾氣不好的他也年紀大了,倒是被我磨的性子收斂很多,本來逆來順受脾氣很好的我,倒是成了別人眼裏那個嚣張跋扈的纨绔子弟。”
“所以,你說,比起你來,我連自己的親爹都要頂撞,是不是脾氣更差?”周骜珩說到這裏,笑着轉過頭來,江州也回頭跟他對視了,看到他臉上雖然俊帥,卻顯得有些落寞的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周骜珩在周家的處境,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甚至知道的還有些早,在他上高中的時候,也在周骜珩還沒有見過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周許湛偷偷的去看過周骜珩了。
周許湛從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有一個雙胞胎弟弟,還有一個非常有錢的爹,不過為了他媽媽,他從來都沒有主動去找過家裏的人,只不過雖然沒有主動去找,但是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好奇和挂念,于是在上了高中之後,兼職攢了一些錢,他就和江州一起去了海城,倒是也并不想真的相認,只是想遠遠的看一眼,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很開心。
周許湛是在網上查到了周家總公司的地址,然後準備去看一看他那位父親和那位弟弟,哪怕是偷偷的瞧一眼也行,然後就在公司門口見到周骜珩被周圍勝揪着衣領下車,臉上還帶着點傷,寸頭,鼻梁高挺,眼神兇狠,長的很帥氣,但是渾身也有着一種鷹隼般的桀骜不馴,仿佛天生就生了逆骨,任誰也沒辦法馴服。
當然父子兩個人吵得很兇,大概就是一些關于家庭的矛盾,周骜珩甚至在争吵之中還喊了幾句:“我要你管!誰要當這周家的大少爺?!我才不稀罕你的那些破錢!我才不想整天在公司裏當個什麽小周總消耗生命!”周圍圍了幾個員工,看上去有些慌張,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周許湛和江州站在暗處,看着周許湛那位弟弟和他生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卻坐着一輛他們都認不出來牌子的豪車,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名貴的,就算渾身是傷,站在這公司門口也有一種鳳凰一般的光彩與氣勢,那氣勢好像是與生俱來的,縱然現在的樣子有些狼狽也完全沒有損耗分毫,而相比之下,只穿了一身洗的發白的休閑服的高中大男孩好像完全被壓了下去,顯得有些頹然了。
縱使他們兩個長着一樣的臉,有着同樣的父親母親,但是命運卻是截然不同的,大概是從那一天開始,周許湛就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然後頭也不回的掉頭走了,江州追上去問他要不要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和親生弟弟相認,周許湛卻笑着搖搖頭,他說:“我們不是一路人。”
當時的周許湛終于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之後,就回到了那座南方小縣城,他并沒有任何怨怼,也沒有任何不滿,而是像以前一樣輾轉于各種兼職之中,平靜的好像當初沒有見過那個口出狂言,嚣張跋扈的弟弟。
當時的江州卻是有些忿忿不平的,他不明白兩個人明明是同胞兄弟,為什麽差距卻如此的大,一個能夠過上那樣富貴繁華的生活還不稀罕,一個卻只能在生死線上疲于奔命,每天為了填飽肚子而奔忙。
但現在聽了周骜珩的話他又突然明白了一點,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命數的,有失必有得,周骜珩雖然在別人眼裏是纨绔嚣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海城太子爺,但是家裏其實有一個糟心的老爹整天給他找不痛快,而周許湛雖然每天都忙忙碌碌,為了生計而奔走,但他有愛自己的母親,有街坊鄰居的關愛,也有他。而遠離了那個喜歡壓迫喜歡調教的周圍勝,他那樣驕傲的性子,似乎也能夠活的更自在些。
看到江州久久沒有說話,而似乎是在出神想些什麽,周骜珩碰了他一下:“怎麽突然不說話了?你想什麽呢?”
江州回過神來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你脾氣并不差,而且,你也不怎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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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