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番外——混亂

第21章 番外——混亂

英喜歡金木,英對金木的喜歡從未改變。金木對這件事,有所察覺。

喜歡對方的人也很快會察覺對方的喜歡,除非太擅長掩飾,除非還不夠了解。

金木明白英喜歡金木,英明白金木喜歡英。

英對金木研的喜歡,更專注,把全部的感情傾注在他身上,更接近愛情。金木研對英的喜歡,更吝啬,為數不多的感情分給不同的重要的人,只能用友情回應。

有時會讓他困惑,英這種沒有回應依舊執着的喜歡該讓他怎麽辦?

“我只是想幫助你而已。”眼神就像這樣說着,帶着香氣的紅潤的嘴唇貼上流出口水的慘白的嘴唇。即使當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他也牢記着,不敢忘記。

這個慘痛的初吻。

英蒙起臉,被他傷害到支離破碎依舊喜歡他。給他的心,讓他接不住,摔不起。

完好無缺的英,靠近身為喰種的他,即使還沒有被傷害,他也無法不恐懼。

金木研從不食人——

這樣的謊言早就騙不了金木研了。

喰種難道不是人嗎?

依舊渴望善意,依舊釋放善意,依舊追求着生活中的微小幸福。

“龍”吃掉的難道不是人嗎?

哭泣着的,恐懼着的,憎恨着的。

英難道,不是人嗎?

血腥的初吻,留給他的是伴随終身的陰影。英難道沒有走在正确軌道上的權力嗎?全部被毀了,被金木研毀了。

遠離人類,仍舊喜歡着人類。就像與英保持距離,仍舊沒有分離。

從那個世界離開,不再為了茍命而吃,只是感到厭倦而已。就像完成使命,理應退場,一個故事不能死皮賴臉不斷出續集。

故事讀多了的人,有時會從自己的生活中脫離,站在一個仿佛上帝視角的位置審視、甚至預見自己。

——金木研該退場了。在悲劇中扮演一個自己不想扮演的角色,得到大家滿意的結局。這麽久,終于該落下帷幕了吧。繼續靠着吞吃維持自私的幸福嗎,不想繼續再吃了,沒有理由繼續留下去,因為他無比自私。

他分不清楚,索性抛棄。

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讓所有重視的人都感到高興。

董香也是,英也是。

他根本沒有想到會再一次醒來。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一切都錯位的世界繼續存在下去。

會走出另外一條路嗎。

可現在的他卻無法以這樣面目全非的自己,面對年輕的英小心的愛意。

金木研這個自私鬼,好想一直一直和英做朋友,一輩子做朋友。

合适的距離能夠維持住平衡,讓他們不遠不近,卻穩定。

距離太近,會變得不再穩定。激情會有愉快到令人落淚的天堂,也會有憤怒到想要毀滅彼此的地獄。和董香結婚不過幾年,就有數次險些走向決裂,這種經歷讓他對如今的英的靠近更加遲疑——

如果他們也走進不穩定的距離。如果産生分歧。如果身為喰種的金木再一次傷害身為人類的英。

為什麽英突然想要縮短距離?他們之間維持的距離靠着默契,曾經維持了一輩子。

如果英改變主意,金木應該怎麽辦?

卵就是世界,穩固,安全。名為友誼的卵殼,從外打破,會帶來怎樣讓人不安的改變?

軟弱的金木無法繼續退縮,會撕碎自己嗎?還是會?

有這樣的不安,但是,英的力道太溫柔了,小心翼翼到,讓金木害怕英的卵殼也被撕碎。明明英才是沒有經驗的那個人,明明英才是會受到傷害的那個人。

金木研憑什麽這麽熟練地逃避呢?

一直被深愛着的,被保護着的,被退讓着的,是金木。

讓他有勇氣面對無論多強大的敵人,也讓他遮住臉不敢直面英的內心。

他從來不敢問英為什麽這麽喜歡自己,若無其事地接受英仔細包裝的友誼。

舞臺上的角色,有男主角,有女主角,唯獨沒有兩個男主角互相喜歡的道理。

問一問自己,可以失去英嗎?不可以。明白了無論如何,朋友也好,怎樣也好,不想失去。

過去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現在做不了朋友了嗎?

會失去英嗎?

無法失去。

就像呼吸不能沒有空氣,風雪不能沒有水滴。

——英是金木一輩子的摯友,誰也沒有多走一步,金木直到生命終結也從未背叛妻子。

——英邁出了一步,從自己的卵殼裏伸出手,敲了敲他的卵殼。

另一個世界存在的另一種可能,讓他退避。

距離一旦拉得更近,就沒有辦法再推開啊!

“不要繼續喜歡我了!”

想對英這樣說,又害怕面對着聽到這句話的英。

“求求你繼續喜歡我啊!”

哀求的嘴臉會變得比最無賴的蟲子、最饑餓的喰種更加醜陋吧。

過去的世界有空間讓他保持距離,而這個世界只有重複愛上他的英。逼着他面對從卵殼外想要突破進來的壓力。

他能像接受世界的存在一樣接受這份心意嗎?

這一定是又一次的捉弄,從悲劇變成喜劇?喜劇用滑稽取悅臺下觀衆,他該怎麽戴上合适的面具?

面具?

喰種的面具在捕獵的時候掩藏自己的真面目。

金木研準備戴上面具怎麽做呢?

金木研準備捕獵英?

英會看出他戴着面具。

面具後的臉會被剝離。

在無數紛亂念頭糾纏中,金木擡起頭,眯了眯眼。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濕漉漉冰冷的水滴。

下雪了。

新年第一場雪。

潔白的雪堆積,金木提着掃把,走到生母的碑前,冰冷的地面透過鞋底,他打了一個哆嗦。

照片上溫和的女人似曾相識,但不是金木認知中的那個母親。

金木慢慢清理生母的墳前雪。

父母留下的相冊,金木從未翻開,因為面對陌生的過去,會讓他更懷疑頭腦中的記憶。

誰也不能證明。

這個世界的金木研,真的是金木研嗎?

連母親都不一樣了,金木研和原來的金木研為什麽都是金木研?

沒有任何憑據,只有他腦海裏的記憶,但是記憶會欺騙自己。

莫名多出的十年記憶根本子虛烏有嗎?古董咖啡店,QS班,黑山羊,董香,一花,有馬先生,曉小姐,芳村店長,四方先生,雛實,才子,不知……

思緒翻湧,從腦海中翻出每一點珍藏的溫暖——會是溫柔的母親那樣虛假的騙局嗎?

醒來時對自己說,無論怎樣我都能夠向前方爬去,現在卻軟弱地自我否定——

至少。有一個人真實存在啊!英是真實存在的!在不确定的世界裏,英沒有改變!英是真實!

人類與喰種為什麽同時誕生?恒星與恒星的距離有沒有規律?世上太多的問題沒有答案,渺小的金木研為什麽是金木研,根本無關緊要。

只要英還是英。金木研就還是金木研。

只要英認同他是金木研。

……

“咯吱咯吱。”

靴子踩着雪地,清脆的聲音驚動金木的思緒。

寒風掃動棉帽沿下的金發,通紅的鼻子深呼吸,嘆出一片白氣,英遠遠站定,小聲嘀咕:“笨蛋……我的禮物讓你吓到躲這裏來了?反射弧夠長嘛。”

“英……”金木轉過身,露出笑臉,“我出來走走。你來找我了。”

“回去吧!”

“回,回哪裏?”

“回家吧!”

“……我不是一個人吧。”

“雖然說過很多次……我不會丢下你的——金木!”

“咯吱咯吱。”英蹒跚過來:“好冰!穿的好薄!喰種也不能這樣啊!”英握住金木的手,又撚了撚金木結着冰渣的衣服,對自己的手指哈了一口熱氣,接過金木手裏的掃把,把自己溫暖的棉衣脫下來給金木。

金木又把棉衣披回英的身上:“我沒有事,你不要感冒。”

風雪中,棉衣裏的熱氣散了不少,英不由搓着穿厚毛衣的胳膊,哆哆嗦嗦重新套進大衣:“金木。叔叔拜托過我。你剛過完年就跑出來,我到處找你,花我老大功夫!”

金木低下頭:“真的很感謝叔叔。”

英伸出雙臂扽住金木的胳膊:“走啦走啦。你凍僵了?所以我說你應該多穿一點嘛……”

英的聲音一點一點從耳朵注入。

蜈蚣讓金木變得殘暴。

英讓金木又有了走動的力氣。

回到金木的家,英一脫下外衣就給金木沖咖啡,自己扭頭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金木立刻起來,翻找出感冒藥,遞給英,看着他和水吃藥。

英搓了搓鼻子,甕聲甕氣的:“金木想媽媽了?”

“……我在想英的事情。”

英搓鼻子的手一頓,攏起手若無其事哈氣,随口說道:“好冷。金木喝點熱咖啡吧,雖然是我沖的速溶啦……不要像我一樣感冒!”

英看着金木喝下咖啡。

金木那股醞釀的想要傾訴的沖動,随着熱咖啡的吞咽,化進肚子裏,等肚子裏的熱意随着心裏的熱意消散,他冷靜下來,遺憾和慶幸泛上來,為自己沒有抓住機會冒失開口後怕不已。

英暗暗放松許多,慶幸争取到了時間。能夠留一點餘地,做一下心理準備,避免太早聽到不願意聽到的答案,露出醜陋的面目,他感激不盡。

生日那天,他已經沖動過頭了,大概消耗了一生的勇氣。

“你出來找我,找了多久?”

“找了一段時間吧。”

“總是這樣麻煩你。”金木摸了摸下巴,“你不會原諒我了吧。”

“求你原諒我!”心裏其實這樣想着。

英捂住嘴擡頭想了想。

金木想要得到原諒嗎。

原諒他嗎?然後還能繼續堅持追下去嗎?追一個沒有這種意思的人?太沒意思了。

感覺好累啊……第一次出擊慘遭失敗,就累得像倒下過無數次一樣,再也不想這樣了。放棄吧。

以後還有辦法若無其事說說笑笑嗎?

他現在就想找個借口立刻走開。

英是一個喜歡逃避問題的懦夫,如果沒有金木的主動,根本不敢走出半步。根本沒有金木想象中那麽完美和勇敢,就連陽光積極也談不上。

金木有表達過什麽嗎?應該是錯覺無疑了。

“嘿嘿,被叔叔拜托之後,沒辦法……金木和我是好朋友,不要這麽說嘛。”英聽到自己發出短促的傻笑,找了一個超級爛的借口。

他的眼睛四處游走,突然定在一處,在金木的左耳垂,竟然戴着那只他送出的耳釘——金木還是戴上了它!

黑色點綴着肉色,于中規中矩的柔和之間露出的一點沉靜,在圓眼睛圓臉的金木的耳垂上多了一點棱角。

金木很适合黑色,雖然金木不怎麽穿黑。這點綴好像映着他神秘的另一面。

他脫口而出:“金木!你戴上這個真好看!”

金木摸了摸耳垂,不置可否。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我已社保!安詳躺平……

————

時間線:英送出生日禮物耳釘。金木年後去生母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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