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第 64 章

柯小禾還是遲到了，檢讨報告換着花樣，文筆措辭無可指摘，科長已經從批評變成了只想看看今天的檢讨又用了什麽新句子。贊賞的看完後他才拿起電話撥通開始彙報。

徐以秾這邊剛放下電話，就接到了柯懷思的電話叫他過去，他是第一個到的，後面陸續才進來禮月葉五。

任務有進展，葉五說滿人裏風聲說有門路可以倒騰宮裏剩的那些給官員富紳換錢。

“有幾件的确價值連城。”葉五說。

“你看他們要這麽多錢準備做什麽？”柯懷思問。

“這不明擺着的？準備複辟呗。”葉五冷哼。

“你呢，你可是索家的，算得上半個皇親國戚了，你就不想？”柯懷思問他。

葉五哈哈大笑起來，“我又不是皇帝，幹嘛操那份心？到時候江山又不會分我一份。”

“對了，”葉五轉頭對徐以秾說，“我拿了條手鏈給，”頓了頓接着說，“你老婆。”

這句話讓徐以秾愣在當場，他簡直不知道要怎麽接口好，好在柯懷思替他解圍。

“你什麽意思？”柯懷思問葉五。

“噢，”葉五摸着頭發拿出一個四方小盒子，說：“她那樣太素了，不像會收古董的太太。”

徐以秾卻絲毫沒有接下來的意思，他對葉五說，聲音冷的很，“你自己給她。”

“她可是你老婆，我送算怎麽檔子事？”葉五笑了，丹鳳眼尾帶出的都是纨绔，一句話裏直白的全是調笑。

徐以秾冷笑道：“旗袍不也是你跑的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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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五被這句話噎住了，他笑着點頭把遞出去的盒子一寸一寸的收回來，頗有些威脅的說：“成，我送就我送。”

柯懷思覺得頭有點疼，他拿下金絲邊眼睛，靠到椅背上他要休息會。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柯小禾毫無防備的被人叫住，她背對着叫自己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回頭，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自那晚後，葉五就連眼神都沒多給她一個，好像兩人不光沒有鏡宮那次，連帶着先前的主仆關系也消失無蹤了。

壓迫感的高大身形從身後慢慢走上來，在柯小禾的身邊站定，将她頭頂的日光都擋去了大半。

柯小禾防備的看着葉五，問：“有事嗎？”

“手伸出來。”葉五笑着語氣中卻有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柯小禾的手插在褲袋裏開始發汗，她捏緊拳頭不願伸出。

葉五見着她的樣子笑她，“怕什麽？那晚把我水床刺破的時候也沒見你害怕啊。”

冬日的暖陽太烈，竟然照得她身體發熱，柯小禾喉嚨幹渴起來，白日之下她不願意去回憶當時的場景，她在後退，一步步的。

“別退了，”葉五警告她，始終帶着笑，“後面有人。”

柯小禾回頭果然身後站着幾個穿軍裝的，他們正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先前安靜的世界裏猛的湧入巨大的人聲，震的她耳膜生疼。

葉五走到她面前，柯小禾随着他把她插在褲袋裏的手拿出來，又看着他将盒子打開拿出一串手鏈。

陽光下這條手鏈閃着晶透的光澤，由無數細小的綠石頭串成，其中還墜着一顆較大的淚滴形的奶白色寶石。

“你……”

“打扮一下，太太總要有個太太的樣子，成天這麽素着誰會給介紹好東西？”葉五将手鏈戴到她的腕上，兩人并無肌膚的接觸，只有寶石那細碎的冰冷感透過來。

柯小禾使勁的眨眼，她的眼睛好癢。

“怎麽了？”葉五低頭看她，“要哭了？”

“沒。”柯小禾立馬否認。

葉五輕笑，發出一種悶悶的透着無奈的音調，聽得人心波動，旁邊有人走過去，柯小禾聽到耳邊葉五吊兒郎當的聲音。

“您還嫌不夠大？這可是珍妃戴過的，您要還嫌我只能到慈禧墓裏給您挖去了。”

路過有人咂嘴，好奇問：“不能吧，慈禧墓不是都被孫大帥給拿完了嗎？”

立馬就有人打那人，小聲說別亂講，幾人說笑着走了過去。

“珍妃？投井的那個？”柯小禾忽然想起這麽號人物，手掌撫上了手鏈。

葉五擡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溫暖的觸感上盤踞着那些深黑的小蛇，昂着頭吐着信在尋找些什麽。

“這是我額娘的。”葉五說完便轉身離開。

砰砰砰——心髒猛烈的鼓動着，柯小禾低下頭看着剛才被覆蓋住現在又空無一物的手背。

比先前更涼了。

她默默的把襯衫袖口翻轉上去，不算太多，恰好露出手腕一些，好讓那顆奶白色寶石閃出些光澤。

果然。

一下午光是開口詢問的就有三人，盯着看的更多。

接下來的好幾天都有人會誇這條手鏈好看，其中有人似乎很識貨，說這應該是旗人的東西吧，柯小禾說她不清楚，不過倒是從一個貝勒那買的，那人便鄙夷的說，八旗子弟不事生産，皇上倒了就開始變賣家産，這可是當年皇帝賜給每個旗主正福晉的手串啊，這都拿出來賣，可見是窮瘋了。

終于在周日的上午，先前那位送來畫卷的部長夫人又登門拜訪了。柯小禾獨自在宅子裏接待，兩位夫人說了天好花好院子好之後，才又說到男人真的事多，周末他家的也不在所以悶了來找柯小禾玩。

“聽說了嗎，南京那邊委任了一位查貪腐長官來，專查你們軍部的事。”

柯小禾答的意興闌珊：“噢。”

“你提醒你們家的小心點。”

“嗯。”

“怎麽了？”部長夫人好笑的推了她一把，“有什麽好煩的，不就是夫妻不和嗎？你看看哪家合了？越往上越不合！要不怎麽頂頭那一對成天做樣子達令來達令去的，都是給下屬們打樣呢。”

柯小禾為難的笑了笑，摸了寶石手串。

“好東西。”部長夫人看着手串眼睛發亮。

“你喜歡就拿去。”柯小禾作勢要取下，卻被部長夫人阻止了。

“我可戴不起，這是正白旗福晉的手串，”部長夫人靠近了說，“如今滿人是真沒落了，這些都能賣，臉面呢？！哎？多少錢收的？”

柯小禾摸着手串說：“不知道，大概是郊外的一處莊子。”

“也……”部長夫人猶豫了一下，說，“也不算虧，收這些眼光都得放遠些，幾十年之後可就不止這個價了。”

柯小禾摸着手串說：“幾十年之後人在不在還兩說呢。”

“那就給孩子們啊。”

“要什麽孩子。”

部長夫人笑着站起身，“走，別悶着啦，出去玩玩，我那還有個局呢。”

晚上徐以秾十點多才到家，讓他意外的是柯小禾後他一步進的家門，兩人在門房打了照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李部長夫人叫我出去玩。”柯小禾立馬舒展眼眉，一個好看的笑容浮現在面上。

“嗯，好。”徐以秾點着頭要走，冷淡的态度讓兩人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

“你不問問情況？”

徐以秾這才驚覺自己的确該問，不禁額上布出一層密汗，他不該犯這種錯誤的。

不應該的。

柯小禾笑着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自然的挽住了他的臂膀，沖有些驚詫的徐以秾笑開了，“嗯？進去說吧，這裏太冷了。”

“今天見到了好幾個太太，她們都愛買這些，還喜歡藏金條。”柯小禾不給徐以秾讓開的機會。

“都是哪些人？”

“嗯……”柯小禾作出努力回憶的樣子，“有軍運科的，有偵防科的，警稽的，噢，還有我們總務的，我們總務下這麽多科室啊？”

“嗯，龐雜無章。”徐以秾說。

徐以秾被柔軟和香味裹挾着踏進了新房的卧室，他的身子有些僵硬，一面不想多呆一面又讓自己靜下心來。

這些都是任務的環節，有什麽好逃的？以前更誇張的任務又不是沒有完成過？！

“還有呢？”徐以秾坐下後開始進入狀态，不再被別的分心，一臉公事公辦，長官聽下屬報告的樣子。

“她們說好東西不多了，勸我要收早點收，可能下個月就沒了。”

“是收到什麽風聲了？”徐以秾問。

“對，一個原因是風聲緊還有一個也是搬的差不多了。”

“還有一個，可能是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徐以秾說。

“到底是什麽？”

徐以秾看着她說：“這個問題要先知道是誰在找，才能知道他們要找什麽。”

“喝可樂嗎？”柯小禾從床底拿出柯懷思送她的可樂，在桌邊磕開了瓶蓋遞給徐以秾。

徐以秾看着她這近乎粗魯的與軍官太太毫不沾邊的動作，竟然絲毫不覺厭煩，可是當看到送過來的手腕上那串寶石手鏈的時候卻滿心都是煩躁了。

他皺着眉避開呲呲冒泡的可樂，搖着頭拒絕了。

柯小禾不以為意的仰頭喝了一口，将瓶底放到桌面上的時候發出重重的響聲，她看着徐以秾，問：“你知道葉五最近在做什麽嗎？”

徐以秾明顯沒有預料到這句話會這麽大方的問出來，起碼應該換個方式稍稍遮掩一下吧？

“沒有。”這兩個字冷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