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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富有磁性的聲線響起：“阿曼達？你好嗎？能聽見嗎？”

聽到他聲音時，聞兮覺得，天崩地裂不過如此。

她想逃離，手腳卻根本不聽使喚。腳底下像是有個深淵沼澤，有恐怖的力量拖住她不斷地下沉再下沉。

視線漸漸模糊，所有思想瞬間凝固。

腦海裏只有那個人的聲音在回蕩。

“你好嗎？”

我不好，一點都不好。

毫不知情的阿曼達調侃他說：“大明星居然有空找我？”

聞兮聽見曾經熟悉的、岑嘉兆的聲音，每個字她都能聽懂，但是她要拼勁全力才能明白他的話。

他輕笑一聲：“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我們也算多年的好朋友吧。”

他們寒暄了幾句，聞兮把自己蜷縮到最不起眼的角落。她發現門把手上的金屬片反光，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屏幕上的岑嘉兆。

只有一個被拉伸變形的、模糊的影子。

她近乎貪婪、一瞬也不眨地看着。

他是瘦了嗎？

他是不是把頭發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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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她嗎……

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清。

只聽見他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和你說我弟弟——”

他聲音戛然而止，話題陡然一轉：“那個，站在門口的那——？”

話音未落，聞兮身邊扒在牆上偷聽的小姐姐以為天王在叫她，欣喜地推開聞兮鑽進屋問：“您是在說我嗎？”

聞兮正好趁這個機會一個轉身、飛速逃離現場！

她跑個不停，直到跑到樓梯間無人處才停下，手腳冰涼呼吸急促，像是劫後餘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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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意外讓聞兮心中警鈴大作，她現在的工作環境離那個人，實在太近太近了。

這個工作機會她再珍惜，現在也有了很多考量。

她買了個冰淇淋坐在樹下，開始思考是不是該辭職，怎麽寫辭職信、怎麽找新工作。

正躊躇，黃嘉南打電話找她。

“你在哪兒？”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吐字和機關槍一樣：“把我家裏的攝影機、內存還有筆記本都帶上來找我。”

然後啪地挂了電話。

聞兮一臉懵，帶上東西，然後去哪兒找他？

她重新打電話問他在哪兒，黃嘉南不耐煩地說：“在我師傅這裏，我還能在哪兒？”

她又不知道。

帶上所有東西，她匆匆忙忙趕過去，在走廊時就聽見練習室裏傳來喧嚣的嘈雜聲，好像有好幾個人在聊天。

奇怪，除了胡三岳和黃嘉南，好像還有第三個人的聲音。

她慢慢推開門，地板上果然多了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那人大約三十歲左右，長長的頭發、像是沒打理過；不修邊幅的胡子，邋遢的條紋襯衫，不合身的褲子，唯獨皮鞋擦得锃亮，整個人看起來很怪異。

黃嘉南叫她過去，胡三岳跟她介紹說：“這是我圈內好朋友，也是我學弟，新銳導演梁培我。”

好特別的名字。

三十歲就當導演了？

可是她沒聽說他有什麽作品。

她向梁導問好，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莫名有點吓人。

她心裏發怵，以為自己得罪了這位新銳導演，正向黃嘉南求救，梁導驟然開口：“你什麽職業！我居然看不出來！”

她被唬了一跳：“我、我是Michael的生活助理……”

梁導翻了個白眼，似乎很失望：“難怪我觀察不出來，這樣無聊的職業，應該從人類社會中被抹去。”

聞兮：……

他扭頭繼續和胡三岳聊天，從最新款荒野游戲瞬間聊到越南紅燈區，話題之跳躍令人咋舌。

果然是新銳導演，又新又銳。

她把帶來的東西都拿給黃嘉南，低聲問他：“這個梁導是來找胡三岳的嗎？”

黃嘉南整理着自己的筆記本，很坦然地說：“我剛剛接了他的電影。”

聞兮：……

他拿好東西正要起身，被聞兮一把拽回去。

她要抓狂了：“你瘋了？你都不跟達姐商量一下你就、就自己接了一部戲？”

達姐給他找了一堆項目，郵箱裏塞滿了各種劇本，他一個都沒看上？！

黃嘉南面色不虞：“我為什麽要跟她商量？她給我找的都是些糖水劇，都是霸道總裁愛上我這類的偶像劇，我不想接。”

聞兮實話實說：“……其實，就算是偶像劇，你演得也沒多好。”

黃嘉南倒吸一口氣，掰了掰自己的手指頭，關節咯咯作響：“所以我要突破，天天泡在這種劇組裏，能有什麽前途？”

他這人看着沉默寡言又高傲，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不會輕易改變。

聞兮已經在思考怎麽說服達姐了——

等下，她不是想辭職嗎？

在來之前，她甚至把辭職信都寫好了。

她糾結萬分，最終也沒拿出來。

梁培我和胡三岳二人的拉扯真是讓人難以忽略。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梁培我忽然埋頭大哭，哭聲震天。

胡三岳輕拍他的肩膀安慰，還隔空和黃嘉南解釋說；“沒事的，天才都這樣，情緒不穩定，想起傷心的事就想哭，哭完就好了。”

聞兮：……你這結識的都什麽人，靠不靠譜啊？

她忍不住問黃嘉南：“劇本到底講啥的？值得讓你這樣對抗達姐。”

黃嘉南側目看她：“講的是一個鄉村青年進程打工後的見聞，表現出兩個社會、不同階層之間的碰撞。”

唔，看來是文藝片，這種片子拉投資挺難。

“主題是挺深刻，那具體情節呢？”

“梁導才剛開始寫，寫好後才能看到。”

“……那制片人呢？團隊呢？”

“梁導說先定男主角，根據我的形象去寫劇本，邊拍邊找制作團隊。”

“……”

啥玩意兒？

聞兮忍無可忍地看向梁導，他已經開始抽煙了，和剛才痛哭流涕的那個人完全是兩個人。

她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你真的要和他合作嗎？”

她沒等到黃嘉南的回答，過了很久以為他沒聽見，下意識地撇頭看他。

卻發現他正注視着自己，眼神淡然，似有深意。

她柔聲問：“怎麽了？”

他嘴角微微揚起，眼眸深處似有光芒：“剛才阿曼達打電話給我，你給我重做了企劃案？”

她點頭：“嗯。”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不聽她的、把我的日程塞滿各種炒作的通告？她不是把五億預算的事告訴你了嗎？”

“我應該這麽做。我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麽神經病。”她忍不住輕輕翻了個白眼。

她也覺得自己很蠢，如果五億預算花完，她就得和他一起滾蛋了。

可是現在，她是不是應該自己滾蛋？

她真的舍得，離開嗎？

她胡亂地說：“我覺得，你和圈子裏那些拼命想紅的小傻瓜們有點不同，你值得更好的。”

他沒說完，許久低下頭，山巒般的側臉，刀削般的銳利線條，挺拔的眉弓和鼻子。

好像，真的好像。

和之前那根本沒看清的側臉一模一樣。

她近乎貪婪地觀摩着，不敢看那個人，她只看這樣看他……

他脫口而出：“謝謝你。”

剛才的環境被黃嘉南的聲音打破，過幾秒聞兮才反應過來——

她沒聽錯吧？高傲的大少爺居然會和她道謝？！

黃嘉南似乎也不相信自己說出了那樣的話。

他不自然地轉過頭，只留了個後腦勺給她。

聞兮凝視他的發頂，心想這個頭還挺圓潤。

除了側面和鼻子，其他地方都不太像。

她輕輕地拍拍自己的臉頰，還是說正事吧。

“這個梁導，他連個劇本也沒有，你怎麽拍？什麽時候開拍？”

最關鍵的一句話，她沒說出口——這個梁培我，他都沒什麽作品，他真的能做好導演這個工作嗎？

他回答：“梁導讓我先去觀察年輕的無業青年，等我琢磨好人物、準備好了，再進組。”

聞兮忍不住看向梁培我，心想他這麽個不靠譜的導演，真的能把這個局組成嗎？制片人、監制又是誰？

黃嘉南你不會是遇到殺豬盤、詐騙局了吧？

她還是沒把疑惑說出口、沒潑他冷水。

他們又聊了聊電影和劇本，很神奇，這麽三個背景性格完全不一樣的男人，腦電波居然詭異地對上了。

聞兮：……請你們握緊彼此的手、別放開。

梁培我比他看起來的還要極端情緒化，同時又是個對生活充滿熱情和憤怒的文藝青年。

他很偏執，能在淩晨三點為了一句臺詞差點敲爛黃嘉南的門；

但又很脆弱，甚至會為了別人無意的一句話、一個眼神emo很久。

聞兮觀察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天才和瘋子，是不是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黃嘉南似乎被他感染，越來越執着于研究各種情緒，他四處觀察各種職業的人物、觀摩街頭巷尾發生的生活瑣事，忙得不見蹤影。

留下聞兮一個人，反複斟酌語言，甚至打了草稿，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電影的事情報告給達姐。

她惴惴不安、以為達姐會大發脾氣，沒想到她已經知道：“Michael和我說過，我已經同意了。”

……您是被奪舍了嗎？

也許是她沉默太久，達姐說：“喂？我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後面的宣傳和炒作，這電影他想拍就拍吧。”

哦？

“什麽宣傳？這電影是文藝片，炒不起來的。”

達姐嗤之以鼻：“這破電影能開機就是奇跡，殺青是奇跡中的奇跡，讓他見識見識現在的電影市場多麽冷也挺好，別天真地以為那麽大一個劇組想組就能組。還瞧不起偶像劇？電影要是連拍都拍不完，比偶像劇又高級到哪裏去？”

……欲擒故縱？

聞兮覺得頭疼，她在這個圈子裏，三觀時時刻刻都在被挑戰。

達姐還說：“你打的這個電話正是時候，我這邊的企劃都準備得七七八八了，你看下，具體的宣發你去準備吧，該買水軍買水軍、該找脂粉找脂粉。”

她懂，宣發嘛，大概就是找水軍、準備文案。

聞兮打開郵件的時候就在想，達姐到底準備怎麽把黃嘉南炒紅？

綜藝？廣告雜志？

她還在胡思亂想，郵件慢慢打開，PDF文件第一篇大标題——

《引導腐女嗑兄弟BLCP的幾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