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章

第 103 章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即将破曉，柯小禾的車子停在了碼頭。

一路上，她不禁設想了各種最糟糕的情景，比如這裏根本不是碼頭，或者今天根本沒有船。然而，她一打開車門，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了。

眼前是一個真正的碼頭，而且遠處靜靜停泊着一艘遠洋大輪船。唯一讓她感到不确定的是葉五是否在這裏，她拿起箱子準備朝着輪渡口走去。

司機趕忙下車，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姐，您不是只想看看嗎？怎麽提着行李了？”他有些不解。

柯小禾懶得解釋，遠處的汽笛聲已經在急促地催促她。“讓一讓，讓一讓！”

“小姐，您要去哪裏啊？長官沒說您要乘船啊，再說這船是要出海的，您……” 司機突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柯小禾不想在最後一刻出差池，她只好克制住自己的脾氣，用溫和的語氣說道，“我只是想過去看看而已，而且你看，我帶的這點行李肯定是要回來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冒失，趕緊捂住嘴巴。

司機嗯了一聲，試圖伸手拉住她，但柯小禾的反應比他快得多，多虧了之前的軍訓，她的起步速度超出了司機的預料。

雙手抱起箱子貼在身前，跑的飛快，好在這個時間碼頭的人還沒有多起來，她悶着頭跑了一陣發現耳邊并沒有追趕的聲音，這才慢慢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果然身後除了趕着上船的人，司機根本沒有混在裏面。

柯小禾雖然松了口氣，但也念叨了一句，這人也太不負責了，萬一你家小姐就這麽失蹤了怎麽辦？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方檢票口處出現的熟悉人影吸引了。她興奮地跳了起來，汽笛聲在她耳邊嘈雜，但她仍然尖叫着向那邊奔去。

要不是行李裏有換洗衣物和她的錢，可能她早把行李丢了，輕裝飛奔了。

“葉五！葉五！”她的聲音傳的很遠。

老遠葉五就聽到了聲音，身邊的三格格看了弟弟一眼，蒼白的鵝蛋臉上露出半笑不笑的容顏。

好看，就是有些冷淡。

“怎麽？有話就說。”葉五看不出心情好壞。

“我能有什麽話啊，都這步田地了，”三格格笑着說，“倒是你，看中了喜歡就帶走，何必呢。”

葉五不說話，就看着人群中向他飛奔過來的姑娘，已經近到可以看到那張臉蛋上的笑，眉眼彎彎中死命的壓着一股子狡猾。他的面容一直沉靜着，但在這一刻額頭上的青筋微微跳動，一種莫名的焦躁湧上心頭。

葉五呼出氣，手啪的一下打到欄杆上，轉頭看向姐姐，“本來根本就不用走，還不是她鬧出來的。”

“我看柯懷思護她護的很，你要是娶了她——”

葉五打斷話頭，“她把你的事給攪合了你不怪她？”

“你自己事辦的不利索怪人攪合，你可越來越有出息了，”三格格不屑的看着弟弟，“再說了，就是算賬也是我跟她算，你去找麻煩那就叫不要臉！”

“得得得，”葉五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我不要臉行了吧，你們先進去。”

“別幹混賬事啊！”三格格知道真要有事也勸不住，丢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帶着侍女轉上了頭等艙的樓梯。

柯小禾氣喘籲籲的跑到他面前，臉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眼神中滿是期待，她伸出手向着葉五：“票，票。”

“不先抱抱我？”葉五問她，嘴角勾出的笑容有些僵硬，全然不似平日那樣。

柯小禾連為什麽都不問，像個機器人一樣聽命行事，丢了行李展開雙臂就抱了上去，墊着腳挂在葉五的脖子上，也就靜止了幾秒便急不可耐的放了下來。

繼續“票，票。”太過集中在那張船票上，讓她沒注意到葉五眼裏的失望與怒氣。

“再親我一口。”葉五把側臉湊上去，可是腰卻挺的筆直。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讓柯小禾只能跳起來碰了一下，再遲鈍現在也應該感覺出點什麽來了，可她依然毫無知覺。

還是在問着票子，她的眼裏放光，卻不是對人，她對的是“物”。

“我對你來說就是一張票，”葉五忽然冷冰冰的開口，問，“是麽？”

柯小禾的心再胸腔裏狂跳，她不禁冒出一句，“不然呢？”當然，還有消遣的用處，可傻子也知道不能這麽回答。

葉五沉默了一會，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柯小禾的臉，突然笑了，但笑容根本沒有傳到眼底。

“不，當然不是了，我……”

“嗯？”葉五在等什麽。

“我……我愛你……”這三個字說得她自己毛骨悚然。

葉五愣住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錯愕和不解，火氣湧上心頭，他一把将柯小禾拖到面前，把她的行李箱踢到一邊。

“你特……” 葉五突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聲音帶着一抹怒火，“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對我有一點點感情，哪怕只有一點點。”

柯小禾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她也不想明白，她只想要一張票子，不然就算上船了也有可能半途給丢下船。

“葉——葉……我……”柯小禾腦子打結，着急的蹦出，“你給我票就好了嘛，上了船我根本不會纏着你了，你答應過我的啊！”

葉五冷笑後放開她，只是不住的點頭，他的目光落在柯小禾的身上，仿佛要看穿她的內心一般。

“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柯小禾生氣的質問，她的聲音略微顫抖。

“我說什麽了我？”葉五滿臉怒氣。

“我們有過約定的啊！”

“噢？說來聽聽，我貴人多忘事。”葉五笑了起來，忽然擺出讓人氣急的無賴樣。

“我給你運送檔案文物進部裏保存換一張你的船票，現在你的東西我都給你運進去了，而且也都記錄在冊。”柯小禾強調她所做的一切，但葉五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姐姐，我內是逗你玩兒呢，那些玩意兒你愛扔不扔，值幾個錢啊？夠得上一張去歐洲的船票？你也太看得起大清的東西了，借您一句話，”葉五勾着笑意低頭在她耳邊說，“大清他亡啦！”

“大清早亡了！大明也亡了！難道唐宋的東西都不值錢了嗎？好好好，”柯小禾誇張的聲調引得旁邊人側目，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平心靜氣，“你不給我船票也可以，我跟着你上船就行。”

退一萬步了，已經。

沒想到葉五笑的更大聲了，聲音忽然提高，調子裏盛滿了纨绔，不拿人當回事的味道，“上床可以，上船不行。”

葉五的話語仿佛一把刀子刺入柯小禾的內心，她感到自己的臉頰開始灼熱，火氣瞬間升騰上來。

她的雙眼充滿了怒火，但葉五卻突然伸出手指勾住了柯小禾的下巴，将她張開的嘴合上了。

“主意這麽大，又有柯懷思給你撐腰，你在哪裏都能過的很好，何必去歐洲呢？”葉五嘴角帶着得意的笑容，言辭之間充滿了挑釁。

“不行，我得上船！你不明白！”柯小禾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把葉五硬是給拽了下來，自己跑到前面，卻被人高馬大的檢票員一把按住。

票呢？沒有。

身後傳來葉五熟悉的笑聲，柯小禾被人一把又拉着退回了原位，也巧，正好幾步不穩退到了甲板開始的位置。她的臉頰火辣辣的，憤怒和挫敗，混亂的交織在心頭。

葉五本就高，現在站在甲板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片陰影在初升的太陽下緩緩的将柯小禾籠罩住。

雖然天空沒有下雪，但柯小禾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風雪紛飛之中。雲已經散去，但他的內心卻被暗影籠罩透不過氣來。

她死咬着唇就站在那片黑影裏，她哪兒都不去！她就要上去！就要！

試了幾次再也沒法推開葉五，反倒被推回來，腳步踉跄着，要不是扶着欄杆就跌海裏去了。

柯小禾大哭起來，她罵道：“你明明說好的啊！你居然騙我！耍我！王八蛋混蛋！怪不得我太奶奶不跟你好，你個人渣！”

開始葉五還盡力冷靜的聽着她的罵聲，但後半句讓他感到煩躁，想要轉身離開，他的袖子被人拽住手臂暴露在外，皮膚上的小蛇紋身也顯現了出來，它們與手指間的蛇圖案連接在了一起。

葉五回頭，與柯小禾的目光對視，他突然想起那日救活他的哪個侍女在床上的樣子。可能是汽笛聲也可能是周遭的離人的哭喊聲，他的心猛地軟了。

他嘆了口氣，身子剛剛轉了半邊，忽然柯小禾蹭了過去，一把講他拉扯到後面，自己死命的低頭往前沖去。

葉五吃驚，楞了神，他無奈的搖搖頭一步步的踱了上去，緩慢的搭上柯小禾的肩膀，把她半個身子轉了過來。

話還沒說半句就被劈頭蓋臉一頓人身侮辱。

“你哪兒學的這麽髒的口？”葉五不禁反問，他的耐心已經快到極限。

“現學的！”柯小禾咬牙切齒的回應。

“你就不指望說兩句好話，服個軟嗎？！”葉五也是服氣了，人家都是撿好聽的說，怎麽這位一聽不行就立馬開始攻擊人了。

“求你有用嗎？我不是求了嗎！”柯小禾拖了很長的哭腔。

一邊的檢票員尴尬的眼望天空，想提醒兩人堵了路又不敢說，後面長長的隊伍開始叫喚起來，有個人大聲沖葉五吼了一句，要吵去別地兒，占着甲板幹嘛呢？

葉五正火沖天靈蓋呢，叫了一句，“從那邊上聽到沒！”手指一比劃，的确旁邊還有一個窄小些的甲板也在檢票。

“憑什麽啊？這邊你買下來了啊？”說着就有脾氣爆的強壯男人沖了上來，想要推開柯小禾。

手還沒挨着就被葉五揪着領子，連人帶行李給輕輕松松的丢到了海裏，噗通一聲過後，甲板上的人低聲咒罵着開始往另一個通道散去。

柯小禾雙手握拳，眼眶通紅的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她腦中幻想了好幾次把葉五也給丢下海裏去的畫面，她恨死了，低低的咒罵着。

“你說什麽？”葉五問她。

“我說，你讓不讓我上去。”這完全不是一個疑問句。

葉五的氣頭又往上拔高了一段，他沉着聲音，挑釁的說，“不是我不讓，是你沒有票自然上不來，這可怨不得我。”

“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既然這樣為什麽要給我希望，還把我騙來這裏？！”

“我說的話多了你怎麽就聽這句了？我還讓你在醫院好好呆着呢！”

“怪不得柯懷思叫我離你遠點，”柯小禾繼續發洩情緒。

“你但凡聽我一句也不至于今天這步田地——”葉五的聲音逐漸提高，他也愈發憤怒。

“我知道你是混蛋，就是沒想到能混蛋成這樣，”

“我對你還混蛋？”葉五試圖為自己辯解。

“我早該換個人求，我求榮寧都比求你強，”

兩人各說各的，誰都不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