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們家不欠我

他們家不欠我

遲蘊很少給童野打電話，童野也極少會打給她，記憶中二人電話通話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兩人倒也沒什麽嫌隙，不過是不會無故打擾，一來遲蘊很忙，這是遲家上上下下人都心照不宣，二來，遲蘊比童野大十歲，對童野而言，是長輩，心裏會抱有一絲尊敬。三來，是彼此的性格，遲蘊不必說，她那渾身自帶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狀态已經昭顯不喜被打擾，至于童野，常年寄居在遲家的生活，早就養成了她不善交際有什麽事都往心裏吞的性子，能夠自己解決的盡量自己解決，自己無法解決的，也盡量自己去承受。

因而此刻遲蘊的這通電話打來時，童野是惶恐的，緊張的手指晃動着，正猶豫着要不要接聽，一不小心手抖誤點了挂斷，只是半秒，來電的頁面便消慝不見，又回到了方才看的那條新聞上，報道遲蘊回國的新聞。

挂斷了啊。

童野心裏蒙上一層可惜，猛然又有一絲輕松，她真是個糾結的人。

眼睛盯着手機屏幕發呆片刻，一直未曾有動靜，應該是不會再打來了吧。

事實是，這夜過去，遲蘊都未再打來過，以至于隔日早晨童野洗臉時還想，怕是不小心打錯了吧，一定是這樣，她就知道，遲蘊那樣的大忙人，怎麽可能會找她。

把自己拾掇幹淨，童野又從住處出門趕往新的劇組，穿過猶如羊腸般的深巷，轉而來到開明敞亮的大街，視野一下子變得明亮，才七點，街邊除了早餐店其餘門房皆緊閉着，童野買了油條豆漿邊走邊吃，一刻不敢耽誤。

前方一個公交站點，不少人聚集，有站着的，蹲着的，自帶小板凳坐着的，童野知道那些人是做什麽的，因為她先前經歷過，每天一早會有各個群頭來此招人，過時不候。

公交車來了，童野早餐剛好吃完匆忙上車，公交車走了，那些人依然蹲守在站點，想必他們今天是沒活了，因為那時候的童野為了搶群衆演員的機會，每天淩晨四五點就會過來等候，現在已經七點多，各個劇組分配的群演名額早已滿額。

乘坐公交車，穿過每天都會走兩遍的街道，最終抵達真正的影視基地，這裏是全國最大的影視基地，每年有百分之七十的影視劇在此地拍攝産出，也誕生了不少家喻戶曉的明星演員，吸引了無數人前來逐夢。

挂着群演牌牌的童野十分順利通過入口，接着前往她今天要拍攝的劇組，據說是一部會上星的古裝劇，她接的通告是飾演女一號府中的丫鬟之一，沒有臺詞的背景板，但總算不是替身了，童野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去劇組報道登記完畢，便有專人領着她們這些女孩們去服裝間領衣服，和童野同行的，大多和她年紀相仿，各個青春洋溢，活潑靈動，童野拿到了自己的服裝，是淺藍色，幹幹淨淨，輕盈并不厚重。

催促聲中，每個女孩子緊急換衣服，化妝，造型，服裝間炸成一鍋粥。

如無意外，童野還會在這個劇組多待一陣子，她喜歡這樣較為穩定的拍攝，而不是先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搶節奏般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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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一個小時過去，毫無動靜。

一群換好了侍女服的女孩子們等候在片場外，連坐的位置都沒有，因為裏面的服裝間還有其他演員在用，一直有陸續的人做好裝扮出來，但什麽時候開拍無人通知，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這時其中有個女孩子受不了開始抱怨：“這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啊，腿都站麻了，也太不把我們這些群演當人了。”

“妹妹，你是新來的吧，這一行就是如此，沒點咖位沒人把你當人看。”

“哼，等着吧，等我混出頭那天。”女孩咬牙切齒信誓旦旦。

童野就在不遠處蹲坐着，不出聲不搭話，早就見怪不怪。

到最後整整一個上午都沒開拍，原因聽說竟然是女主演昨天連夜趕到這邊的酒店，早上起不來，劇組不得不遷就對方的時間，先趕着拍其他主演的戲份。

中午的盒飯是有的，童野拿到盒飯後就坐在花壇邊吃還得注意不弄髒身上的戲服，她在屁股下面墊了紙巾。

手機來電響起，童野單手從包裏翻出來，打電話來的人是韓英子，她的發小。

接聽電話一瞬童野笑了起來：“什麽事啊，我在吃飯。”

“你還有心思吃飯呢，你還讀不讀大學啦，現在可都開學了。”韓英子用頗為生氣的語氣同她說。

“我在劇組，現在正好中午休息，不過我可能不能跟你講太久，那邊随時可能叫過去。”童野東問西答，有意回旋。

“不是，葉子，你別在這跟我轉移話題，你上回和我說的考慮考慮，考慮的怎麽樣了，你該不會真的不去大學了吧？”

“大學啊…念大學要花不少錢吧。”

“錢，錢我給你出行不。”韓英子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你才剛剛參加工作，都沒轉正，你哪裏有錢。”童野頓了下又說：“大學我就先不去了，等我攢夠錢，攢一攢吧。”

韓英子比童野大五歲，今年剛剛從醫科大學畢業，進入了K城最大的醫院實習，是個略微有些毒舌直來直往的美女。

她家與童野家曾經是世交，童野從小和她一塊長大，小時候愛喚她英子姐，所以韓英子喚她小葉子，童野原名叫童葉，是父母出事之後遲家給改的，那時候年紀小，沒得選擇，童野也未問緣由，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反正童野，童葉，音都差不多，差的只是一個字罷了。

“攢？”韓英子那邊聽了嗤笑一聲：“就你那一天幾十一百的攢，什麽時候才能攢夠大學四年的學費啊，現在讀個大學怎麽着不得十萬八萬的。”

“是啊。”童野跟着附和笑笑，略微苦澀，她又何嘗不清楚，所以她現在才在拼命的賺錢，一天不敢休。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很快，即使過了二十歲，還是可以上大學的吧。”

“？？？”韓英子那邊聽了是滿腦子的不理解，“那，那位呢？遲蘊，昨天新聞不是剛報道她回國了嗎？這種事情只要你朝她小小的開一次口，你現在就不用那麽辛苦的，而且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你被斷了生活費的事情吧。”

“不要……”童野聽了第一反應是拒絕，本能的反應，“還是不要找她，她那麽忙怎麽會在意這種小事，況且我已經十八歲，沒理由繼續吃他們家的，他們家不欠我。”

此言一出，對面的韓英子一下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雖然她沒體驗過，但是她可以從自己的好朋友身上感同身受，葉子是個要強的女孩，一直以來都是。

“那你也不要太拼了啊，身體要緊，錢的事情我會再幫你想辦法的。”

“不用啦英子。”童野沖着電話一笑，“你好好工作争取轉正，醫院的工作真的很不錯，錢我會自己慢慢掙，誰也不靠。”

“好吧，那你自己在外頭小心點，多注意點，等這個周末放假，我再去看你。”

結束了和好友的通話，童野收起手機繼續吃飯。

下午的拍攝依然沒能如期進行，據說女主演仍然起不來，劇組派人去催還在酒店鬧了脾氣，事後一衆人還是得捧着她，哄着她。

童野查過這部劇的演員表，女主演徐雙意今年上季度因為一部小成本劇大火，乘着熱度趁機拿下了現在這部劇的女一。

今天雖然沒能拍攝，但工錢是有的，會一并算在內，最後殺青的時候結，這種雖然不是日結，但比日結的群演工作好的是，不管當天有沒有拍攝，人到了都會有工錢。

通知收工後，童野去服裝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背着包從劇組出來，此刻太陽還沒落山時間尚早，童野想着一會回去終于可以看看書刷刷劇放松放松，剛這樣暢想，一個來歷不明的西裝男子攔住了她的去路。

“請問是童野女士嗎？”

女士…童野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怪怪的。

“我是。”

“我們老板要見你，請随我來。”西裝男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你們老板？你們老板是誰啊。”

話脫出口，童野這才瞥見西裝男領口上別着一個小小的圖章，上面是遲家企業特有的标志，她一下子心領神會。

“好，我知道了。”童野點點頭，西裝男見此也沒打算多說一句解釋。

跟随對方前往，繞過人多的地方，來到一輛車前，這是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很大，童野心想，難道遲蘊真的在裏面？

還是有點不大相信，應該不會是她吧。

男人替她打開車門，童野坐上去，車上除了司機并沒有別的人，緊跟着，西裝男人坐進了副駕駛，對那司機說：“可以走了。”

眼看着車子啓動，童野有些慌亂：“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

無人作答。

車子很快開出了影視基地，行駛一段路程後停靠下來，童野透過窗子往外看，茶樓？

是的沒錯，自己被帶到了一家茶樓前。

這時惜字如金的西裝男又對她說了一句話：“遲總在樓上，203包間。”

“嗯……”童野暗自咬緊牙關，還真的是她啊，心情莫名緊張。

進入茶樓，裏面除了員工沒看到有客人，童野直奔二樓，一路暢通無阻。

到達時擡頭看，正好是挂着203門牌的包間，心情的緊張也一并升到了極點，童野深吸一口氣單手握拳敲了敲門。

“叩叩。”

“進來。”是遲蘊的聲音。

得到準許童野伸手推開門，映入眼前的是極富江南特色的房間，雕花的窗沿，中式屏風，山水畫，燈光柔和，室內還熏着香，極為雅致。

穿過屏風，看到遲蘊就慵懶地倚在靠窗的椅子上，手裏提着茶盞往杯中斟倒，杯內冒着縷縷青煙，煙霧缭繞，側面看是她高挺的鼻梁，幾乎完美無瑕的側顏，童野看呆了眼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來幹什麽。

“愣在那做什麽，過來。”遲蘊頭也不擡開口，語氣平和，不喜也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