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殺青

殺青

劇組進入大學校園拍最後的戲份，預計拍攝時間為一周到十天。巧的是，挑的還是江臨的母校Y戲。

雖說學校已經放暑假，但還是有一部分學生留校。劇組直接在學校裏招群演，戲劇學院的學生顏值普遍高一些，還有人有過表演經驗，出演有臺詞的龍套角色也能勝任，來這裏拍相對更方便。

只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拍攝內容就必定無法保密。只要拍外景，就會被人群和代拍圍觀。哪怕拍教室，宿舍之類的內景，劇組能攔住人不讓進場地，也攔不住遠處代拍的長焦鏡頭。

99CP超話裏的熱度又跟着回溫一波。每天都有Y戲的學生上傳拍到的黎千行和江臨，還有些壕氣的CP粉天天買代拍的照片和視頻，圈內大手更是打了雞血似地創作産出。

不過，那些對黎千行和江臨都沒有影響。在衆多目光和鏡頭前表演，這是成為演員的第一課。哪怕現場人再多，他們也沒有受到幹擾，依舊穩定發揮演技。

就這樣拍到第八天。上午順利拍完兩場，下午再拍最後一場，便全劇殺青，晚上劇組一同去吃頓殺青宴兼散夥飯。

劇組在學校待的時間不算長，沒再租房車，只有黎千行的私人房車開過來。他照例邀請何展鵬和江臨來休息，何展鵬事忙來得少，江臨自然很高興能一直跟着他。

這天中午也是兩人和助理們一起在車裏吃午飯，小祝和小丁的手機同時震動，是劇群組發了群通知。

小祝點開看完，向黎千行彙報: “通知殺青宴的時間地點。等會兒就拍最後一場了，怕有人拍完要先走，到點可以自己過去。”

江臨順口問: “黎哥你要不要先走”

黎千行搖下頭: “跟劇組一起。”

江臨繼續問: “吃完殺青宴就散夥了，你是明天回家嗎。什麽時間，說不定我們剛好買到同一班。”

黎千行: “明天下午走。小祝。”

小祝會意地報出具體時間和航班。

江臨笑道: “好巧，真是同一班。”

旁邊小丁默默低頭吃飯，只敢在心裏反駁——巧什麽啊，肯定等下就叫我改簽那一班。

兩人吃過飯休息片刻，看時間差不多，便下車去化妝。

劇組在學校裏租了一棟三層小樓，作為這段時間的“營地”。最後一場就在這裏的樓頂拍攝，工作人員正忙着往上扛東西。

兩人現在的大學生妝化起來都有點費事，這一場裏江臨身上還有受傷的妝，更是費了不少時間。

化妝師總算給他化完，笑道: “等今天的路透照放出去，粉絲該心疼江老師了。”

江臨照照鏡子，轉頭問黎千行: “黎哥，看着心疼不”

黎千行擡頭看一眼: “首先，你該把笑容收一收。”

江臨卻給他說得笑得更厲害。

兩人起身出門，看近處的樓梯走的人多，便繞到遠處那一頭的。

這裏的樓梯寬度剛好合适兩個人，黎千行和江臨并肩往上走。

江臨突然說: “讓我想起圍讀那次，我們也是一起走樓梯。”

黎千行被他的話帶起回憶，想到當時兩人就是在讨論校園部分的圍讀，不由得微微一笑: “我現在理解當時何導為什麽對我們不滿意了。回想那個時候，我也不滿意。”

江臨笑着接道: “現在拍到了，我們也做到了讓何導滿意，修改的小細節還得到他稱贊。”

黎千行感慨: “何導這個安排确實很妙。”

劇裏，季明安和成越可以算是一見鐘情，又還是處在容易沖動的年齡，根本藏不住心思。

黎千行和江臨經過三個月的入戲拍攝，如今對愛意的表達理解深刻，自然能夠順利地演出每一次對視，每一次擦肩時那種無法自控的怦然心動。

江臨轉而嘆道: “可惜，相愛容易相處難。最終他們還是在畢業時分開。”

黎千行卻說: “這倒是一點都不奇怪。”

他分析道: “季明安從小父母離異沒人管，全靠自己野蠻生長，形成相當自我的性格，不會體諒別人。成越在重組家庭裏長大，後媽偏疼親兒子，還有個封建家長式的爸，養成比常人敏感得多的心思。

“這兩人能在一起兩年才分開，完全是因為他們都太缺愛，得到了就不想放手。但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愛與被愛，只有分開，才能讓他們不得不審視自己，成長與改變，願意敞開心扉，溝通包容。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那樣的性格，一場荷爾蒙帶來的沖動愛情，大概也不會讓兩人五六年都無法忘懷。”

江臨點下頭: “這就是什麽鍋配什麽蓋。兜兜轉轉，還是和對方走到一起。”

而馬上要拍的這場殺青戲，是兩人感情的第一次升華，也是讓他們對對方念念不忘的重要心理依據，同時還暗示着他們的分手與複合。

黎江兩人來到屋頂做準備，很快，這一場便在衆多工作人員的期待中開拍。

◆

季明安一邊幫成越搽藥，一邊嘀嘀咕咕地訓他: “你傻啊，你又不會打架，跑過來送什麽人頭!”

成越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悶聲道: “那我就看着你一個人和他們打可能嗎!”

季明安: “我有經驗，會躲會跑!你倒好，直愣愣地沖進來!”

成越擡頭，不可思議地瞪眼: “我受了傷，你還怪我!”

季明安瞪回去: “你死腦筋不轉彎，我還說不得了啊!你哪怕先找個趁手的家夥，再吓唬吓唬他們說已經喊了人呢!”

成越又把頭垂回去，沒再吭聲。

季明安看他這模樣，感覺話說重了，想緩和氣氛，軟下态度道: “不過，沒想到你這個好學生狠起來，下手也不比我輕。他們那種吃軟怕硬的混子，吃過這次大虧，肯定不敢再來找我們。這傷也算值了吧。”

成越還是盯着地面，好一會兒才回: “你先前設計對付他們，本來也是為了維護我。其實沒必要，那種人說的話，根本不需要在意。”

季明安一下皺眉: “那不行!我看不得他們那樣欺負我男朋友!”

成越終于擡起眼，表情很是複雜: “這次他們報複你，要是我沒趕到怎麽辦。”

季明安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我心裏有數着呢。其實就他們那幾個，我一個人就能收拾了。”

成越深深吸口氣: “所以，你就是覺得，我送上去被打是我自找。”

季明安目光閃躲一下。

成越身側的手握了下拳頭，又松開: “我知道了。”

說完，他站起身: “差不多到上課時間，我回宿舍拿課本。”

季明安跟着站起，表情有些茫然。

成越轉過身。

季明安沒來由地心裏一慌，張開嘴，又不知該說什麽。

成越邁開步子。

只是，剛走出一步，就聽見身後傳來季明安的低聲。

“……混蛋阿越……”

成越猛然停下腳，心中一陣激蕩—— “阿越”。

他們兩人，雖然是成越先表白，但相處時卻是季明安更大膽更放得開，時常撩撥得成越無法克制。而只有在調情的時候，季明安才會叫他“阿越”。

這個稱呼，幾乎就是季明安最直白的愛意表達。

成越轉回身，正正對上季明安透着委屈的目光。

他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将人摟進懷裏。

季明安沒再說話，卻也反手抱着他。

兩人靜靜地擁抱一會兒。

成越嘆口氣，稍稍拉開一點距離，注視着季明安的眼睛: “我只是，覺得你的安全最重要。”

季明安用額頭輕輕撞他: “其實，你毫不猶豫沖過來的時候，我很感動。真的。”

成越蹙着的眉頭慢慢松開，嘴角緩緩上揚。

不過，剛笑開一點，他突然又皺眉“嘶”一下，反射性收回一邊手捂住嘴角的傷。

季明安噗的笑出聲。

成越臉上現出無奈: “又笑我。”

季明安眼中含着笑，伸手拉開他的手，湊過去在他嘴角輕輕吹了幾口氣: “好點了吧”

這一回，成越哪怕疼也忍不住笑開: “嗯。”

◆

随着何展鵬一聲“卡”，劇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江臨剛想走過去看回放，發現面前的黎千行一臉若思地盯着自己嘴角，奇怪地問: “我的傷妝掉了”

黎千行搖下頭: “不是。我就是在想，吹氣真的能減輕疼痛嗎。”

江臨沒想到竟是這種問題，有些好笑: “心理安慰嘛。你小時候受傷，爸媽沒給你吹過”

黎千行想了想: “沒有，只是消毒搽藥，然後摸摸頭，或者抱一抱。”

江臨: “就是和摸頭擁抱一樣的效果。”

兩人小聲說着話，走到何展鵬身邊，跟着他看第二次回放。

這次看完，何展鵬拿起喇叭宣布: “殺青——”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江臨笑着對黎千行伸手: “三個多月，黎老師辛苦了。”

黎千行伸手握上去，也展顏一笑: “江老師也辛苦了。”

何展鵬張開手，一邊攬一個: “你倆都辛苦了!去卸妝吧，晚上好好吃一頓。特別是小黎，一直在節食，不容易。”

工作人員興高采烈地忙活着收拾東西，黎江兩人下樓去休息室卸妝換衣服。

江臨除了臉上的妝，手臂上還有幾塊“傷”，多費點時間。等換過衣服出來，黎千行已經不在這裏。

他走出小樓，找去房車，結果房車裏只有同在收拾東西的小祝和小丁。

江臨: “黎哥呢”

小祝忙中擡頭: “他大概在剛才的樓頂吧。”

江臨一愣: “這個時候，上面應該沒人了才對。”

小祝: “所以他才上去待一下，這是他殺青後的習慣。”

江臨沒聽懂這個“習慣”是怎麽回事，不過也沒再多問，下車走回樓中，再次上樓。

樓頂上的器材已經全被搬走，只有黎千行一個人，面對外頭趴在欄杆上。

江臨怕突然出聲吓到他，直接走過去。到近前才發現，黎千行手中還夾着一支煙。

黎千行聽到腳步聲，轉頭看看，對江臨點個頭，又繼續向外望。

江臨背靠着欄杆，兩邊手肘搭上去，側頭看着黎千行。

黎千行擡起手，将煙送到嘴邊，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

江臨: “原來你真會抽煙。”

劇裏季明安有過幾個抽煙鏡頭，江臨先前沒見黎千行平常抽過，還當他只是學個樣子。

黎千行很放松，目光随意地掃過校園: “會抽，沒瘾。每次殺青，我習慣在拍最後一場的地方抽一支，先前的角色就像是化在這煙霧裏，從我體內離開了。”

江臨揚揚眉，側過身，向他伸手: “這麽神奇那我也來一支，試試這個出戲的獨門秘方。”

黎千行看他一眼，垂手在褲子口袋掏出一盒煙，彈出一支來: “你會嗎”

江臨一邊接一邊說: “為了戲學的，和你差不多。會抽，少抽，沒瘾。”

黎千行将煙放回口袋，又繼續摸火機。

不過，江臨将煙壓在嘴上，上身湊過來，直接将煙對到黎千行的煙前端。

那裏的火光有點小，江臨吸了口氣，煙沒點燃，不由得自嘲: “果然，業務不熟練。”

黎千行看看他，将煙放進嘴裏，再向江臨靠近些。

江臨會意地再次把煙湊過去。

兩支煙的前端彼此相貼。

黎千行吸口氣，煙頭立刻亮起更旺的紅光。

江臨緊跟着吸氣，他的煙便借着那點火燃起。

黎千行擡頭，偏個方向吐出煙霧。

淡淡的霧氣緩緩蕩開，如同将兩人籠罩。

江臨也吐出煙霧，贊道: “好煙。”

黎千行繼續望向外頭，突然問: “你是這學校畢業的吧。”

江臨: “嗯。先前拍的好幾個地方，我以前都經常路過。”

黎千行擡下巴指指一個方向: “那邊是劇院”

江臨望過去，分辨了一下: “對，每年表演系的畢業公演都會在那裏開。”

黎千行: “我聽說，你在畢業公演上表現很突出。演的什麽”

江臨: “班上自編的架空歷史劇，我是主角，一個屈死的詩人。”

他把劇情略說了說，又問: “黎哥你的畢業公演呢”

黎千行: “根據《歌劇魅影》改編的現代故事，我演魅影。”

兩人雖然不同校，但念的都是表演系，此時回憶起大學生涯，也能有不少可聊之處。

就這樣抽完一支煙，江臨把煙撚滅在裝煙灰的小金屬盒裏。

“感覺……好像真是，更輕松一點。”

黎千行笑笑: “儀式感帶來的自我暗示，總之有用就行。”

說完，他直起身: “差不多可以去飯店了，下去吧。”

江臨跟着站直，先一步拿起那個小盒: “你請我一支煙，垃圾我扔。”

兩人一同離開屋頂，下樓搭車去飯店。

殺青宴很豐盛，工作了三個多月的劇組人員個個興致高昂，連何展鵬都高興得喝了不少酒。

不過兩位主演沒喝。黎千行這個金主爸爸不喝酒，沒人敢來勸。江臨也不喝，就遭遇了一番圍攻。

但江臨功力得，硬是憑着一張能說的嘴，拿着果汁把所有人應付過去。

黎千行有點奇怪: “你不會喝酒還是酒量不好。”

江臨盯着桌上清淡的菜，利索地換着公筷給他夾，一邊回: “酒量還行，但我晚上還有重要的事，不方便喝。”

他沒說具體什麽事，黎千行識趣地沒多問: “我自己夾就好，你吃你的。”

江臨笑道: “黎哥你不行。大家三個月沒吃過大餐了，就我們這桌也要搶，動作不快點都吃不上兩口。我是搶菜熟練工，你不用擔心我。要是我夾到哪樣你不吃的，你直接扔我碗裏。”

黎千行有點無奈: “不夠吃就再點。”

江臨湊到他耳邊: “那也是讓他們饞着等加菜，我們先吃飽。”

黎千行看他一眼，沒再多說，默默吃起他投喂的菜。

兩人不喝酒，吃飽了也沒多待，起身去跟何展鵬和制作人告別。

走出包間，黎千行順便去了洗手間，回來就只見小祝一個人在等自己。

黎千行: “他們呢”

小祝: “臨哥剛接了個電話，說是有事，先走一步。”

黎千行奇道: “他有車”

兩人這八天都是同坐黎千行司機租的車，江臨沒再另租。

小祝也不是很清楚: “聽他說話，好像是對面有車來接。”

黎千行也沒多在意，帶着小祝出門，坐上自己的車回酒店。

車子先在酒店門停一下。兩人剛下車，就見小丁從裏面跑出來。

小丁叫了一聲“黎哥”，再拉住小祝: “小祝，我有樣東西落房車裏沒拿，麻煩你去開個門。”

小祝應着聲: “那，黎哥，你先上去吧，我和小丁過去。”

黎千行點下頭，自己走進酒店裏。

他住的樓層高，出了電梯，踩在地毯上幾乎聽不到聲音。

這一層一共四個套間，黎千行，江臨和何展鵬都住這裏。

黎千行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看見江臨對面那間房中走出一個人。

那人很高，穿着一身黑西裝，頭上戴着禮帽，帽沿壓得相當低，胸前還捧着一大束紅玫瑰。

黎千行沒在意，走在自己房間這一側。

對面那人垂着頭向電梯走來。

兩人慢慢接近，即将交錯。

黎千行停在自己房門前，沒有轉身，而是等着對方從旁邊過去——他有點警惕，不願背對對方。

但，那人卻突然轉個向，斜跨兩大步，停在黎千行面前。

黎千行立刻全身繃緊，謹慎地後退一步，擰着眉仔細去看對方的臉。

對方擡起頭，伸手摘掉帽子，露出很有青春朝氣的發型。

黎千行微微瞪眼: “你……”

江臨垂眼看着他，笑容和胸前的玫瑰一樣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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