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銀行

第56章 銀行

這年代雖然治安好點, 但是也不能不提防。

方荻花:“我瞅了沒人跟着,你說的那個壞會計肯定知道,保不齊他有什麽花花腸子。”

林姝:“他肯定不敢幹啥, 不過他有可能會告訴街上的二流子。”

這年頭那些混子懶漢有可能違法偷東西, 有正經工作的多半不會上門偷盜,因為犯罪成本太高。

至于街上的二流子那沒什麽好怕的, 他只能在他家門口耍橫,一到外地就得被當地人轄制,老老實實的。

現在聚族而居, 又不是現代那種鄰居互相不說話。

一個二流子突然來村裏,肯定會被大家打出去的。

方荻花還沉浸在錢生錢的震撼裏,小聲道:“老三家的, 你真沒白跟着馬神仙上課, 這些錢要是存到銀行裏,一年剛利息咱家都吃不完。”

林姝笑道:“對啊, 沒錢是沒辦法, 有錢當然要賺這個錢啦。”

方荻花:“下午你跟我去一趟縣裏, 咱把你男人的錢存在你倆的名下,撫恤金存在我這裏,回頭我還給公家。”

這利息就算自己的了。

她覺得把那五千來塊錢分開存倆存折更安全, 不會因為數額太大被人惦記。

林姝有些驚訝, “娘,存我名下?”

你知道存我名下啥意思吧?到時候我自己就能領錢花了。

方荻花:“咋滴,你還想偷摸花了?這是你和紹棠還有倆孩子的, 要花也得商量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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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差點嗆着, 老太太也太敏銳了,她道:“娘你真大方, 少有婆婆敢這樣的。”

現代那些公婆算計婚前財産,生怕兒媳婦沾一點光,那可是锱铢必較。

方荻花:“我和你爹老了,總有一天兄弟要分家,你們的錢就是你們的,我不會讓老大老二分的,你放心吧。”

她這是給林姝交底了,同樣也告訴林姝不用有什麽心思,這錢就是你們小家庭的。

林姝感動得不行。

這麽一大筆巨款,婆婆竟然敢存她名下!

她要是不趁着風口買幾套宅子,那可虧大了。

方荻花親自去大隊給她倆開了介紹信,借口就是她要去複查眼睛,又順便借了自行車。

她跟陸老爹打了個招呼,陸老爹知道這事兒自然不需要多說。

她又端回來幾個雞蛋,婆媳倆一起做的晌飯,一邊攤煎餅,一邊燒水炖菜,還煮了幾個雞蛋和鹹鴨蛋。

方荻花先去給家裏人送飯菜,順便拿着倆餅卷菜,路上解決了自己的午飯。

等她回來林姝也吃好了,三個崽兒也上炕午睡了。

一共六千多塊錢,饒是林姝見多識廣也有點緊張呢。

不是她沒見過錢,是這個年代錢太值錢。

一個雞蛋六分錢的年代呀,六千多,能買多少?

方荻花倒是淡定,并沒有什麽異樣。

她把錢一捆捆都捆好,然後用一個花包袱捆起來紮好,再裝進那個破布包裏,最後把布包的口系好。

破布包別看着破,其實挺結實的,布帶子都是長長地用倒鎖針縫在袋體上的,絕對扯不斷。

她直接挎在自己脖子上,又拿個輕快的細藤條籃子,裝上兩酒瓶白開水,裝幾根黃瓜,再裝上倆餅。

萬一路上渴了餓了呢。

上一次婆媳倆就一路渴着回來的。

方荻花打包的時候林姝去把邱婆子找來,讓她帶着重孫子過來和三個崽兒一起午睡。

睡醒後可以吃西瓜稍瓜,西瓜是外村一個生産隊長過來看病送給陸老爹的。

邱婆子和許老蔫兒一樣,一直對陸家心懷感恩,整天盼着方荻花和陸老爹找他們做點事兒。

方荻花:“該吃吃,該喝喝呀,別小氣。”

邱婆子露出剛掉了門牙的牙豁子,笑道:“二奶奶放心吧,我在咱家自在着呢。”

路過村口大楊樹底下林姝看幾個陌生男人正跟孫寡婦幾個女人打聽買雞蛋,其中一個男人頭皮锃亮,是個禿頭。

不過方荻花車速快,林姝也沒聽見啥就拐上了南公路。

吃得飽飽的,又被巨款激勵着,這一路上方荻花把自行車蹬得飛快。

要不是怕林姝吃不消,她還能更快。

照舊先路過新華書店,那經理正拿着大蒲扇在門口小書攤兒給自己兒子扇風,那股子紫草膏的味道撲鼻而來。

林姝瞧得分明,他給自己兒子腿上摸了厚厚一層,旁邊小孩子就摸一點點。

這經理。

賣冰棍兒的的确良老太太也還在,拿着大蒲扇,瞅着她們還打招呼呢,“大妹子,吃冰棍不?”

方荻花已經降速,對林姝道:“給你買個冰棍兒。”

林姝:“……”

婆婆總把我當孩子哄。

“娘,太冰,我過兩天來月經,不吃了。”

方荻花不是那種喜歡猜人心思的,你如果說不吃,那她就以為是不吃,那種想吃又不好意思然後說不吃不吃的,她一律當不吃。

書店經理也和她們打招呼,“小人書有新的,買兩本吧?”

林姝笑道:“等會兒啊,回去的時候買,現在不方便。”

她朝書店經理和冰棍兒老太太擺擺手。

那小孩子也站起來主動跟她打招呼,“漂亮姨姨,再見。”

林姝也朝他擺擺手。

她們直接去了人民銀行。

縣城銀行已經初具規模,五開間的門面,很長的門頭,看着相當氣派。

方荻花停了自行車,鎖上自帶鎖還不放心,又掏出一根狗鏈子繞過輪胎拴在樹上才拉倒。

這是隊裏的車,丢了可麻煩。

婆媳倆進了銀行。

午後時間,銀行裏沒有什麽辦業務的,工作人員都睡眼惺忪,懶洋洋的不愛搭理人。

不過已經下午兩點多,也是上班的時間。

林姝走到櫃臺前。

這時候的櫃臺還是一米四左右的高櫃臺,上面沒有裝栅欄和防護網,櫃員和儲戶是面對面的。

方荻花瞅着那個穿漂亮襯衣的女櫃員對林姝露出一個複雜的帶點輕蔑的眼神,心裏登時不爽,大意了,應該讓三兒媳把她新做的襯衣和褲子穿上。

周巧玲瞅着林姝那張臉,的确非常驚豔,不過看她穿得衣服很舊,肘部肩膀還有補丁,又難免輕視。

她不甚熱情地問道:“你辦什麽業務?取錢還是存錢?”

林姝:“同志,我存錢,請問你們有沒有大額存單業務?”

現代是有大額存單的,不知道現在有沒有。

這個年代六千多那絕對是大額存款。

這銀行都得完成不少存款指标。

她怎麽能不要點優惠?

你利息得高點吧?

說不定還得送我點啥吧?

嗯她不知道這時候銀行送不送,但是看人家那态度估計沒有。

現在銀行工作人員可高貴着呢,除非是大單位的幹部或者會計來存錢,要不他們都不正眼瞧的。

果然,周巧玲有點譏诮道:“喲,存多少?二十還是五十?”

林姝:“再多點。”

周巧玲看林姝這年紀不像鄉下大隊會計,看她這衣服不像公社和城裏單位會計,便以為是鄉下泥腿子走錯門了。

她挑眉,嘲笑道:“五百?”

哼,五百是不少,你有麽?

林姝:“你再加個零。”

周巧玲瞬間瞪圓了眼睛,“什麽?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

你幹啥的這麽多錢?

不是偷的吧!

侵吞單位公款?

喲,人不可貌相啊!穿這麽破你竟然是大單位的會計?

哪個單位的?她咋不知道?

不怪她如此驚詫不專業,主要是她才來半年,歷練不足,而且家裏花了大力氣把她安排進銀行來工作,端着這個高貴又金燦燦的鐵飯碗,她難免驕傲得意一些。

她的目标是靠着銀行工作再給自己釣個金龜婿,到時候自己的兒女也不用愁工作。

心态沒擺正,自然就捧高踩低,服務态度不端正。

再者現在供銷社、銀行等單位的工作人員就是比較吃香,受人追捧,言行也略傲慢些,她之前就又嫉妒又恨又羨慕,一旦自己變成銀行櫃臺員,那自然是變本加厲地拽。

她這聲質疑引得不少人都看過來。

林姝倒是沒事兒,方荻花先不高興了。

她大嗓門道:“你們這裏怎麽回事?這是人民的銀行不?怎麽我們存錢還審賊似的?要不要我給你報一下戶口和成分?”

周巧玲的臉騰得紅了,沒想到方荻花那麽不給她面子。

這時候銀行經理秦豔萍小跑出來,她笑着道:“大娘,不好意思啊,她是新來的,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她一轉身,對着周巧玲冷臉命令道:“給這位大娘和嫂子同志道歉。”

周巧玲氣得要命,卻不敢說什麽,只能老實地道歉。

秦經理就請方荻花和林姝去裏面辦公室坐。

盡管她做好準備,知道這倆人帶着錢來的,可看着方荻花一沓子一沓子往外拿大團結的時候她還是驚呆了。

不是沒見過錢,是沒見過個人能拿出這麽多錢的!

這年頭除了各單位過來存公款,個人哪有餘錢存起來?

那些有餘錢的多半來路不正,不能解釋金錢來源他也不敢存啊。

很多都要等到被抓的那天,那些錢才會重見天日呢。

這……這倆人真大膽,怎麽不得派倆民兵護送?

秦豔萍饒是經理也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咕咚咕咚的心跳平複下去。

她問兩人這錢要怎麽存。

方荻花不懂,看林姝,“你說呢?”

林姝衡量一下,這錢不是存上不動的,過幾年政策松動,改革開放,允許做買賣、交易房屋,那肯定得用的。

她們一共帶來了八百撫恤金加五千四百六十塊錢。

這都是陸紹棠這些年攢的,林姝懷疑他一分不花都寄回來的。

方荻花最初每個月拿出十塊養林姝和倆孩子,後來陸紹棠漲工資,為了寬裕點她就拿出二十。

這平時買點心、麥乳精之類的都花不完呢。

林姝問秦豔萍:“秦經理,我們存時間久點,利息是不是應該高?這三年和一年肯定不一樣吧?”

秦豔萍笑道:“抱歉呀,現在政策是一樣的,不管存三年還是五年,都是按一年的定期利率來。”

她心裏卻道:一般單位存個一年就不錯,哪有那麽多閑錢存兩三年?單位進貨、開支都要等錢用的啊。

既然如此林姝就建議婆婆都存一年定期,反正利率一樣,等什麽時候利息提高她們再改長期也行。

一年期利息是3.24,活期差不多是2.16。

那八百方荻花不肯存定期,一定要活期,準備随時取出來還給公家,利息就算自己白賺的。

她對林姝道:“這五千存定期不動,你要是想用大錢就跟我商量。剩下兩百存半年的,兩百六存活期你自己花。”

周巧玲在一旁聽得那個嫉妒啊,怎麽的這婆婆對兒媳婦這麽大方?

怎麽這麽會賺錢的男人這麽好的婆婆就被林姝給霸占了?

她瞅着林姝還不如自己年紀大呢,自己咋不知道條件這麽好的青年?

要是知道……盡管是農村的,這麽能賺錢也認了!

林姝點點頭:“行,聽娘的。”

方荻花就拿出戶口本和介紹信,讓給林姝開個戶頭。

她想把三千存陸紹棠名下,剩下的存林姝那裏。

等拿出陸紹棠存折的時候周巧玲一下子認出來了。

媽呀,是他啊,可惜了了,這人已經死了。

陸紹棠犧牲的消息傳回來,縣人武部領導帶着公社領導去陸家莊慰問的,撫恤金是縣裏出的,是縣革委會會計到銀行來提的錢。

周巧玲和秦豔萍自然就知道了。

這人太有名,即便不知道他幹啥的也都知道他很俊。

據說當年他穿着軍裝回來,在火車站就被女孩子求婚,還有老丈人直接就想火車站捉婿的,給他驚得直接跳窗跑了。

這事兒不少人都知道,一直當熱鬧講,沒見過的就好奇他到底多俊才讓女孩子不顧羞恥當場求婚,讓老丈人那麽滿意給女兒抓女婿。

這些事兒方荻花和林姝反而不知道。

周巧玲看林姝的眼神就不是羨慕嫉妒了,反而帶上幾分“看吧,人生無常,難說誰比誰幸福”的姿态。

她有這麽多錢,以後卻沒男人疼沒男人愛了。

看她婆婆這架勢,是想用錢把她捆綁一輩子,讓她守活寡了。

啧啧,這是要樹個貞節牌坊呢。

可即便如此她也嫉妒林姝名下有兩千多塊錢。

其中兩百六還是給她随便花的!

周巧玲從小就是個嫉妒心很重的人,小時候一大家子住一起,堂姐有一頭烏黑漂亮的長發,大家都誇她。

周巧玲嫉妒得很,晚上睡覺就偷偷拔堂姐的頭發。

一根、一根、又一根……

堂姐白天幹活兒晚上睡覺沉,一次一根也沒感覺,久而久之腦袋上就被薅出一塊斑禿來。

她的嫉妒心不只是對有利益關系的身邊人,甚至對沒利害關系的陌生人,只要她瞧人家不順眼,或者人家打破了她的優越感,她就嫉妒。

讀書的時候別班的女同學漂亮,穿得好看,還用好看的鉛筆,她就背後說人壞話,偷偷把女同學的裙子劃破、鉛筆折斷。

從小到大她做了很多類似的小事兒。

這會兒看着林姝一個鄉下人名下竟然存那麽多錢,她瞬間失衡。

她道:“秦經理,這位陸同志已經犧牲了,按照規定應該給他銷戶吧。”

不等銀行經理反應,方荻花突然大怒,霍然而起,指着周巧玲道:“你這個閨女怎麽這麽惡毒?我兒子戶口在部隊裏,公家都沒跟我說給他銷戶,你哪裏來的本事給她銷戶?”

周巧玲被她突然發怒吓一跳,連連後退兩步,躲在經理後面道:“那、那我說錯了嗎?現在他、他在我們銀行也開不了戶。”

一個死了不存在的人,怎麽可能還給他開戶?

方荻花本來就為兒子日夜提心吊膽,現在被周巧玲“銷戶”這個說法刺激得眼睛都紅了,仿佛一個巨大的恐懼兜頭砸下來。

銷戶,就是抹去這個人在場面上所有的痕跡,讓他不複存在。

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比剜心還難受。

尤其她認為兒子還活着,周巧玲這樣說就是在詛咒自己兒子,讓她無法接受。

林姝忙拉住她的胳膊,柔聲道:“娘,她不知道的。”

方荻花被林姝的聲音安撫,對,這是兒子的秘密,人家不知道。

秦經理被吓得連連道歉,生怕方荻花會打人。

見林姝将方荻花安撫住,秦經理又示意周巧玲趕緊倒水。

方荻花很快就穩定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沒事,那就不給他開戶,都存兒媳婦戶頭上。”

反正銀行也都知道她們來存錢,存一張卡還是兩張卡也沒區別了。

周巧玲見她竟然都存兒媳婦戶頭上,之前因為知道陸紹棠已死自己找回的優越感瞬間又被擊碎。

她怎麽這麽大方,所有錢存在兒媳婦名下?

她不怕兒媳婦拿着錢跑了嗎?

她嫉妒得有些頭昏,想也不想脫口道:“大娘,你都存她名下,就不怕她過兩年不是你兒媳婦……”

跟別的男人卷錢跑了!

“啪!”非常響亮清脆的一記耳光,快得在場人都沒反應過來,周巧玲被打懵了。

秦經理被吓到了。

林姝也被驚到了,她沒想到婆婆動作這麽快!

方荻花指着周巧玲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你和我們家有仇還是有怨,處處挑撥離間是什麽意思?”

她立刻對秦經理道:“叫你們行長來,我懷疑她是階級敵人,查查她為什麽一定要給我們家搞破壞,是不是想故意破壞軍人家庭,抹黑我們軍人的形象!”

她嗓門大,怒極之下聲音尤其響亮,幾乎全銀行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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