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新月
新月
筆記本電腦因為長時間沒有收到操作指令,屏幕轉黑。客廳的亮度也因此又暗了幾分。
黑暗讓人的視聽抓捕力變得尤其敏銳。陳謹悅的心跳鼓噪而出,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仍然不敢擡頭看林韻聲。
林韻聲或許沒想到妹妹會這麽直白,她手指懸在嘴巴裏,沒了動作。
過了幾秒,她的手輕輕垂下來,摘下陳謹悅左手的草莓,放進盤子裏,又取過果盤,放到了地毯一邊。
可她仍是不言不語。
陳謹悅覺得自己快要跪不住了,大腿有麻木的感覺,一直沿着她的身體爬,爬到心尖,連着被拒絕的羞恥心,一直侵襲着她的大腦。她一整夜沒有落下的眼淚,終于在這一刻盛在了眼眶裏。
林韻聲像是察覺到妹妹有些發抖的腿,她握住她空閑下來的手,輕輕扯了扯,讓她坐了下來——在自己腿上。然後她偏頭去找毛毯,伸手取過來,慢慢地展開,披在了妹妹身上。
“只許一下。”,她溫聲開口。
沒給陳謹悅反應的時間,她手抓着毛毯,把人往自己懷裏帶。身體也跟着往前傾,接住了妹妹的吐息。
吻了上去。
“啊……”,陳謹悅沒有準備,下意識嘆出了聲,她瞪大眼睛,盛了好久的眼淚也跟着滑下來。
林韻聲說一下,就真的只有一下,她很快拉開距離,在暖黃的光裏,看到妹妹的眼淚,“怎麽哭了……”
“林韻聲……”
陳謹悅哪還有心思去解釋這滴眼淚是怎麽回事,她伸手去抓林韻聲的衣領,要去追趕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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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韻聲離開得實在太快了。
這不公平。
她甚至都沒有嘗到她嘴裏的草莓味。
“姐姐……” 她撒嬌。
林韻聲右手撫上了她的臉,擦掉了那滴眼淚。沒讓陳謹悅再靠近。
“林韻聲,我不。”
她就是這樣,有求于林韻聲,就喚一聲「姐姐」,發現不能得逞了,又直呼大名,撒潑耍賴。
她手抓着衣領,身體在姐姐腿上晃,像小孩子一樣發出沒有如願就誇張的哀嚎。
林韻聲沒又辦法,在剛才那滴眼淚被擦掉的位置又輕輕啄了一下。說:“乖一點,媽媽還在家。”
這是什麽理由。陳謹悅撅着嘴看她,問:“難道媽媽看到我這樣坐在你的身上,就沒事嗎?”
原本只是一句随口說出的埋怨,卻沒料到林韻聲眸子都暗下去了。她偏過頭去,不作聲。
好像是今天第二次說了不該說的話。
陳謹悅趕忙去抱住林韻聲,不親就不親了,但不想讓她不高興。
“那是不是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就可以。”她趴在姐姐身上,語調有些委屈。
林韻聲不回答,伸手抱住了她,又像以往那樣,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安撫她。
“林韻聲……”,她輕輕叫她的名字。
她在這樣寧靜的夜裏覺得安心,盡管那個吻只有片刻停留。
“嗯?”
“我也很想你。”
她說「也」,是想到了那天在車上,林韻聲遮住了她的雙眼,在吻她前,說了那句“我很想你。”
回應晚了好多天才傳到林韻聲的耳朵裏。
其實哪只幾天。是好幾年,跨過了山海幾萬裏,才說給你聽。
陳謹悅探着腦袋看懸在窗外的月亮,一彎新月,就算缺着一塊,也因為林韻聲的吻和擁抱變得圓滿。
她想着又抱緊了姐姐一些。
她或許可以這樣挂在林韻聲身上一整天——如果不是客廳的亮度陡然高了一些的話。
她被重新亮起的電腦屏幕吸引了注意力。可林韻聲,她慌亂地直接松開了手,過了半晌才意識到只是電腦亮了,而不是有人按開了燈。
陳謹悅回頭去看電腦,有新的消息進來了。這次不是江海濤,而是趙曼。
她松開了手,從姐姐身上下來,把林韻聲短暫地還給工作。
她抱着自己的腿坐在一旁,趙曼傳了一份文件給林韻聲,又說了些什麽,讓林韻聲花了點時間去回複。
「嗯,是挺好的。不過,」那天她試探性地問趙曼是不是和姐姐關系很好,對方話沒說完,就被回酒店的林韻聲打斷了。
不過……,不過什麽呢?
她在等着林韻聲忙完的這十多分鐘裏,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林韻聲回複完消息,重新把注意力給她,她還維持着這個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麽了?”
她把頭枕在自己膝蓋上,偏過頭去看林韻聲的眼睛。
“你和小曼姐,關系很好嗎?”
林韻聲看了她一會兒,眼裏是陳謹悅讀不懂的情緒,好像不意外她會這麽問,但也不怎麽喜歡她問。
“你對她好像很感興趣?”
陳謹悅皺了皺眉頭,她想過林韻聲會給一些模糊不清的答案,但沒想到會這麽反問她。
“什麽意思……”
林韻聲這次不再等電腦熄屏了,她回身合上了電腦。
“你好像很喜歡她。”
“她有什麽地方讓人不喜歡嗎?”陳謹悅沒弄懂她的問題。
“沒有,她挺好的。”
“趙曼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
“嗯……關系很親近的朋友?”
“是的。”林韻聲說完這句,就站起了身。她低頭看着還坐在地上妹妹,說:“不早了,回去睡覺吧,小謹。”
“哦……” 滿屋的旖旎又消散得不見蹤影。陳謹悅把毯子放到沙發上,也跟着站起身。
林韻聲瞥見了她腳邊的那盤草莓,于是俯身把瓷盤拿起來,那顆被自己咬過一口的草莓還留在上面。像破敗的紅花。
她拾起這顆草莓,送到了陳謹悅嘴邊,對方乖乖張開嘴含進了嘴裏。
然後林韻聲先一步離開了客廳。
被留下的人又擡起頭去找那輪月亮,卻發現它藏進了烏雲裏。
她咬掉那半顆草莓,已經不如當時那樣汁水四溢了。
好像過期了一樣。
之後的幾天,林韻聲還是非常忙,不過偶爾一兩天會早些回來,和陳芳還有陳謹悅一起吃個晚飯。
她取消了早晨六點半的鬧鐘。一并展開的,是那晚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通常林韻聲吃完飯就回自己房間了。
陳謹悅時常會覺得回國之後的好幾次情緒漫溢是因為自己的過度解讀而産生的。纏綿和暧昧是否真的發生過?
可每當懷疑自己,她又能想起那兩個吻。還好吻是真實存在的,哪怕它們都短得來不及品味。
陳謹悅在這樣的情緒裏彳亍,她數數日子,自己已經回來大半個月了,再過半個月是春節,再之後……,過期的就不只是草莓,而是自己了。
她甩甩頭,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回頭想想,其實她并不知道回國之後的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好像總是在林韻聲的掌控裏,她的喜怒哀樂都跟着姐姐走。林韻聲的一個擁抱和親吻就讓她心甘情願不去計較那些本來應該被好好計較的事情。
不知道如何開始,就不知道吧,她也不願再去撲風捉影。可如果不知道是如何結束的……這事她算有經驗。一如六年前那樣。
但正巧就是有着經驗,所以不能,也不願意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痛苦。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時間是下午三點半,周五。她點開那個又被冷落了好久的林韻聲的聊天框。
「姐姐今天幾點忙完?我去接你下班吧。」
她按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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